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西沉,在觀遠閣高大樓宇之下,這一方小院已然染上一絲陰翳。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而方才還躲在姐姐身後的錦嵐,在觸碰到許昶的那一剎那,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眼神迷離,順著許昶的臂膀向他靠了過去,口中氣吐如蘭。
「別,錦嵐,在這裡不行……」許昶似乎想掙脫她的束縛,但錦嵐反而向他貼得更緊。
「可是我已經忍耐不了了……」錦嵐像是在向他迫切地渴求著什麼一樣。
面對這忽然旖旎起來的場景,安晴移開了視線,眼底難得地風平浪靜了起來。
這接二連三的巨大衝擊已經讓她放棄了思考,種種跡象表明,只要你還身在這寧府裡頭,帶著腦子行動就不是一件好事。
視線一移,就免不得看到院子正中斜躺著的那具屍體。安晴瞥了兩眼便不敢再看,索性丟下那對纏綿不休的野鴛鴦,匆匆走回了前院之中。
回到正廳,寧丹桐正抱著琴,站在原地發呆,見安晴來了,才不由啊了一聲,向後退出去兩步。
他這麼一退,安晴才看見了在他身後美人靠上的女子。
那名女子看上去年輕至極,似乎只比安晴稍長几歲,身段窈窕可人,一張雪白臉蛋更是生得飽滿嬌俏。她身著粉紅罩衫,正斜躺在美人靠上翻著話本,神情慵懶倦怠。
一頁接著一頁,她的目光僅僅在那些書頁之上停留三五息,便又翻到下一頁去,不去理那微亂的雲鬢,一對桃花眼也只是有眼而無神,秀眉微曲。
安晴曾聽爹說過,長著這樣眉眼的人,生來無情。
雖說只是鄉人戲言,安廣茂也只是隨口說起,權當一樁趣聞而已。但安晴此時,卻驚覺此言放在這女子身上是如此貼切。
儘管之前在正廳之中未曾看得仔細,但這翻閱話本的姿勢,和寧丹桐在此人面前的表現,都確鑿地說明了她的身份。
她便是寧府獨一無二的正房夫人。
與安晴相對無言了一陣,寧丹桐或許也是覺得尷尬,轉而朝向那躺在美人靠上翻書的夫人,囁喏道:「小娘……」
女子仍舊懶懶翻著書,連理他一下的心情都沒有。安晴在一旁瞧著,也覺得甚是尷尬。
畢竟陪許昶去了趟現場,想學趙無安破案終究是力有不逮,時間還耗去不少,眼看著天色漸晚,安晴慌忙瞥了一眼屋中的水漏,想看看現在是什麼時辰。
水漏設在大廳的牆根,眼前整個廳中寂靜無比,也無人顧得上她,安晴便悄悄走到水漏旁邊,低下頭看了看。
遺憾的是,水漏中的水似乎早就已經流幹了,而並無人再續。她失望地低頭瞥了瞥,發現水漏的周圍濕了一大片。
「這寧府還真是奇怪啊……」安晴自言自語到一半便停了下來,因為她突然發現光是「奇怪」這個詞,已經不足以形容這座府邸的情況了。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應該是詭異才對。
安晴正在這麼想著,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木裂之音。
她嚇了一跳,回頭看時,才發現寧丹桐已然將他珍愛無比的琴一把擲在了地上,面對著粉衣女子跪了下來。
古琴自當中崩斷,裂為兩截躺在地面,琴弦斷去三根。
「丹彤自知這多少年來,未曾歸省一次,惹得小娘擔心無比,是丹彤的過失。」寧丹桐一字一句沉聲道,「但如今弟弟與父親已死,若是小娘不願搭理丹彤,丹彤如何能擔得起這寧府家主的重擔?」
女子拿手按了按眉心,蹙眉道:「你自己去吧,別煩我就行,我不想動。」
寧丹桐額角青筋跳動,狠狠咬著牙,胸膛激烈地起伏著,顯然動了真怒。
不過片刻之後,他便平復下了自己的心情,低頭道:「如若小娘能將觀遠閣鑰匙交給丹彤,丹彤保證不再來煩擾小娘。不僅如此,兒女之責、膝下陪侍之事,丹彤亦義不容辭。」
女子不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走吧,鑰匙就在我屋裡。」
寧丹桐立刻歡天喜地地站了起來,也不顧地上斷裂的古琴,徑自走進了裡屋中。
臨進屋時,他似乎才注意到站在水漏旁邊的安晴,意外道:「你還沒走麼?有什麼需要的話去找歸溪或者錦嵐,不要來煩擾我小娘。」
安晴實在是有些無語。如果門外的人不擠成那個樣子,她也想早點走啊!
寧丹桐回過頭,瞥了一眼躺在美人靠上的女子。
「我小娘,如花似玉的年紀就被我爹霸占而來,玩膩之後便拋之冷閣,拼了性命為他生下的一個孩子也夭折了……她想殺我爹,我其實一點兒都不意外。」
安晴一愣,震驚道:「你說她殺了你爹?」
「我可沒這麼說。」寧丹桐瞪了她一眼,轉身進了屋。
寧丹桐在屋子裡翻找了沒多久,前院就傳來一陣喧譁人聲。安晴循著聲音走出去,迎面遇上一大群人。
為首的是許昶和一名手提工具的老仵作,站在他倆後面的是個人高馬大的捕快,再後頭則跟著一大群看熱鬧的村民。
捕快一臉肅然正色,一見安晴,便亮出一張紙來。
「暮秀村又出一條命案,事關重大,涉案人等,無論大小,一律記錄。得罪了!」
說罷,便從懷中掏出了紅泥,要安晴畫押。
許昶連忙制止道:「她是外鄉人,與寧府的人都不熟!」
誰料那捕快反而面色一凜:「哼,外鄉人才正是不得不防。暮秀村太平得太久了,可別以為外面都是人心向善。」
言罷,不由分說,還是抓著安晴畫了押。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利地有些超出安晴的預料了。
要說這位小村子裡的捕快,來頭還真不小,據說當年在京城裡幹過一段日子,各種手段也都熟門熟路,不多時就把寧府中幾個人都給帶到了正院之中,畫了押排成一路,挨個審問。
錦嵐被許昶從不知哪個角落帶出來的時候,正衣冠不整,滿面桃花,也不知此前都在做些什麼。
滿村人都是一臉瞭然的神情,安晴滿臉羞紅地扭過了頭。
首先受審的,便是身為管家的許昶了。按他的說法,今日午時前後出門時,老爺才剛剛辭別了他要去觀遠閣頂賞景寫字。由於平日裡寧龍海也就有這般雅興,許昶並未覺得奇怪,將家中草草收拾一遍,便打算出門去集市上買些東西。而剛一出門,就遇到了正在對峙著的安晴與夏漣。
「你去買些什麼?」捕快一本正經地鋪開紙,手握毛筆,詢問巨細無遺。
「醬醋,還有老爺的火墨,給夫人收的話本。」許昶毫不停頓。
「都買到了嗎?」
「買到了,因為遇著了少爺,所以一路相談,反而多走了些路。回去的時候,應當是……未時三刻前後。」
捕快一筆一筆記了下來,而後向他示意無事,轉向寧丹桐詢問了起來:「你是寧府的少爺?似乎已經很多年沒回過家了吧?」
「是的。」寧丹桐點點頭道,「說來慚愧,我其實三日之前已然在村頭的客棧住了下來,只不過一直深居簡出,直到今天才出門購置些物什。」
「既然回來了,為什麼不回去寧府?」
「近鄉情怯嘛,再說我聽聞弟弟夭折的消息,一時也在猶豫是否要去打擾家人。」
一反大廳之中的窘態,寧丹桐此時似乎已經冷靜了下來,對於捕快的詢問,也能夠對答如流。
「不過今天午後,剛巧遇到了許昶,也就瞞不下去,只能隨他一同回來了。」
這個回答似乎也沒有什麼問題,捕快也點了點頭,轉而望向了寧府的女主人,龐俶。
「龐夫人,打攪了,我想問你些問題。」捕快重新蘸了蘸墨,頗有些書生模樣,「您整天都在房中嗎?」
「是啊,沒出去過。」龐俶撐著額頭,快要睡著了的樣子。
安晴這輩子總算見到了比趙無安更對審問不上心的人了。
捕快凝神思索了片刻,「那您最後見到您丈夫是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見到不清楚,好像今天沒見過,不過中午聽到過他在外邊兒咳嗽,把我都吵醒了。那個聲音,一定是他。」龐俶懶懶道。
捕快面色一動:「何以如此篤定?」
「說是就是咯。只有像他那麼肥的人,才能發出那種豬哼哼一樣的聲音。」
捕快沉默了一下,追問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能具體點嗎?」
龐俶眨著眼睛回憶了一下:「未時整。」
「你確定嗎?」捕快問。
「確定啊,我那個時候,剛好看了一眼水漏,從我房間裡望出去就能看到。」龐俶說著又打了個哈欠,「其他的事情我就不懂了。被他吵醒之後又睡了一會,醒過來才知道這傢伙已經去見閻羅王了。」
即便面對著捕快,龐俶也沒有流露出一絲悲痛或者惋惜的模樣,仿佛後院裡那個死掉的胖子與她無關。
飽經風霜的捕快大叔顯然也嚇了一下,提筆的手不經意抖了一抖,在潔白的紙上留下一滴墨汁。
「你應當不是你夫婿的原配?」捕快問。
「是啊,我是他第三個老婆,今年才二十六呢。」龐俶以一根蔥蘢玉指抵住下巴,媚眼如絲,「怎麼,對我有意思?」
捕快無奈地搖了搖頭,被迫放棄審問,轉向了下一個目標。
錦嵐的眼神依舊痴迷著,像是做了個春秋大夢還沒睡醒,回答也顯得模稜兩可。好在她一天大多時間都與姐姐共度,口供也與歸溪的所差無幾。
等到捕快做完所有人的筆錄之時,夕陽早沉入山頭,天色已黑。四周看熱鬧的村民也散去大半。寧府雖大,畢竟也只是暮秀村的一戶人家而已,這些村民閒來無事,看個熱鬧固然無害,卻不願耽誤了自己的飯食。
捕快也收起一堆卷宗,站起了身,「事不宜遲,現在我去現場看看吧。」
說罷,便向許昶投過去了個眼神問路,許昶會意地點了下頭,引他走向後院。
而見眾人已經散去,空出了之前水泄不通的道路,安晴也打算就此揮手告辭。反正她又不是趙無安,待在這裡,只是徒增麻煩而已。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出聲告辭,捕快卻先扭過頭叫住了她。
「你是外鄉人,所以現在還不能走。」捕快冷淡道。
安晴傻了眼:「這又是為什麼啊?」
捕快咳了兩聲,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寧府,向來是人盡皆知的和睦之地,一家人住在一塊,多年來連架都不吵,今日卻突兀生出命案,這是什麼道理,你心裡難道不明白嗎?」
眼見安晴一臉的目瞪口呆,捕快索性直白道:「我懷疑你,所以你還不能走。」
安晴簡直恨不得一劍洛神賦把這個傢伙劈成兩半。
這暮秀村,還他娘的有沒有正常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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