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日方長!皇帝默默地念了這四個字,唇邊現出苦笑:「如玉,我真覺得,朕沒有用,朕連自己母親的仇都沒法報。朕就算把她身邊的人全換了,不許她掌宮,不許她……可是,朕一天沒有廢掉太后的位子,一天沒有……她就能興風作浪,還有那些大臣,他們口口聲聲,要朕盡孝。朕……」
皇帝的聲音有些哽咽,朱皇后伸出雙臂把皇帝緊緊抱住,皇帝感受著朱皇后帶來的溫暖,語氣有些破碎:「朕,真的不知道,若他們換了是朕這樣的處境,能否對一個恨不得殺了你的嫡母,盡孝?」
「陛下!」朱皇后再次叫了皇帝,皇帝的嘆息聲仿佛可以傳的很遠。朱皇后輕聲道:「陛下,那天榮明太妃和妾說,說先帝也許不是因傷死在軍中,而是……」
朱皇后的聲音很輕,因為就算是朱皇后,也拿不準皇帝聽到這個消息會是什麼反應。因此朱皇后在心中斟酌著詞語:「榮明太妃說,先帝很有可能是被老娘娘……」
皇帝緊緊握住朱皇后的手,他用的力氣很大,這讓朱皇后感到疼痛,但朱皇后並不敢叫出聲,而是看著皇帝。
「你是說,老娘娘當年弒君?」皇帝的語氣遲疑,但能問出這麼一句,就證明皇帝已經把這句話給聽進去了,朱皇后在心中再次斟酌著語句:「榮明太妃也只是猜測。而且陛下,這麼多年過去了,老娘娘一定把所有牽涉到的人都給處置了。」
「所以,這就是你要留下王氏的原因?」
朱皇后點頭:「是,當初妾不告訴陛下真相,想的是這件事太過重要,萬一……」朱皇后的遲疑讓皇帝笑了:「你是說,萬一朕又想上回一樣,老娘娘矢口否認,而到那時,這件事傳出宮外,大臣們得知,難免會有臣子對朕上諫,天子對母親都不孝敬,則天下百姓又當如何?」
朱皇后微笑不語,皇帝把朱皇后的手握的更緊:「這一回,你不要擔心,朕都曉得了。」說著皇帝的語氣越來越輕柔:「這一回,朕一定不會輕舉妄動,還有榮明太妃那邊,她可有什麼證據?」
「榮明太妃那裡,有當初先帝給她送的一份密詔,上面說要榮明太妃管理後宮,等先帝到京之日,先帝就會把杜皇后囚禁廢掉,並立榮明太妃為後。」
朱皇后的話讓皇帝的神色又起了變化,朱皇后知道皇帝很忌諱這點,榮明太妃一旦被立為皇后,她所生的皇帝的兄長就成為事實上的嫡長子,皇位,怎麼都不會落到皇帝頭上了。
如果,皇帝對那位兄長起了殺心?朱皇后心中動念,語氣平靜:「榮明太妃也說過,當初一知道先帝駕崩,就曉得這件事起了變化,因此密詔並沒拿出,榮明太妃也把這份密詔收藏的很好。並且榮明太妃還說,陛下君臨天下已近二十年,又有誰會起別的念頭呢?」
朱皇后的話讓皇帝露出微笑:「我知道,皇后,我明白,這件事,多謝你告訴朕。朕從沒想到,太后她竟然,竟然……」
弒君殺了皇帝的母親,還試圖殺掉皇帝,皇帝的牙在那猛地一咬,心中早已下了決定,不過現在,皇帝不會和朱皇后說出決定是什麼。他把朱皇后的手握緊:「如玉,多謝你,在這後宮之中,朕曾有過無數女人,可是只有你,給了朕安心的感覺。」
朱皇后的眼有亮光閃現,這亮光從她眼睛中閃出來,漸漸瀰漫整張臉,再瀰漫到全身。此刻的朱皇后,顯的那樣美麗。皇帝也忍不住把朱皇后的手放在自己唇邊,輕柔地吻著。
朱皇后閉上眼,一顆心就像泡在春日的溫泉里一樣,那樣的暖,那樣的柔,那樣的不願醒來。
第二天早上眾妃前來昭陽宮的時候,看見的朱皇后感覺和前兩天都有些不同。她的眉間眼梢,更帶有那種濃濃柔情。
眾妃中又有誰不明白呢?給朱皇后行禮後各自坐下,朱皇后問了眾人幾句閒話就笑著道:「昨夜陛下問起朱寶林了,還說她一直住在那偏遠的園子也不太好。等過了正月,她的病那時想來也好了。就搬回段婕妤那邊,如何?」
段婕妤聽的微微一愣,接著就忙賠笑道:「娘娘在這後宮之中,一呼百諾,娘娘要安排朱寶林搬回去,妾怎會不高興?」
說著段婕妤還看向她宮中的那幾位才人寶林:「朱寶林回來了,大家也更熱鬧些,可不好?」那幾位才人寶林也忙站起身含笑應是,還有人對朱皇后微笑:「皇后娘娘慈愛,這是妾們的福氣。」
「光只有皇后娘娘慈愛?難道朕就沒有半分好處?」皇帝的聲音突然響起,眾妃子有些驚訝,接著就反應過來,今兒是大年初二,並無朝會。皇帝這些日子歇在昭陽宮,此刻出現也是很平常的事。
「娘娘慈愛,陛下寬仁,妾等得侍陛下,萬千之幸。」宮中永遠少不了的,就是伶牙俐齒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的女子。
不等王淑妃站起身,趙昭容已經起身行禮下去,口中的話語仿佛訓練過很久。
趙昭容如此,別的妃子們也全都跟著起身行禮,重複著趙昭容後面那句:「妾等得侍陛下,萬千之幸。」
皇帝已經哈哈一笑,示意眾妃們都起來:「這是在皇后內室,又沒有別人在這裡,朕是你們的夫君,都別拘著禮,起來坐下說話。嗯……」
皇帝沉思一下:「昨兒宴席上,王美人還講笑話來著,怎麼此刻見到朕,就拘束了?朕記得你不是那樣的性子?」
王美人久沒得皇帝垂憐,此刻皇帝提起,急忙站起身恭敬地道:「妾並不是拘束,只是昨兒是在宴席之上,大家都不拘束,因此妾也就大膽講幾個笑話,今兒妾就不好意思再講。」
皇帝又是哈哈一笑,手一揮:「但講無妨,無妨。」皇帝的歡喜眾妃子都瞧在眼裡,皇帝既然表示講了無妨,當然也沒人敢不湊趣,室內頓時笑語歡聲一片。
皇帝坐在朱皇后身邊,不時和朱皇后交換一個笑容,兩人面上都是濃濃的喜色。
等到眾人都散去時,已是近午時了。柳依依這兩天睡的有些不好,想早點回聽雨樓補眠,因此出了昭陽宮就命人去要乘轎子來,好乘著轎子回去。
蘇才人已經走上前對柳依依笑著道:「柳才人想是懶得走路?正好我方才命人去取了轎子,他們取來的是大轎,你我一起乘轎回去,可好?」
蘇才人從昨兒到這會兒,都是交好的樣子,柳依依也不好拒絕,對蘇才人微笑:「如此,那就有勞蘇才人了。」
蘇才人已經命轎子過來,果然不是兩人抬的小轎,而是一乘四人抬的轎子,足夠兩人共乘。
「蘇才人,你……」柳依依想著,索性先開口問問。才說了這麼一句蘇才人就笑了:「我若是和柳才人說,我因覺得和你特別投緣,因此想要和你交往,想來柳才人也不信。」
柳依依微笑:「蘇才人想要和我交往,那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自保!」蘇才人說的這四個字讓柳依依笑了:「蘇才人這話好笑,你我都是才人,雖說我比蘇才人你得寵一些,但陛下的雨露,今兒能給我,明兒也能別人。蘇才人想著結交了我就能自保,也是太……」
蘇才人搖頭:「並非如此,我進宮也快十年了,進宮時候,文莊皇后剛剛進宮不久,那時我是服侍她的做粗使的小宮女。」
柳依依倒真不知道蘇才人原來是在昭陽宮裡服侍的,因此眼眨了眨。蘇才人已經笑著道:「自然,這點和柳才人你也是一樣的。不過我並沒服侍文莊皇后多久,宮中就新添了一批妃子。那時我先是去服侍一位姓周的才人。」
皇帝有過的妃子中,姓周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柳依依眨一下眼睛,怎麼不記得有這麼一個服侍過周婕妤的人了?
或者那時蘇才人只是她身邊的小宮女,不注意也是有的。小宮女們,別說妃子們不喜歡就能被換走,就算惹到大宮女,也許一個不喜歡就要被遣走。
柳依依的唇張了張,鬼使神差地冒出這麼一句:「才人您可真算得上是馬中的盧了。」蘇才人服侍過的兩個人,都先後死於非命。蘇才人還是能聽懂柳才人的意思的,含笑道:「柳才人的意思,我明白。不過我服侍那位周才人,哦,後來她成為婕妤,再前段時間,被陛下追封為昭儀。日子不長,不到三個月,就因為被大宮女不喜歡,遣去御花園做侍花宮女了。」
柳依依也終於想起來這位蘇才人是侍花宮女出身了,在皇帝賞牡丹的時候,這位送上的牡丹極其出色,於是被皇帝召幸。
「蘇才人對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柳依依掀起轎簾,聽雨樓已經到了,轎子也停下了,但蘇才人沒有放柳依依出轎的打算,柳依依也就坐在那,瞧著蘇才人認真的問。
蘇才人笑了:「你瞧,我進宮快十年,經歷比起柳才人你來,算得上坎坷。唯有福兮禍所依能安慰我自己兩句。」
「才人的意思,我怎麼到現在聽不懂了?」柳依依決定還是裝憨。
蘇才人伸手拉住柳依依的袖子:「我細細觀察了柳才人你好幾個月,發現柳才人算得上寵辱不驚,這樣的人,才值得交往,並且能在今後,我們彼此倚為膀臂。」
柳依依深吸一口氣:「蘇才人也同樣寵辱不驚,只是這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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