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子的眼望著那些東西,也分不清是些什麼,只曉得眼前一片光燦。柳娘子伸手要去摸摸那些東西,抬頭見柳依依望著自己,急忙把手縮回來對柳依依道:「我這手粗,別把這些都摸壞了。」
柳依依心中又掠過一絲傷感,拉著柳娘子的手往那些東西上摸去:「娘,這些都是陛下賞賜您的,並不是賞賜我的。我讓人把這些都收起來,娘出宮時候,再帶出去,可好?」
賞賜自己的?柳娘子的雙手都顫抖了,接著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鼻子問:「賞賜我的,可是?」
「娘,您不要驚慌,您既然進宮來一趟,這也是陛下的仁德。」柳依依把柳娘子的雙手握在手心裡,鄭重其事的說。
「依……寶林,陛下對你可真好。」柳娘子不曉得說什麼,也不會說別的什麼,沉思了半天才說出這麼一句。
柳依依又是淺淺一笑,皇帝要寵愛一個人,是能把一個人寵到天上的,讓那個人以為,自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只是,皇帝要翻臉,也可以翻的很快,比如周婕妤,比如秦貴妃,甚至,他對文莊皇后,又有多少真心在裡頭?
「寶林,午膳已經備好了,是否傳膳?」苹兒上前提醒柳依依,柳依依對苹兒一笑:「傳進來罷。」說著柳依依想了想對苹兒道:「今兒就不用那麼多人服侍,擺好之後,就讓菊兒和你兩個在旁邊就好。」
宮中規矩,即便是柳依依這樣的寶林,用膳時候也照例要有兩個宮女兩個內侍在旁服侍的。苹兒往柳娘子面上瞧了一眼,曉得柳依依這是又要和柳娘子說下私房話,低聲應是後就退出去命人擺膳。
菊兒上前把桌子上的東西都收起來,內侍提著食盒走進,菊兒和苹兒兩個擺設碗筷後把食盒裡的飯食一樣樣拿出來。
柳娘子曉得自己這會兒不該瞪大了眼睛去瞧,萬一被人笑話,那不是對女兒不好,但還是忍不住往那些飯菜上瞧去,只見裝飯菜的碗都是從沒見過的精緻瓷器,那筷子倒沒有用金銀,只是那木頭,瞧著比自己家用的筷子木頭要好許多。
這到底是什麼做的?柳娘子心裡還在思索,就見柳依依笑吟吟地瞧著自己,柳娘子的臉不由一紅,對柳依依道:「我仔細瞧了,以後回鄉了,也好和他們說說這些見識。」
柳依依拉起柳娘子的手走到膳桌面前,對柳娘子指著桌上的飯菜:「這些碗筷,都是御用的,還有這些飯菜,也是御膳房裡準備的。娘您先嘗嘗這湯,和我們家的湯有什麼不一樣?」
內侍已經退出,菊兒苹兒兩人站在那裡,聽到柳依依的話急忙打了一碗湯送到柳娘子面前。
柳娘子原本想坐下,見女兒站著,又想起教的禮儀規矩,也就站在那裡,用匙舀了一匙送進嘴裡,只覺得很香很濃,至於裡面放了些什麼,就嘗不出來了。
柳娘子想咂嘴,又想起禮儀,忙做出一點斯文對柳依依道:「瞧著跟清水似得,等進了口裡,只覺得很香,非常香。有些像雞湯,別的,就嘗不出來了。」
「柳娘子,這是用雞鴨和乾貝燉到裡面的雞鴨乾貝都化了,裡面的雞鴨乾貝要扔掉,再把雞肉打成茸,把裡面的殘渣都吸走,再然後……」菊兒在昭陽宮時候,也曾和秦姑姑學了幾天,此時早解釋起來。
不等菊兒說完,柳娘子就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那雞鴨乾貝什麼的,怎麼要扔掉?」
「不扔掉,油膩膩的,貴人們怎么喝呢?」菊兒的話讓柳娘子瞧了眼柳依依,連連點頭:「你果真是前世修來的,記得生你時候,別人都說你哭的響亮,有福氣,那時候我不曉得你有什麼福氣,只在心裡怨你不是個兒子。等後來你爹沒了,你叔叔總欺負我沒有兒子,那時候我……」
柳娘子哽咽起來,柳依依也曉得孤兒寡母在那樣鄉下日子不會太好過,輕輕拍著柳娘子的肩:「娘,您也不用哭,您瞧我現在就過的很好。」
「是,是,你過的好,我就該放心了。」柳娘子伸手去擦眼淚,苹兒早遞過帕子來,瞧著那十分精緻的帕子,柳娘子就不敢伸手去拿帕子擦淚。柳依依已經接過帕子給柳娘子擦著眼淚:「娘,繼續用膳罷。」
菊兒已經走到門邊,命人打熱水進來,內侍在外面送進熱水,菊兒接過,走到柳娘子跟前服侍柳娘子洗臉。
柳娘子只覺得坐立難安,柳依依親自接了帕子給柳娘子擦著臉:「娘,這宮裡面,哭過了總要擦一把臉,這樣才舒服不是?」
柳娘子感到手巾不但是熱的,還有股香味,口中又開始嘖嘖稱讚:「難怪都說天家呢,瞧這日子,和天宮裡面過的,也差不多。」
苹兒和菊兒強忍住不發出笑,柳娘子擦好臉,柳依依又和她重新在膳桌面前,菊兒布菜,柳娘子每吃一口,柳依依都要問柳娘子是否好吃?
柳娘子只是點頭:「好吃,肯定好吃,我從沒想過,天下還有比肉都好吃的素菜。」
「柳娘子您只是不曉得,您方才吃的冬瓜,也是用雞湯小火煨過的,還用老火腿心兒,切成細絲涼拌的。」
柳娘子這會兒倒沒有方才那樣的震驚了,只顧著點頭。柳娘子吃的香,柳依依倒和平常一樣,只吃了半小碗飯,喝了一碗湯,夾了一筷冬瓜就放下了。
柳娘子把桌上的每道菜都嘗了一遍,菊兒又把柳娘子說愛吃的那幾樣又夾了一些,柳娘子這才放下筷子,見柳依依不吃飯只瞧著自己。
柳娘子擔心地對柳依依道:「你怎麼不吃,都說啊,再剛強的人,餓一頓都不成,更何況是你這樣嬌弱的?」
「娘,我方才不是已經吃過了?」柳依依反問柳娘子,柳娘子的眉皺的更緊:「這可不成,你就吃那麼幾口,這吃不好飯,身子就不好,身子不好,就生……」
柳娘子急忙停口往柳依依身上瞧去,宮中來教禮儀的女官可是說了,在宮妃們面前,一言一行都要謹慎,絕不能像嫁到普通人家一樣,問什麼時候生孩子,生男還是女兒。
柳娘子的突然停口讓柳依依唇邊現出一抹莫名的笑。生個孩子,是很多宮妃固寵的手段,可是現在的柳依依,根本就不想爭寵。甚至很多時候,她寧願皇帝不要再來,就讓自己在這後宮之中,悠閒自在的過日子。
不過這樣的話,自然不能對柳娘子說出,柳依依只淺淺微笑:「娘,這些話,不該是你我說的。陛下的恩寵,該到時自然會到。」
柳娘子連連點頭,連連應是,柳依依問過她已經飽了,也就命人進來把桌子撤下去,又各自盥漱過,柳依依又和柳娘子說了幾句閒話,內侍就走進:「寶林,時辰已到,柳娘子該出宮了。」
柳娘子站起身,此刻該跪下去,給女兒行禮告退。按說見識過天家富貴,又曉得女兒在這宮中還算受寵,柳娘子該十分放心離開才是。
可數年的思念,見面只得一個時辰,中間還因各種宮規拘束不能好好說話,柳娘子的鼻子一酸,又忍不住流淚下來。
「娘!」柳依依瞧著柳娘子眼中的淚,曉得她是真心心疼柳依依,這一聲娘也叫的十分真摯,握住柳娘子的手輕聲道:「娘,宮規森嚴,娘還請離去,娘答應我,以後就在京中不要還鄉。若再有機會,再進宮來探女兒,可好?」
柳娘子接過菊兒遞上的帕子拭淚,接著按規矩行禮下去:「寶林在宮中一切安康,妾心甚慰,妾告退。」
這幾句話女官教了很多遍,柳娘子一個字一個字地背下來,柳依依點頭,柳娘子被內侍扶起,走出屋子。
柳依依往門邊追了兩步,眼瞧著就能觸碰到門口的帘子,柳依依的手就垂下,宮規如此,不能相送。
菊兒和苹兒雖說是宮女,可也曉得這樣骨肉分離的痛苦,兩人相視一眼,上前扶住柳依依。
柳依依靠坐在平日常坐的榻上,菊兒端上茶:「寶林,宮規如此,寶林還要約束自己方好。」柳依依沒有說話,只是把茶喝了兩口,熱茶入喉,仿佛能熨帖著喉嚨里的不舒服,把那些哽咽都熨帖了。
柳依依才輕聲道:「我知道。」說著柳依依瞧向菊兒:「那些賞賜,都讓我娘帶出宮去了?」
菊兒微笑:「這是自然,寶林您還是趁這會兒歇息一會兒,只怕今晚,陛下會來和寶林共用晚膳呢。」
「就你知道?」苹兒故意取笑菊兒,菊兒笑了:「這有什麼難猜的,陛下疼愛咱們寶林,曉得寶林母親今天進宮,等到了晚上,定會過來問的。」
苹兒又是輕笑,兩人替柳依依卸了妝,服侍她歇下。柳依依心中卻如針扎,又像有什麼東西在燙著自己,唯獨沒有皇帝寵愛帶來的歡喜。
原來,不止是身體換了一個,連這心,都早早換掉了。柳依依把手放在自己心口,聽著心在那跳動,閉上眼,告訴自己要歇息好,要在皇帝到來時候,做出一副十分歡喜的樣子,要做他的解語花。
菊兒猜的果然沒錯,太陽還沒落山,皇帝身邊的內侍就來傳詔,皇帝今夜,駕臨聽雨樓,並且要在聽雨樓用晚膳。
等皇帝走進聽雨樓的時候,柳依依已經收拾好了心神,對著皇帝微笑:「陛下這會兒來,是要謝禮嗎?」
皇帝正準備伸手去扶柳依依的手停在那裡,瞧著柳依依:「什麼謝禮?依依,你這話,朕怎麼聽不明白?」
柳依依把手放在皇帝手心,就著站起身,瞧著皇帝故意眨一眨眼:「陛下召妾的母親進宮,又賞賜下了東西,還恩准妾和妾的母親一起用了膳妾的母親才出了宮。陛下種種,難道不是要謝禮?」 醍醐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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