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年前,五月初四,西北造葉國殘陽城外,血衣劍客拖匣緩緩而來。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六柄飛劍環繞左右,他的眼神屬於孤狼,他身上橫溢的殺氣,令人窒息。
城門口站著的僧人本是少林棄徒,如今卻已榮膺武林盟主。他雙手扣住胸前佛珠,口中呢喃阿彌陀佛,心底卻是必殺之心。
必須要殺掉洛劍七。
這個男人,太強大了,同時也太孤獨。他的強大宛如皓月當空,使天際所有繁星都黯然失色。還不到三十歲就已破一品,入地一之境,馭劍六柄,離手劍殺人只在一念之間。縱絕武林前後六百年,絕不會再出現一個如洛劍七這般的人。
因為有他在,武林盟主的高位也只是虛無;因為有他在,造葉國新晉入一品境界的造葉三雄幾乎被武林遺忘;因為有他在,華山、崑崙、齊雲,只要是以劍聞名的名門大派,統統失去了武林中人的嚮往。他的名字就叫做劍七,他是以劍為生的人,偏偏孤僻、冷淡至此,不願與任何人為伍。
洛劍七非死不可。
他不死,中原劍術便無盛興之日。縱然他以一己之力將劍道向前推了一百年,他也必死無疑。但是,儘管整座江湖都下了殺他的決心,依然殺不了他。洛劍七幾乎是無敵的。
江湖上流傳極廣的是他與江南綢緞莊富甲一方的解小爺有一段情誼,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至少洛劍七還是個男人,縱然他再孤身來去江湖,一往無前,也終究會敗在某個女人的裙下。
洛劍七和一個女人結婚了,生下了一個女兒。
無敵的人終於出現了弱點。殘陽城外,俗家名鄧無雙的老僧忽然截斷掌中佛珠,向前拋去。
「洛劍七,你若是在此地自裁,我便保你妻女無憂。」鄧無雙冷冷道。
血衣劍客眼神悽厲殘酷,不為所動,只是淡淡道:「把她們交出來。」
鄧無雙皺眉。而他身邊的小個子黑衣人,則握著刀,如臨大敵。洛劍七知道他,今日來圍殺他的九人里,這個是年紀最小的,初入二品境界,自創了一套郭家刀,刀勢狠厲,令人聞風喪膽。
「施國公麾下三百狐狸軍被你盡數屠滅,如今又要以一敵九,你仍是不肯投降嗎?」鄧無雙一邊問,一邊悄悄看向洛劍七身後的山頭之上,一名面帶狐狸面具的男子,正拈弓搭箭。
「洛某的劍道,向來一往無前,不知道什麼叫停下,也不知道什麼叫投降。」渾身染血的洛劍七輕揚右手,六柄飛劍便聚攏在掌心,「以一敵百,以一敵九。不過就是數量罷了。」
「你們該不會真的以為……洛某隻有這六把劍吧?」
鄧無雙手中最後一顆佛珠落地。
洛劍七拖著沉重劍匣猛然飛撲。
地下黃沙中鑽出三道黑影,城門內掠出一對劍客。
遠山之上,帶狐狸面具的男子一箭射出,破風穿雲。
郭家刀客大吼一聲,跳上前去,對著洛劍七當頭劈來。
洛劍七身子忽然一沉,六柄飛劍四散開去,被早有準備的鄧無雙御起佛珠,一一擊退。然而洛劍七並未就此停下,他的左手探進劍匣,抽出了一把劍。
一柄寬及兩掌、長達五尺的巨劍,清鳴著衝出劍匣,劍意雄渾,劍身更是偉岸,仿佛僅是一劍在手,便足以開天闢地。
洛劍七沉聲道:「洛神。」
造葉國殘陽城外,有天神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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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劍七是心裡只有劍的人。江湖征伐,他一往無前,也未嘗一敗。唯一的一次輸,是他遇見了他的妻子。」喬溪仿佛在講一個遙遠的與己無關的故事,眼神清澈,聲音動人,「他結了婚,生下了一個女兒,而後妻子就帶著還未滿月的小女兒,冒著風雪遠走造葉。洛劍七追到了殘陽城下,卻不知道這根本就是江湖人士的算計。造葉三雄、武林盟主、飛狐城城主、河東雙劍,合謀將他困在了造葉城下。以一敵九,九個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強者,對付一個筋疲力盡的劍客。洛劍七雖然死,但並未枉死。六十年後,我幫他報了仇。每一個人,我都殺掉了他們的後人。既然他們不給洛劍七和他的女兒活路,那我也不需要給他們的後人活路。」
安晴渾身顫抖。
喬溪沖她柔柔一笑,笑意恬淡:「但是洛劍七的後人終究還是活了下來,在造葉國流離失所,受盡屈辱,但還是活了下來。雖然我沒有親眼見過娘親,但是她留給我的東西還在,她學不來劍術,卻是個好木匠。」喬溪輕輕揚起木屐,踩了踩地面。
「娘親沒能親手報的仇,我來報。娘親死在了西涼,我就要那些害死娘親生父的人,死在兩浙。是不是很划算?」
安晴搖了搖頭,她一點都不覺得划算。害死洛劍七的又不是許棠離、郭峰、鄧磊,他們只不過是因為承擔了先輩的罪孽而避禍兩浙,為何竟然連他們的後人也不放過?
「小姑娘想得倒容易。洛千霞在造葉國掙扎數十年,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命,把我生了下來,卻又母女離別。他們又有什麼資格,堂堂正正地害死了一位真正的武林翹楚,衣冠整整地坐在兩個王朝武林的最上方指點江山?」喬溪咬牙切齒地冷笑,「我就是要殺了他們。許棠離孤僻潦倒,龐海為富不仁,鄧磊躲入空門,我也要殺了他們。是他們的祖輩先無緣無故殺了洛劍七,我又為何不能無緣無故殺了他們?」
「你與你的生母並未見面,你怎麼知道你就是洛劍七的後人?」安晴忽然問道。
喬溪的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如果說之前她只是陰冷的話,現在的表情則是憤怒,而且並不是對其他人,而是對安晴的憤怒。安晴的質問,顯然徹底戳中了她的死穴。
她一步一步走向安晴,不斷縮短二人之間的距離。其實喬溪走得並不快,但是安晴一直站在原地,一步都沒有挪動。
她聽趙無安說過,多年以前,有個叫賀闌珊的姑娘,長得很像喬溪。喬溪的名字也很奇怪,大概是被人在橋下溪邊發現,就地起名叫了喬溪。
喬溪曾經失去過一段記憶,這一點毫無疑問。但這記憶究竟是屬於賀闌珊,還是屬於洛劍七的孫女,無人可以確定。
「江湖中有人貪戀洛神遺物,我娘被他們囚禁後殺了。」喬溪冷冷道,「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但是只要讓我再見到他們,我一定不會留情。我會把他們全部殺死。」
「洛神遺物?」安晴一怔,「可是,那不只是個傳說嗎……不對,你娘遇害,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你不需要知道。」喬溪目光明亮地搖搖頭。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近在安晴眼前,聲音仿佛帶著魔力,讓人不得不聽之任之:「很快的,有一點疼,馬上就好……」
安晴知道自己無法離開喬溪的魔掌,索性閉上了眼睛,似乎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現實。喬溪很滿意這樣聽話的獵物,男人通常很容易欺騙,但是要欺騙女人,就難多了。
安晴緊閉雙眼,用盡全身力氣大喊道:「動手啊!!」
喬溪伸出的手懸在安晴脆弱的脖頸前,微微愣了愣。突然有一隻蜘蛛從樹梢上掉了下來,不偏不倚掉在喬溪的手臂上。喬溪吃了一驚,剛想將它甩掉,沒想到蜘蛛就已經順著她的手臂爬進了衣袖裡。
喬溪大驚失色,一邊飛快後退一邊猛甩自己的手臂,試圖把鑽進衣服里的蜘蛛給揪出來。她沒能成功,但更令她意外的還在後面。原本空無一物的院落四角,忽然衝出來數十隻形狀可怖的蟲子,或肥碩或嶙峋,蠍子爬上她的腳,百足直接跳上小腿,順著膝蓋向上爬去。
喬溪渾身發抖,抬腳把好幾隻蟲子踩成了一灘汁液。腥臭的液體弄髒了她心愛的木屐。
「不!」喬溪低聲驚呼。
但是愈來愈多的毒蟲已經爬上了她的身體,喬溪已經逐漸失去了掙扎的能力。耳朵、鼻子甚至是嘴巴,令人毛骨悚然的蟲子從她全身上下各個部位爬進了體內。沒多久,喬溪就沒有了任何反抗的能力,無可奈何地被迫合上雙眼,一頭跪倒在了地上。
逃過一劫的安晴伸手捂住雙眼,不願意去看這百蟲覆體的殘酷景象。直到耳邊所有細碎的奇怪聲響全都沉寂下去,小院中一片安靜,她才敢把眼睛睜開一條縫。
老樹下陽光細碎,光影的罅隙里喬溪半跪在地上,安詳地閉著眼睛,呼吸勻稱。
在喬溪面前,身穿苗族服飾的少女低下頭來,伸手在她眼前來回晃動。
安晴鬆了一口氣,有些彆扭地開口道謝:「多謝救命之恩。」
陽光裡頭少女回過頭來,身上銀環玎璫作響。「沒事。你是趙無安的朋友。」
這句話讓安晴陰霾密布的心情略微好了一絲,她對代樓桑榆點頭道:「還是謝謝。你也是他的朋友吧?」
客棧中初遇,這個奇怪的少女還真讓她警惕了好一陣子。稚嫩懵懂初入人世的趙居士說要帶著一個苗疆少女遠行,怎麼能不讓她提心弔膽啊。
不過兩浙府衙中再見,代樓桑榆毅然地承擔了保證她安全的工作。儘管只差一絲安晴就會被喬溪動手殺掉,但至少一切都在代樓桑榆控制之中。噬心蠱入腦,喬溪雖不會死,但以她那點功力,三個時辰之內也別想睜開眼睛了。
「朋友?」代樓桑榆歪歪腦袋,「不是朋友,我是他姐。」
安晴原本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
趙無安啊趙無安,你到底是哪朝人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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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彼此相隔二十丈,在杭州城外飛速掠過。茶館裡休息的江湖兒郎們感到眼前一晃,只能看到兩抹衣衫過去,卻早就不見了人影。
「是高手啊!」茶館裡的客人們彼此對望一眼,眼底滿滿都是能親眼見到高手過招的激動神色。
你追我趕的二人則沒這種想法。
聶星廬卯足了勁在前面一股腦地狂奔不息,一直勢如風雷的胡不喜追在後頭,竟然分毫不落,隱隱有將距離越縮越短的趨勢。聶星廬雖然早聽說胡不喜功夫不差,卻也沒想到竟然能追擊他這麼久而不顯頹勢。聶星廬可是真正的二品高手!他胡不喜,江湖上排行幾名?
「胡捕頭,你放棄吧。洛神遺物,我聶星廬勢在必得!」他沖後頭的胡不喜遙遙喊話。
提著胡刀的胡不喜嘿嘿一笑:「什麼狗屁的洛神遺物,老子就知道你這次來杭州目的不小。殺了肖東來、洛冠海,只是為了獨吞這東西吧?洛神?你們他娘的就是在侮辱洛神!」
「胡捕頭,人不是我殺的。但你既然執意要出手攔我,也休怪我聶星廬對朝廷官員出手了!」聶星廬心下殺意已決,酌歡劍長鳴一聲出鞘,橫於身後。
「胡捕頭,再進一步,休怪酌歡無情!」聶星廬大吼道。
胡不喜腳步不停,勢若風雷。聶星廬心下一橫,轉身出劍,背對浩然西湖,劍眉倒豎。
胡不喜仰天笑道:「好一式醉酌貪泉!那不妨看看我這把小破胡刀,能有你幾分神威!」
拔刀出鞘。
胡不喜的一刀,劈開半里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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