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一筆閣 www.yibige.com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許暗塵便如夜幕之中的流星一般,強大,熾烈,卻又轉瞬即逝。僅僅呼吸之間,他就可讓敵人尋覓不到他的蹤跡。
而後,便是他的主場。
攤開六把飛劍的趙無安只記得自己看見了許暗塵衝來的起步,卻發覺自己不知不覺當中,丟失了許暗塵的方向。
他忽然開始慌亂起來。這一次的對手,顯然和以前任何時候遇見的都不一樣,他能瞬息之間抹去自己的存在,令人無所適從,然後猝然發難。
銀光乍破!
許暗塵仿佛自虛空之中撕出了個口子一般,驟然從趙無安身側閃現,手中刀鋒上銀光閃動,有如半空彎月,向著趙無安的脖子徑直斬了過去。
若不是有人擋住,趙無安已然成了刀下亡魂。
鐺!
雙刀相交,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二人中間的段狩天一臉憤怒猙獰的表情,手中長刀亦是聲勢震震。
「喝!」段狩天猛然揮刀橫斬,許暗塵抵擋不住,向後躍去,拉開半丈的距離,面色不悅。
他的拿手絕活,本該是擋無可擋的,就算再給趙無安十把飛劍,也預測不到他能從哪個方向進攻。換句話說,只要許暗塵能從趙無安的視線之中逃脫出去,趙無安就已必死無疑。
可他處心積慮的一招卻被段狩天給擋了下來,在此之前他甚至都沒有把段狩天放在眼裡。
雖然都是二品境界,段狩天甚至比趙無安還要更勝一籌,但他終究只是個拿長刀的魯莽漢子,有勇無謀,一味地揮砍並不會起到任何效果,許暗塵向來對這種人不屑一顧。
令他更加在意的是馭飛劍的趙無安。不僅周身劍意凜然,深藏不露,更是擅於智斗。若不是許暗塵自幼練了一對招風耳,聽力絕倫,還真發現不了虞美人的蹤跡,險些就著了趙無安的道。
以一敵二,絕招也被段狩天給擋了下來。看似處於劣勢,不過許暗塵並未有絲毫的慌張。
在場諸人,李凰來與莫稻這樣的顯然不敢插手,塗彌雖有一戰之機,但以她現在的情緒甚至連劍也握不牢,要解決的對手只有面前二人,許暗塵甚至覺得容易得過分。
但是,即便如此,輕敵也是對戰時的大忌。許暗塵並不急著發起進攻,而是假意把玩手裡的彎刀,繞著兩人不急不緩地走起了步子來。
「有件事情,我很好奇——」他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悠悠道,「隱匿於夜色之中,本該所向披靡,你是怎麼看見我的?」
當了近十年殺手,年紀輕輕便能夠做到羅衣閣左使,許暗塵最為自豪的拿手好戲便是在夜色中抹去自身存在氣機。再配上鬼魅般的身法,對手甚至連他在哪都還沒找到,便被一刀割去了頭顱。
謹慎才是百戰不殆的秘訣。無論段狩天這一接究竟是不是僥倖為之,許暗塵都願意捨棄一手進攻的先機,來換取這個情報。
孰料段狩天緘口不答,只是擺好架勢,眼神決然。
趙無安六劍傍身,眉眼亦是毫無波瀾,淡淡道:「進攻就交給你了,我來防守。」
段狩天點了點頭。
趙無安站在他身後二尺,正是柳葉山莊那一晚與胡不喜對付黑雲會殺手時的站位一模一樣。
在這樣的陣法之中,任何一位二品刀客,都足以以一當十。縱然許暗塵並非普通刺客,甚至已有可能踏入了一品境界,趙無安也渾然不懼。
有我匣中劍意在此,倒要試上一試,你是人是鬼!
趙無安大喝一聲,身側六劍靈光閃動,猛然向著許暗塵直刺了過去。
許暗塵一咬牙,身形剎那雷動,從右側疾馳而來。僅僅一個照面的功夫,手中彎刀便將採桑子與虞美人盡數擊飛。
段狩天毅然擋住了他的去路,狂吼一聲,長刀驟然揮砍,許暗塵躲閃不及,只能提刀抵擋。
金石對撞,段狩天立刻收刀再出,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宛如狂風驟雨。摯友身死的悲痛與憤怒,此刻盡數宣洩於刀刃之上,一時之間竟將許暗塵逼得無法向前。
許暗塵怒道:「蚍蜉撼樹!」
世上沒有一種刀法全無破綻,段狩天亦如此。僅僅一個換氣的瞬間,許暗塵倒握彎刀,身形一扭,便從段狩天身旁一閃而過,一步便踏過兩尺距離,掌中彎刀襲向了趙無安的脖頸。
鐺鐺鐺!
三道寒芒閃過,三把飛劍在那一剎那驟然回身護主,在趙無安身前一寸的位置彼此交錯,織成一張牢不可破的網。
凜冽劍意狂嘯而出,猶如猛虎嘯日般,幾乎要將許暗塵連身淹沒!
他狠狠嘖了一聲,抽刀後退,身後又是段狩天劈天裂地般的襲擊。許暗塵將身子一抖,自刀鋒之中險險掠過,頭頂又猛然間砸來一柄菩薩蠻。
許暗塵瞧得幾欲睚眥俱裂,雙刀交錯,向著菩薩蠻筆直地迎了上去。縱橫氣機爆裂,這柄外貌平淡無奇的飛劍居然剎那間釋放出數十上百倍的猛烈劍意,劍身如得金佛點燃七朵火蓮,以共工觸山之勢向著許暗塵死死壓來,沒有絲毫喘息之機!
趙無安的聲音這才傳到他耳朵里:「破軍。」
解放完菩薩蠻劍意的剎那,趙無安臉色蒼白如紙,其餘五柄飛劍不約而同失去控制,玎璫散落一地,洶湧如海潮的洛神劍意,也忽然間無影無蹤。
安晴驚呼道:「趙無安!」
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趙無安身子一軟,幾乎就要跪倒在地。
段狩天急忙衝上前去,將他扶住,關切道:「趙居士切不可再逞能!」
以二品境界身馭六劍,本來就已超出了趙無安的極限。在此基礎上,再釋放任何一劍的劍意,對趙無安的身體而言都是難以想像的負擔。
就和在柳葉山莊之外,一日之內解放出五劍劍意一般,趙無安此時亦是渾身內力俱空,幾欲昏厥。
然而被段狩天扶住的趙無安臉上沒有絲毫如釋重負的神情,只是著急道:「快去……菩薩蠻制不住他!」
段狩天一怔,身後便傳來一聲轟然巨響。
勢如破竹的菩薩蠻竟被許暗塵以蠻力頂飛出去,如無頭蒼蠅般倒飛一陣,轟然入林,不知所蹤。
而半空中那股子撕天裂地的蠻橫氣勁也是盡數轟入許暗塵身體。他舉著彎刀,身子晃晃悠悠,嘴角帶血,眼中卻是笑意。
「破軍之劍,也不過如此罷了。」許暗塵嘿嘿一笑,「趙無安,你的這顆人頭,我是要定了。」
他轉過身子,提著刀,慢悠悠向前走了過來。每踏出一步,周身之中菩薩蠻劍氣便向外狂轟出一分。劍氣凝成環狀,隨即在空中四散,今夜無風,但四面棕櫚樹葉皆簌簌掉落,更有不少在半空之中便被徑直一劈為二。
趙無安脫力,這無主的劍氣已然不知該去向何方,被許暗塵逼出體外之後,只能在空中四處亂竄,胡亂傷人。饒是段狩天也得全力應付,更不必提那邊苟延殘喘的李凰來等人了。
安晴與莫稻不曾習武,受這劍氣侵蝕,一時之間面白如紙,渾身無力。李凰來總算還練過一招半式,卻也難以抵禦菩薩蠻的沖天劍意,表情十分難看。
而正面承受了劍氣衝擊的許暗塵,雖然受傷不小,但卻仍然面帶微笑地走向段狩天,手中的彎刀與夜幕同樣深沉。
「這樣吧,再給你一個機會,怎麼看見我的?要是答案能讓我滿意,我就不割掉你的頭,讓你死的體面些。」
儘管到了此時,許暗塵仍舊不敢大意。吳鉤霜雪明是他的看家功夫,其最令人意想不到之處便是能夠在瞬間是自己消失得無影無蹤,按理說是不可能被擋住的,偏偏段狩天接了下來。
可能只是僥倖,可能只是段狩天的直覺挺准,但許暗塵不願意冒險。如果這一次段狩天能接下他的刀,那麼就代表著在將來,他殫精竭慮想要襲殺的目標,也極有可能會看得見他。
這對一個殺手而言可不是小事情。
所以他寧可放棄先手的機會,也要問個明白。
段狩天顯然也正在趁此機會消化菩薩蠻帶來的壓力,並未主動出擊,而是回答道:「我沒有看見你,我是看見了你的刀。」
許暗塵狠狠地擰起了眉頭。
這不可能!一旦御氣將自己包裹於虛無之中,許暗塵必然是把雙刀別在身後,全力突襲的。段狩天若能看見他,只能說明自己的暗夜氣勁還不夠完備,仍有漏洞。但看不見人,而看到了刀,這段狩天難道會透視不成?!
「準確地說,是看見了你的刀影。」
許暗塵心思一動,側目望向地面。月照白沙,他的影子朦朧而修長。
透過了包裹於體外的氣勁,乃至無視了足尖踩在地面上引起的微小凹陷,而是直接看到了刀的影子嗎?!
許暗塵曾經聽說過,西域密宗有種禁術,通過折磨人的肉體經脈,使其感受到極大的痛苦,神思瀕臨崩潰之際,便能見到來自幽冥的影子。在那以後,即便是身處無邊暗夜之中,也會對事物的影子分外敏感。
段狩天顯然不可能是西域人,但卻能徑直看破他的影子。
許暗塵愣了一愣,盯著段狩天握刀的姿勢看了半天,像是突然知道了什麼似的,先是乾澀地咳了兩聲,而後揚起脖子,情不自禁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段狩天,你的奇經八脈,早就被斷去一條了吧?就是因為那讓你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從而在餘生之中,肉眼視物皆帶昏暗顏色,對於由光照射而成的影子,便會分外敏銳。」
段狩天聽罷,怔了一怔,並未多言。
「我道是個什麼樣孤峭的刀客,原來只不過是殘廢而已!你這樣的廢物,居然也妄想追逐刀道!」許暗塵癲狂地笑了起來。
本以為是自身的武學還有何致命疏漏,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因為對方本就是個殘廢。許暗塵幾乎高興的有些欣喜若狂了,沉浸在屠下趙無安的頭顱回去請功的興奮之中,以至於都沒有注意到段狩天的變化。
段狩天身上的氣勢其實並未改變太多,只是在聽到殘廢那兩個字的一瞬間,眼神閃爍了一下。
而後,變得深沉而冷酷。
「你說得對,我是個殘廢沒錯。」
「我拿起刀的第一天就被同門欺侮,不被任何人看好,甚至連只配打雜的灰衣弟子都瞧不起我。」
「但最後是我第一個走出了師門。」
「滿門被屠,也是我親自替他們報的仇。」
「你不妨,試試看我這一刀。在那之後,再告訴我誰才是真正的廢物。」
段狩天一步未動,但不知為何,站在他二十步開外的許暗塵卻剎那間感受到了一絲壓迫的氣息。
那個叫段狩天的男人眼裡,仿佛有什麼東西,被點燃了。
就此星火燎原,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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