長安「金釵醉」是洛陽「金釵醉」的一家分號。
武則天晚年遷都回長安時,「金釵醉」的東家也不失時機地在長安開了一家分店,果然生意興隆,尤其是從洛陽遷來長安的都是非富即貴人家,其中許多人都喜歡到這家洛陽老字號來吃酒,使得這家酒店在長安聲名鵲起。
太平公主的人很容易就打聽到了這家酒店的所在,這家酒店座落於東市,距隆慶坊很近,於是太平公主直接驅車趕向「金釵醉」。
長安「金釵醉」雖是分號,規模卻比洛陽「金釵醉」還要大,樓高五層,仿如一座古塔,樓層越高,面積就越小,但室內裝修布置也愈顯華貴,就連一幾一案也甚為講究。
最高一層與下面幾層金碧輝煌的風格截然不同,這裡顯得十分古樸典雅,完全看不到華麗的裝飾,几案、燈具、器皿也不再非金即銀的材料,卻自有一種雍容優雅的感覺,一般選擇此住宴客的都是大富大貴人家,太庸俗的裝修顯然不會被他們看在眼裡。
堂前有一塊地方比較寬敞,這是方便舞伎樂師們活動的場地,只不過現在那裡空空的,客人只有兩個,他們共用一張食桌,時而低聲絮語,時而放聲大笑,可整個樓頂卻因為過於空曠而依舊一片靜謐。
在主人的側後方,跪坐著一個俏麗的少女,身穿一件鵝黃色紅櫻花的和服,纖腰上系一條雪白的寬腰帶,雖是跪坐,卻顯得娉婷精神、秀麗清絕。她一邊帶著溫柔的笑意傾聽主人與客人聊天,一邊不失時機地為他們斟上美酒。
過了一陣,那位客人向主人拱手告辭。主人沒有起身,只是向客人微笑點頭,目送他大步離去,當客人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時,主人輕輕吁了口氣,微醺的眼睛微微一闔,身子往後一倒,正臥在那少女柔膩圓潤的大腿上。
這個醉枕美人膝的男子自然就是楊帆,而剛剛告辭離開的那人則是許良。
楊帆近日與舊友相聚多選擇於此而不是在他的府里。他離開朝堂,自然不能將友情也一刀斬斷。可他又不想繼續有太多的瓜葛,那就只能在一些細節上體現出來,比如宴飲,不在家中宴客就是他的一個訊號。
通過與許良的一番交流,楊帆對一班袍澤的前程總算是放了心。在他離開長安的這大半年光景里。他在軍中的那班兄弟已經完成了人生中的一次重大轉折。
李隆基曾向他保證過會善待他的兄弟,不會對他們產生猜忌。這源於李隆基對自己的強大自信。楊帆相信他的承諾,尤其是李隆基對關鍵時刻棄他而去的王毛仲都不念其過,只念其功,任命他為正三品的歸德大將軍,楊帆就更相信李隆基不是一個狡兔死、走狗烹的梟雄了。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未雨綢繆。臨行前對這班兄弟做了一番交待。楚狂歌、馬橋等人都是一批純粹的軍人,他們沒有野心,但是身在其位,卻難保不會被人算計。擔任羽林衛的將領固然風光,承擔的風險也大。
楊帆授意他們向皇帝辭去在羽林衛中的軍職,調到北衙其他各衛或南衙各衛,甚至是去地方和邊疆任職,這些人對楊帆極其信任,自然依從他的囑咐,如今馬橋、黃旭昶等人都已順利調到南衙任職,楚狂歌更是自請去了西域。
這些將領從羽林衛調出時,都升了一級到兩級不等,如今不管放在哪兒,都是權重一方的大將,留在羽林衛中的只剩下許良一人,依舊擔任司馬,卻不直接統兵,兄弟們的事情都安排妥了,楊帆自然放了心。
枕在圓潤迷人帶些幽香的大腿上,楊帆的身體徹底放鬆下來,但心裡卻還有一絲沉重。本來他以為兄弟們的前途就是他需要牽掛的最後一個問題,誰知遠在日本時,卻突然聽到太平有野心的傳報。
楊帆從未想過太平公主會熱衷於權力,她是大唐公主,是當今皇帝的胞妹,她照拂當今天子一家多年,極受當今皇帝的敬重與寵信,她本可以一直安享福貴並保持對朝廷的影響,可她竟然覬覦起了皇位?
楊帆不敢相信她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可他又無法不信,他的部下如果沒有比較確鑿的證據,就不會上報給「天樞」,而「天樞」的那些智囊們也不會做出如此判斷,並派人飄洋過海急報於他。
可是,太平不見他了,一連三次都對他置之不理。楊帆如果強要見她也並非沒有辦法,憑他的功夫就算想潛入戒備重重的公主府也辦得到,問題是太平個性如此剛強,如果她決意不見他,那即便潛入公主府見到了她又有何意義?
想到這裡,楊帆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可以接受太平離他而去,卻怎能坐視太平闖入深淵。他不理解太平一生孜孜以求的究竟是什麼,現在李唐王朝終於有了一個比較令人滿意的狀況,為何她又橫生枝節?
「這位客官,您不能上去,樓上已經被一位客人包了,哎喲……」
樓梯口傳來店小二的聲音,緊接著就是翻滾墜地的聲音,似乎是被人一推,滾下了樓梯。楊帆心中一凜,樓下自有他的侍衛看護,怎麼可能有人無聲無息地衝上來,倒要店小二前去攔阻?
楊帆霍地一下坐了起來,但他只向樓梯口掃了一眼,繃緊的身子就驀然放鬆下來。樓梯口有一位白袍書生,頭戴青紗軟腳幞頭,革帶束腰,面如冠玉,清逸出塵,正是一身男裝打扮的太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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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馬家老店。
女知客伏在案上與大開葷腔的客人打情罵俏,有人坐在那兒捧著大海碗正吃東西,也也有人手提馬鞭,大步流星地穿梭於過堂,前邊院落里牛馬羊駝以及各色貨物亂糟糟的。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自默啜改變了東征戰略,改向西域侵略後,突厥與大唐的關係緩和了許多。去年默啜征西本來大勝,卻因為輕敵冒進中了埋伏,只此一戰便改變了戰局,由大勝轉為大敗,突厥元氣大傷。
依附於默啜的東部許多部落為了供應默啜西征所需的兵員、戰馬和牛羊,於橫徵暴斂之下苦不堪言,如今默啜大敗,對東部的控制力迅速下降。許多部落趁機脫離突厥投奔大唐,大唐對歸順者來者不拒,把他們安置在了涼州一帶。
為了他們的安全起見,當然也是為了約束這些歸降的部落,朝廷還命右羽林大將軍薛訥為涼州大總管。節度赤水等軍,駐紮於涼州。又命左衛大將軍郭虔灌為朔方大總管。節度和戎等軍,駐紮於并州。
驟然增加了這麼多的部落和駐軍,也就意味著涼州需要大量的生活物資,同時有大量的牲畜可以對外出售,這對商人們而言可是一個莫大的商機,所以這裡到處都是商賈。使得這裡變成了西域商貿最發達的地方。
馬家老店占地甚廣,在宅院的後院,是一處處大牲口圈,而在牲口圈後面靠近圍牆處還有幾幢房舍。似乎是照料牲畜的夥計居住的地方。這裡極其隱秘安靜,很難引起外界人士的注意。
一個穿著番式皮袍的漢子穿過長長的牲口區,來到後院僻靜的小院,一把推開院門走進去。小院裡正有一位書生坐在樹下讀書。小院裡拾掇的很乾淨,可外邊全是牲口棚子,氣味極差,但那書生卻安之若素,毫不在意周圍環境的惡劣。
院門一關,那皮袍人便急急稟道:「公子,今日有單大買賣,得您來做主才成。」
那書生抬起頭來,微露詫異:「多大的買賣,需要我來出面?」
這人赫然正是盧賓之。他竟藏身到了西域,藏到了沈沐的老巢。誰會想到他竟潛伏在這最危險的地方?況且涼州人員流動極其頻繁、人員成份極其複雜、官方的戶籍制度在這裡很難發揮作用,難怪顯隱二宗都找不到他。
一襲皮袍、扮相如同當地漢子的男子正是盧賓之的謀士丁躍,丁躍興奮地道:「與我接洽的人說,他的主人叫阿史那沐絲,是突厥可汗默啜的兒子,因為嗓子啞了,受到家族的冷落,其部落飽受其他部族的排擠,是以憤然叛出突厥。」
盧賓之聽了頓時有些動容,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此人既是默啜的兒子,即便他不受重視,該部在如今的涼州也算是財力雄厚的一個部落了。盧賓之中了楊帆和沈沐的圈套後,幾乎把家底賠光,如今想要東山再起急需財力支持,這樣一個大主顧卻不能忽視了。
盧賓之急問道:「他想買些什麼,要付出什麼代價?」
丁躍道:「沐絲並不甘心被家族拋棄,一直想用武力奪回可汗之位,可是在突厥受到其他各大部落的擠壓,根本沒有機會壯大,這才狠下心叛到了大唐。可大唐會給他耕地、草場,供他生養子民,卻不會給他武器,讓他擁有強大的武力,所以……」
「我明白了!」
盧賓之放下書卷,負著雙手在小院裡踱了兩圈,忽然站住腳步,道:「這個人值得一見,這個人成為我們的老主顧,以助我們儘快恢復實力。他的部落被安置在什麼地方,我親自去會會他。」
涼州西去四十里有一處堡塞,堡寨周圍有大片土地可供耕種,再往西去,是荒無人煙的數百里草場,這裡就是阿史那沐絲部落的駐牧地。
盧賓之帶著幾個侍衛喬裝成當地人,騎快馬趕赴沐絲的堡寨,他們趕到後,守在堡塞前的沐絲族人立即用號角向堡內傳訊,早知今日將有中原豪商拜訪的沐絲馬上帶著幾個親信隆而重之地迎了出來。
盧賓之笑吟吟地迎上前去,一眼看清沐絲的模樣,頓時驚得亡魂皆冒,駭然拔刀大呼道:「中計了,他是楊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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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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