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尚宮瞧著杜太后的神色,躊躇了會兒才開口:「老娘娘,您是不是……」杜太后擺一擺手:「還沒到那一步呢。」
說著杜太后瞧向王尚宮:「方御醫那裡?」
「方御醫那裡,陛下只下詔命他閉門反省三個月,不過陛下又下詔,說太醫院眾人,除數人之外旁人都學藝不精。命他們再磨練醫術。下回再有這樣的事,厲懲不怠。」王尚宮的話讓杜太后抿唇一笑。
所有的妃子都在想著怎麼討先帝歡心時候,只有那時還是婕妤的杜太后反其道而行之。她喜歡學習,只是她學的不是別的,而是醫術。杜太后會醫術,甚至醫術不比太醫院的御醫差這件事,宮內沒人知道。
而方御醫,就是因為杜太后在他面前露了一手醫術,因此被杜太后折服的。杜太后抬起這雙手,這雙手保養的非常好,柔嫩細膩,這雙手,當然也能慢慢的調製藥物,達到自己想要達到的目的。
杜太后的手微微合攏,會醫術,很多時候可以消除掉很多麻煩。
王尚宮見杜太后又閉目欲睡,想要告退出去時候,就聽到杜太后的聲音緩緩響起:「給方御醫那裡,送幾本我尋到的老醫書過去。」
要收服一個人,自然是要投其所好,對一個愛醫成痴的人,自然是要送醫書過去。王尚宮應是,緩步退下。
杜太后看向殿外,宮內能看到的天空永遠都只有那麼一小塊,這麼一小塊,對杜太后來說,已經夠了,足夠了。
朱寶林遷移到偏遠宮苑,柳依依照常回聽雨樓居住。柳依依回到聽雨樓的第二天,就有許多妃子送來禮物。
菊兒和苹兒把禮物都收起來,苹兒奇怪地問:「不年不節的,又不是才人的生日,怎麼這麼多人送禮物來?」
菊兒比苹兒大一點點,也比她聰明些,含笑道:「這是別人和我們才人交好的意思,你這丫頭,怎麼連這個都不明白?」
苹兒拿起一樣擺設瞧瞧,接著放下:「可這些禮物也太貴重了,不說別的,光這個壽山石雕的佛手,對王美人來說,差不多就是她壓箱底的東西了,這會兒送給了才人,以後……」
「收起來罷,你們瞧著按了各人送來的東西,尋幾樣合適的再送回去就是。」柳依依原本是靠在窗邊,聽著菊兒和苹兒對話,想來排解一下心事,無奈她們越對話,柳依依卻覺得心裡堵的越慌,只好開口對她們這樣說。
「才人似乎有些不歡喜呢?」菊兒瞧一眼柳依依的神色笑吟吟地說。接著雙手一拍:「才人為何不歡喜呢?難道是因為陛下一直沒宣召?」
柳依依白菊兒一眼,苹兒笑了:「才人從來不在意這些事呢,再說陛下這些日子,為了給才人洗刷冤屈,費了好大力氣,這樣的恩寵哪是多被召幸幾晚能抵過的?」
「你們收拾好了東西就下去,再這樣唧唧喳喳,說的我頭疼。」柳依依佯裝用手按一下兩邊太陽,苹兒菊兒收拾好了東西行禮下去。
柳依依順手推開窗,坐在窗邊,能看到不遠處的太液池,波光粼粼,太液池中的小島遠遠望去,如仙境一樣。
柳依依卻無心賞景,她趴在窗邊看著遠方,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後宮傾軋,爭寵奪愛。這一回能逃過去,下一回呢?
柳依依剛要伸手去關窗,肩上就多了一支手,接著是皇帝溫和的聲音:「依依,你為什麼不歡喜?」
柳依依的肩微微抖了下,接著柳依依抬頭看著皇帝,並沒起身相迎,而是輕聲嘆息:「妾在想,妾並沒有妨礙朱寶林什麼,但朱寶林竟設下這樣圈套。妾這一回是因為陛下和娘娘的疼愛,被洗刷冤屈,如果下回呢?妾不敢想,妾也不願去想。妾有時候想,索性不得寵還好,還能過安穩日子。」
這一番話,有一半卻是柳依依的真心話,如果當年周昭儀沒有一門心思想著爭寵,往上,也許她就不會死的那麼早。
「依依這樣說,朕很不高興呢。」皇帝坐在柳依依坐的椅子上,伸手輕輕一提,就把柳依依抱在懷裡。皇帝的下巴放在柳依依的頭頂:「朕喜歡誰,寵愛誰,都是朕心裡想的,而非那些妃子們想的,以為用些小伎倆,朕就一定會喜歡她們。」
柳依依心中,此刻不曉得是什麼滋味,果真這才是皇帝的心裡話,他喜歡誰,寵愛誰,都不是別人能爭到的。
柳依依唇邊漸漸漫出笑容,秦貴妃若知道了皇帝的心裡話,她可還會為了這個後位,最後拼上了自己的性命?
「陛下此刻是喜歡依依的?」柳依依的聲音又變柔,仿佛像個討賞的孩子。
皇帝微笑著摸下柳依依的發:「是啊,依依難道還不相信朕一直很喜歡依依。從朕瞧見你的第一眼起,朕就覺得,依依和別人是不一樣的。就連你的名字都是如此,柳依依,宛若楊柳枝……」
皇帝還想繼續說下去,覺得那個比方用在這裡似乎不大恰當,不由停口。柳依依還睜著大眼瞧著。皇帝倒笑了,忘了柳依依不過是進宮之後,才開始識字讀書,之前在鄉下時候,一個大字不識。
這倒是一點小遺憾,宮中的后妃,大多通曉筆墨,連朱寶林當初都是侍書宮女。不過,各樣的人都有,才是皇帝的排場,因此皇帝微笑著問:「倒還沒問過,你的名字是怎麼來的?」
柳依依皺一下眉,接著笑道:「其實我是叫一一,娘說我們鄉下人,不會起名字,只以排行稱呼。徵召入宮的時候,那個內侍說一一不好聽,還是改為依依吧。況且楊柳依依,也是送別之意。」
皇帝聽了微笑:「原來卿早知道你這名字的意思。」柳依依點頭,接著又笑了:「不過妾的名字,畢竟還是普通了,也不知道別人是什麼樣的。」
皇帝又笑了:「不普通,朕很喜歡。」柳依依看著皇帝溫柔的神色,聽著他溫柔的話語,不知怎麼心裡又開始酸楚起來,故意把臉往皇帝肩膀處蹭了蹭,嘀咕了一句。
皇帝沒有聽清楚柳依依的嘀咕,問柳依依:「你嘀咕什麼?」
「妾是說,陛下這幾回越發不愛讓人傳召了,今兒還好,妾不過是在這看風景,若是別的時候,妾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陛下呢。」柳依依的話聽的皇帝又是一陣大笑。接著安撫柳依依:「這你放心,朕就是問清楚了,這才上樓的。」
柳依依把臉在皇帝的袖子那又蹭了蹭,袖子上繡著的龍讓柳依依的臉感到一點些許的疼痛。就這樣罷,別去想什麼別的。如果這是自己的命運,那就接受它吧。
朱寶林搬到偏遠宮苑之後,朱皇后同時又下詔,命朱寶林在那安心休養,無需再參加宮內的一些活動,自然更沒有皇帝招她侍寢之事。
此後的日子看起來和原先沒有什麼分別,除了少了一個朱寶林,眾人的日子還是一樣。不過柳依依能感覺出來,現在眾妃對皇后,更加的恭敬了,這種恭敬不是面上的,而是從心裡發出的。
「皇后娘娘的威儀,到了此刻才算真正定下來了。」榮明太妃和朱皇后對面下棋,榮明太妃對朱皇后緩緩地說。
朱皇后拿起一個子,看了半天卻不曉得要下在哪裡,躊躇一下把棋子放下,對榮明太妃道:「我這心裡,似乎還有不足呢。」
「娘娘說的是老娘娘嗎?」榮明太妃拿起一個子,下在方才就瞧好的地方,接著滿意地微微頜首。閒閒問了朱皇后一句。
「是,我總覺得,老娘娘對陛下,對這後宮,總是……」朱皇后在心裡尋著合適的話語,接著才笑道:「許是我自己想的太多了。總覺得老娘娘有種懼怕,懼怕什麼,我也說不上來,但正因為這種懼怕,才讓老娘娘對這後宮,務必要緊緊握在手心才可。」
「娘娘可曾聽過唐時,郭太后的故事?」榮明太妃不再下棋,而是籠手看著朱皇后。朱皇后的眉微一挑,接著微笑:「當然聽過,郭太后在宣宗即位之後,因和宣宗不合,欲跳樓自盡,當夜去世。坊間都有傳言,說郭太后是被宣宗所殺。」
「郭太后有沒有被宣宗所殺,這且不表,但郭太后因何和宣宗不合,娘娘可還記得嗎?」
「宣宗生母鄭太后原來是郭太后的侍女,郭太后不滿她得寵生子,對庶子多有刻薄。」朱皇后的話讓榮明太妃輕笑:「若僅僅為此,宣宗勢必要背個不孝子的名聲。只是史書多有對這件事的粉飾,卻是因郭太后,有弒君之嫌。」
弒君?朱皇后的眼微微一閃,接著笑道:「弒君這樣的大事,郭太后也未必能做的出來。」
「因此這也不過是坊間傳言,宣宗對嫡母再有不滿,也要為她上諡,神主附廟。」榮明太妃的話,似乎在暗示什麼,朱皇后的眉皺起:「太妃的意思,曾有人做過弒君的事?」
朱皇后的話音剛落,天上突然遙遙地打了一個雷,平地一聲雷,讓朱皇后不自覺地顫抖一下,這才對榮明太妃微笑:「瞧,連說這樣的話,上天都不允許。」
榮明太妃還是微笑:「是啊,連說這樣的話上天都不允許,但有人就是做了。甚至到現在,還活的安安穩穩。」榮明太妃話到後來,已經有些咬牙切齒。
朱皇后深吸一口氣:「榮明太妃,這話沒有證據,是不好說的。」
「若是有證據,即便她是皇后,也會被萬民唾棄的。」榮明太妃的神色漸漸帶上幾分猙獰,朱皇后瞧著榮明太妃,面色平靜但心裡卻翻起了驚濤駭浪,弒君!這樣的事,杜太后當年真的做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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