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安自然是不願多提洛劍七的事情,宇文孤懸也心如明鏡,便說要借一步說話。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李凰來又是一副早有準備的樣子,說隔間便有茶室。
宇文孤懸收起扇子,大方道:「那我便先行移步,候著趙居士了。」
趙無安心下掂量了一番。宇文孤懸畢竟是造葉國相,無論究竟抱著何種目的出現在蜀地,若是讓人發現,必然引起軒然大波,倒是不如先仔細聽聽他的來意。
他與胡不喜交換了眼神,又對李凰來道:「在這等著。」便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一桌酒菜尚未吃盡。段桃鯉咬著筷子望著滿桌菜餚,又不知該不該下筷。
安夫人秀眉微蹙,問胡不喜道:「那人是誰?」
若是在這兒道破了宇文孤懸的真實身份,該引發多少震驚,胡不喜又怎會不知,遑論也會為趙無安平添麻煩。
他於是笑著打了個哈哈,擺手道:「市井無賴罷了,以前欠過我們不少錢。」
捧著酒杯的代樓暮雲突兀笑了一聲:「有趣。」
胡不喜隱隱蹙起眉頭。
安夫人倒是未有起疑,恢復了如常神色。安家父子更是內斂之人,未有出聲。
正當段桃鯉暗暗下了決心要再夾一塊鱸魚肉時,代樓暮雲卻霍地站起了身子,袍袖一揚,驚得她險些掉了筷子。
舉著酒樽的代樓暮雲走到李凰來面前,挑起眉頭:「我敬你一杯。」
說完,仰頭先飲半杯,而後再將酒樽端到了李凰來鼻子前頭。
杯中清亮酒液搖盪。李凰來疑惑地抬起眼睛。
「喝。」代樓暮雲聲音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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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無安進門的時候,宇文孤懸已好整以暇地屈膝坐在了竹榻上。
茶室不大,不過一丈見方,擺一桌並兩張竹榻已是極限,窗子的透光卻清亮。角落裡燃著熟悉的薰香味道,正是造葉皇宮中宇文孤懸常用的那種。
趙無安在另一張竹榻上坐下。他面前的小桌上擺著兩壺熱茶並四隻茶碗,碗是考究的黑釉碗,冰紋密布。
他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對:少了整套的茶具。
宇文孤懸打開摺扇,靜靜望著他,眸子清亮。
趙無安從很久以前就不喜歡他這樣的眼神,直白道:「有話便說。」
「那我就先賠個不是。」
宇文孤懸居然先行了一禮,「來得匆忙,路上行囊里丟了套茶具,所幸香爐還在,勉強能維得住這國相的臉面。」
「我不在乎。」趙無安生硬道。
宇文孤懸笑著點頭道:「的確。其他人在乎得緊的很多事情,趙居士往往並不在乎。」
趙無安沉了臉色:「此話又是何意?」
宇文孤懸笑嘆了一聲,「孤雖為國相,人情常理,卻也不是說避就能避得過去的。正如這茶,就算用紫竹燒水沏了,裝在鐵砂壺裡,也遲早有涼了的一天。」
趙無安默不作聲。
宇文孤懸接著道:「從二十年前開始,我就知道終會有這一天的。坐在這兒不論是你還是伽藍安煦烈,只要背上了這洛神劍匣,就逃不脫這樣的宿命。那七顆流星的光芒是在太耀眼了,只要身為凡人,就會忍不住想去追尋。事到如今,孤不怪你。」
趙無安反問道:「你又有何可怪?」
「自然是有。」宇文孤懸換上了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多少還負著造葉二皇子的名號,返回造葉繼承王位,那中宋北遼,與之三足鼎立也未為不可。而今你沉淪江湖,徒留幼子即位,孤為攝政王。使得造葉內外無我所不盡心傾力,倒頭來還被冠一個奸臣污名。你說,這算不算怪你?」
趙無安還沒說話,宇文孤懸又道:「不過,孤一早就說了,北斗七友、洛神七劍,著實令人心折,走到這一步,孤不怪你。只是接下來,事關兩朝千秋大業,孤萬萬不可再任由你胡來了。」
趙無安聞言一愣,皺眉道:「因為解暉?」
「解暉決不是現在的你可以對付的對手。」宇文孤懸言辭冷硬起來,「我在造葉,長年來與之虛與委蛇,也從來沒自以為博取了他的信任。
「他是潛行的孤狼,磨牙礪爪,伺機而動。兩朝這局大棋,除他之外,無人有資格在枰上落子。」宇文孤懸冷冷道。
「就算我不行,那東方連漠呢?」趙無安問,「錦官城中,支持他繼任盟主的應該在多數。」
「東方連漠——絕不是解暉的對手。」宇文孤懸一字一句,「你也一樣。」
趙無安低頭看向了桌上的茶碗。
「缺了攪茶的用具,是叫我就此收手的意思?」
「就此停手,離開錦官城。」宇文孤懸嚴肅道,「我會先禮後兵,李凰來的站邊,你應該已經清楚了。」
趙無安思忖了一會,不以為然道:「李凰來的話,我想現在代樓暮雲已經在教訓他了。這茶室的隔音還不錯,否則你應該能聽見他在隔壁打滾的聲音。」
宇文孤懸臉色變了變。
趙無安接著道:「你的建議確實很中肯,解暉、東方連漠、你,沒一個好惹的角色。但我若是就此退縮,那也太對不起背上這洛神劍匣了。至於你的『後兵』,也沒什麼值得擔心的。」
他淡淡摩挲著手指。「我自是一品高手,胡不喜和代樓暮雲也都是二品巔峰,其他人於我而言,得失也不過爾爾,沒什麼好放在心上的。」
「即使是安晴?」宇文孤懸沉聲道。
趙無安眉目一凜。「抓她的人是你?」
「別急別急。」感到勝券在握的宇文孤懸又收束了嚴肅的神色,露出一抹玩味笑意,搖起了摺扇,「年輕人,一時衝動可不是好事。」
趙無安凜了神色:「這件事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呵呵,那不如來談談另一件事。」宇文孤懸道,「來談談洛千霞。」
「……林大娘。」趙無安道。
「自然,洛千霞就是林芸,林芸就是洛千霞,被逼之下才改為了母姓。你如今能與孤坐在這個位置上談話,不吝說她也有不小的功勞。你可知道,她當年為什麼能逃出去?」
趙無安緊盯著他。
當年洛劍七身死,只留下妻子與兩個嗷嗷待哺的女兒,處在造葉掌控之中,時時想要逃脫。
造葉與大宋聯手,消抹了這位絕世劍神在江湖上的一切存在證據,然而洛神劍的強大卻又為造葉廟堂所覬覦。他們暗中將這最後的種火保留了下來,卻無一人敢輕啟洛神劍匣。
原因很簡單,沒有人自信能承受住那絕無僅有的鋒銳劍氣。
「人總是這樣,看見比自己強大的存在,比起超越更想乾脆使之毀滅。然而明明有了毀滅掉它的能力,卻又想將這種力量掌握在手心。不妨說,人的本性就是這般貪婪。」宇文孤懸侃侃道。
趙無安抬起眼睫。「我記得,你與林大娘從小一起長大。」
讓趙無安作為洛神傳人的計劃,也是宇文孤懸對著殺入皇宮的洛千霞提出來的。
「家父與洛劍七確有一番淵源。在群狼環伺的造葉,保護她們母女三人,也算是我們宇文家對洛劍七的一點報答。」宇文孤懸淡淡道,「本來,找到了合適可控的洛神傳人,就該把她們都殺了的。家父去世後我成了宇文家的家主,這幾個女人的生死,其實也就在我一念之間而已。」
趙無安沉默了一會。根據當年林大娘給他講的故事,她們母女三人,當時應該是從造葉的魔掌中逃了出去。
否則,洛劍七的小女兒也不會嫁入吐蕃,誕下聞川瑜與姜彩衣這對親兄妹。
「我讓她們逃了出去,但她卻又回來了,在造葉和大宋打得最激烈的時候。」宇文孤懸苦笑,「這可真是叫我無可奈何。她欽定的洛神傳人在雪山摔斷了腿,用藥不當廢去一身氣海,倒頭來竟全怪在我的頭上,說我不該發兵攻宋。」
他一字一句冷冷道:「若不是我,她洛千霞,連走出門看一眼這個世界都做不到,卻把一切都遷怒到了我的頭上。」
趙無安沒有出聲。
宇文孤懸接著便若無其事地說出了一句驚人之語:「若不是我從小喜歡她,早忍不下去,把她拖出去餵狗了事。」
趙無安猛地一驚,仿佛晴天聽到了一聲霹靂。
「什……麼?」
宇文孤懸喜歡洛千霞?
趙無安從未聽林芸提起過此事,不過料想以宇文孤懸的為人,還真不一定會讓林芸知道自己對她的感情。
「意外麼?其實我覺得整個造葉上下都差不多猜到了。」宇文孤懸淡淡道,「為何當年不惜出兵入漠北也要找到你,把你和聞川瑜安插在同一個屋檐下,費勁千辛萬苦做到這些……」
「是因為只有這樣,她才會留在我的身邊。」
這位位高權重的造葉國相,不,如今他已是攝政王了。
卻像是個多愁少年般嘆了口氣,幽幽道:「她的心終是靜不下來,想要隨她父親那樣走遍天下,行俠仗義,做一個痛快的女俠。」
「然而我只不過一介書生,三尺微命,也終究留不住她。」宇文孤懸苦笑著搖頭,「但至少那七年,每天都能見著她,想來倒也愉快。」
趙無安皺著眉頭,回想了一番。以前宇文孤懸還是相國的時候,雖沒做什麼壞事,但他每次看見他,總沒來由地生出一陣敵意。聞川瑜雖與他不合,在這件事情上倒是意氣相投。
這麼想來,很多事情那個時候確已有了眉目,只不過年紀尚幼,想不到那個層面上去。
多半是宇文孤懸一廂情願,林芸能避則避,惹得兩個孩子看仇敵似的看待這位大相國。
好像遺漏了什麼……
趙無安回過神來,吃了一驚:「等等,你說出兵入漠北,是為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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