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海並沒有接話,舀起一勺蛋羹,還沒吃,便見眉頭蹙了起來,「不是跟你說我不怎么喝酒了嗎。筆神閣 bishenge.com」語氣里有些撒嬌。
「放心好了,這是米酒,不醉人的,等下你要趁夜回去,晚上露水重,別著涼了。」這樣的對話,好似又回到了一年前。
林文海覺得,緣分這個東西,果然是玄妙的很。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也不是說斷就能斷開的。「我要往商鎮去,只是順路來看看你。」
他是瘋了吧?惠城到這兒,即便是快馬加鞭也要小半日的功夫,竟然繞這麼遠的順路來看她?她才不信呢。小白微微蹙眉,說道:「不嫌累得慌?聽說最近你惠縣海興兩地跑,忙的團團轉,還為了一串水琉璃特意跑到這兒來。」
「你果然還是關心林家的吧?」林文海看了看小白,沒有因為被小白戳破心事覺得不好意思。
「是是是!」小白連連應著,「我關心你們每一個人!不然,我可不是真成了沒良心的了?就算我不想知道,也總有人會告訴我!」
「說說你都知道什麼?」
小白輕哼一聲,她認識林家人快六年了,在外人眼中,也早就把她當做了林家人,雖然一年前發生了一點兒不愉快,可說到底,不是什麼深仇大恨,即便她不再踏入林家的大門,外人也只當她在耍小孩子脾氣罷了,自然也會時不時的勸解幾句。「黃伯總是帶著無暇姐姐做的糕點從我這兒路過,還四處跟別人說要多多照顧我。」
「祖母很掛念你,母親也常在她跟前說起文娟的事,她老人家也希望你們兩個丫頭能早些重歸於好。」
「都說了沒有吵架。」
林文海笑著點頭,「我是不懂你們女孩子的心思,不過你倒是不像文娟,她這一年總是情緒不好。」
「我知道,每個月老馮總會跟我嘮叨,說林家的大少爺四處為妹妹張羅好吃的好玩的,就為了讓她高興一些。可你不該還惦記著每個月叫人給我送東西,就不怕文娟更生氣嗎?」
「瞎說什麼,你們都是我的小妹。我也是怕你見到我之後,心情會更不好,才不敢上門來看你的。」
「我心情好著呢!」小白別過了頭,「倒是你,都結束了,回家去吧。有些話覆水難收,既然結果已經是這樣了,就別難為自己。」
在林文海心裡,小白到底是不同的,他對小白有一種莫名的包容,也難得的,會說幾句連自己父親都不會說的真心話,「若是我不說話,自然就有別人說話,那這個位置也就不一定是我了。」
「可你不覺得奇怪?那麼多地方都遭了災,怎麼郡王府還這麼沉默?他當真不在意百姓的安危?」小白壓抑著聲音,卻又覺得自己憑什麼給林文海擔心呢?她可不能因為旁人把她當做了林家人,就真的去插手林家的家事。
「聽說郡王的小兒子病重。。。」林文海無奈笑了笑。
小白嗤之以鼻,「什麼病重,八成又是隨便胡鄒的藉口吧,說起來,郡王府這些年拿著這個理由,還真是當慣了縮頭烏龜。要沒有海興守備,還有你們這些商會會長,水患怕是沒等到帝王知曉,就淹進惠縣來了!」
「小白!」林文海輕輕的呵斥了一聲,才又溫柔說道:「有帝王的旨意擺著,有些話,萬萬不能講。」林文海吃完了最後一口蛋羹,笑道:「誰都有無能為力不能言說的苦衷。」
「呸!狗屁苦衷!」
林文海大笑起來,其實說起果敢,小白才是最果敢的,他心裡明白,一年前的事,甚至是選擇,都不是因為自己對林文娟的那一番勸說,而是因為小白已經看穿了每一個人的想法,在逼迫大家放下為難做出真正想做的決定。「能說出來的自然不是苦衷。」
小白知道林文海心氣高,即便真的有不願意做的事情,為了達成目的也會咬牙去做,可她就是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郡王府的事兒她猜不著,可眼前這個人,她嘆氣道:「你做的都對,卻沒有一個商戶說你的好,我就是。。。氣不過。。。你別是被王彥霖推出來當替罪羊的,沒有人和你一條心的話,你怎麼。。。怎麼跟別人爭?」
林文海突然就笑了出來,起身說道:「事已至此,順其自然吧,你放心,除了我,不會有別人的。」
「就當我是多嘴,反正我也是道聽途說的。」小白跟著站了起來,猶豫了片刻,還是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那些事兒都該是你做的,為了賑災帶頭把林家這幾年的收成都捐了出來,也讓惠城所有的商戶退了采靈果的訂單,拿出銀子去泰安城採買糧食,可你不該又讓他們拿出比這些再多一倍的銀子來,畢竟這個時候,生意受損,大家都很艱難,尤其是你責令采靈果比別人多拿出五萬兩這件事,不是火上澆油嗎?你想過那個掌柜會如何嗎?
「可我的態度如果不強硬些,誰會甘願呢?尤其是那個掌柜,這些年根本就沒有把商會放在眼裡。」林文海直直的看向了小白,他不是不明白這些,他更是知道在那個時候,而商會就該動用資金去援助這些受了波及的商戶,而不是讓本就雪上加霜的商戶再拿出銀子來。
「已經有很多怨言了。」小白嘆氣,終是覺得她始終幫不上任何忙,「還好守備大人不糊塗,不然你想過會怎麼樣嗎?為了這個會長的位子,不值得。」
「不管商夫人有沒有開口質問守備大人名冊的事,都值得。」
「這個該死的王會長!」小白咬著牙罵了一句,「平日裡和縣長稱兄道弟,心裡想的還不是他們王家?他怎麼不使喚他侄子去!要你平白無故受這些非議!」
林文海都明白的,外人只當他鐵石心腸,急功近利,要不是這一次嘉獎牽扯出了商夫人,那些關於王家是暫避了他的風頭,只能偷偷去了海興行善的傳言,也不可能迅速在商會傳播開來,他也不會知道會長對他其實是有戒心的。
其實推掉采靈果訂單,轉而採購糧食的主意一開始就不是他提出來的。他甚至能感覺的到會長在這件事情上的私心,可是誰沒有私心呢?會長不願意得罪人,而他也需要機會,等他為了在會長跟前留下一個決斷乾脆的好印象,聽從了會長的建議之後,這些事兒便就都算在了他的頭上。
如今商會被嘉獎,可他卻因此得了慧縣所有商戶的冷言嘲諷。
是不是他真的太著急了?可有些事,他比不上小白,男女之情也就罷了,可這前程,他真的放不下。他輕輕的嘆了口氣,看了看外頭天色漸晚,轉身又問道:「小白,你當真,不恨陳珩,也不怪文娟了?」
小白頓時泄了氣,她搖了搖頭,說道:「我本來也就沒往心裡去,有些事兒是一早就註定的。」就像不管當初是不是她先遇到的陳珩,陳珩卻從來就不可能選擇她一樣,她心裡也明白,那麼一個用功讀書的少年,也一定會和林文娟互生情愫,而林文海也一定會讓自己變成見證這一段感情的旁觀者。
林文海笑了,「我就知道,你一向最懂事。」
「回去看看夫人和老夫人吧!」小白突然說道,「文娟不是剛剛從西越城回來嗎?你好久沒回林府了,不想她們嗎?」
林文海微怔,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很久沒回去了?昨天晚上我可是陪文娟一起吃的晚飯。」
「撒謊!」小白撇了撇嘴角,「都是黃伯讓吉利告訴你的吧?我知道你厲害,可海興的事已經塵埃落定,該交給別人了。」其實小白沒說實話,整日看著這條官道,來來往往這些人,她認不出八成,也有六成,林文海真的很久沒有回過惠城了。
落日的餘暉穿過茶室的窗子,在二人身上划過了一道道的影子,那些花影讓林文海再一次細細的端詳了小白的容顏,一年不見,她又長大了些,而和林文娟相比,她仿佛更加穩重,也更豁達了。
林文海走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他並沒有走大門,而是從花房的角門出去的。臨走的時候,小白不僅裝了一個四層的食盒。還扎了一束百合讓他給林文娟帶回去,說晚上有助於睡眠。
那叫吉利的小廝看到少爺手中的東西,也是嚇了一跳。林家所有的人都知道因為陳珩那件事,小白再不和林家來往了。可現在這樣,是不是表示,小白不生氣了。他呆呆的看向自家少爺,只得到一個不許多嘴的眼神。嚇得吉利把心裡那點終於可以吃迎客來大四喜的飯食的小心思按捺下了回去。
「回府。」
吉利錯愕的回道:「不是往王家去嗎?」
「去不去還能改變什麼嗎?反正商夫人已經回來了。」林文海的心中已經不再懊惱,而是憤怒,商夫人作為王會長的繼嫂,為他排憂解難也是應該的,只是這件事情王會長並沒有告訴他人,甚至是用王家的名義做的善事,他心裡在想什麼?不過是為了給他那個侄子掙一個好名聲吧,可他不該踩著自己來換取這些,一邊說著屬意自己,一邊又給他的侄子鋪路。
吉利放好了食盒,翻身上馬,蹙眉說道:「王會長可真不地道,背後玩兒了這麼一手陰的,叫他嫂子帶著銀子先一步去了,這下可好,他成好人了,少爺倒像是有什麼不軌之心似的!都是為了這點事兒,怎麼就他們事兒多!虧得林家和王家還是多年的交情!少爺,這王會長是不是根本就沒想過要退位?反而是想當縣長呢?」
林文海此刻真是哭笑不得了,他為人處世一貫謙和,就連做生意也慣於給旁人留一線生機,沒想到,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蝦仁雞蛋羹的緣故,林文海直到回家後,身上都是熱熱的。剛進後院的拱門,就見一個丫頭拿著一個竹籃匆匆而過,「這麼晚了幹什麼去?」
這都大半夜了,丫頭沒想到園子裡還有人,扭頭一看,竟是林文海,驚訝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這是今天剛採買的鮮果,夫人吩咐給大小姐送去。」
林文海看去,除了些蜜瓜,還有幾個翠果和些果脯,想到小白說的那些話。心裡有了決定,他接過那個竹籃遞給吉利,說道:「這個先給我可好?文娟那兒你也別去了,回去和夫人說,我剛回來,剛好想吃些甜的。」丫頭傻眼了,大少爺從來都沒吃過這些東西的,今天是怎麼了?可主子說要,丫頭哪敢說別的?只得彎腰應著。又見林文海從吉利手中拿過一個食盒和一束百合交給她,說道:「給大小姐送去吧。」
「啊?」吉利有些失落,卻又不敢言語,抱著果籃追林文海去了。
林文娟睡得迷迷瞪瞪的,聽到哥哥回來了,還送了東西過來,又穿了衣服出了寢室。阿雲就覺得那個食盒眼熟,接過來一看,竟然是迎客來的食盒。
打發那丫頭出去後,幾個人圍在桌邊說起話來。
「奴婢去把這花先擺起來。」阿雲拿著花進了寢室,她對花沒什麼興趣,只是喜歡花的香味,所以三個人當中,也只有她最注重打扮。
「這,不會是大少爺專門去白姑娘那兒買來的吧?」阿和看著被一層層打開的食盒,有些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
第一層是百年好合,第二層是甜饅頭和燒麥,第三層是松仁糖,第四層。。。。
「小姐,是美人雞蛋。」阿雲去而復返,叫阿純去煮了一碗桂圓紅糖水來。
林文娟看著她手裡的那枚雞蛋,笑彎了眼睛。小白一向鬼點子多,連煮個雞蛋都花樣百出,不僅煮出了各樣顏色,還留了花瓣和樹葉的樣子。她當初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說這樣雞蛋真是連自己都比不上了,小白便起了個美人之名。
阿純端著桂圓紅糖說回來,她不知道阿雲要這個幹嗎,就見阿雲剝掉了蛋殼,放在了糖水碗裡,說道:「小姐,今天的晚飯你可是沒吃多少,本來奴婢還想著該如何是好,白姑娘這個食盒,可真是雪中送炭,雖然這會兒時辰也挺晚了,可小姐吃了這個保准能安睡到天亮。」阿純這才想起來,因為昨晚小姐吃的有些多,今天就不太消化,晚飯只吃了一碗燕窩粥。夫人還過問了情況,就差去請大夫了。
「就你們最緊張,我能有什麼事讓你們這麼發愁。」她喝了一口溫熱的糖水,胃裡頓時暖洋洋的,白日裡那種難過一下子變沒了。「坐下一起吃吧。」
「多謝小姐。」阿純和阿和沒有多餘的心思,想到這大半夜了還能吃好吃的,便取了碗筷坐了下來。暖房裡頓時一片歡笑。
而剛剛沐浴完出來的林文海,看到吉利回來了。便問道:「文娟怎麼樣了?」
吉利恭敬的回到:「說是因為昨晚著了涼,今天的胃口不太好,晚飯也只吃了一碗燕窩粥,不過剛才阿雲做了紅糖雞蛋給小姐吃,小姐現下已經睡了。」
林文海坐在書桌後,拿出了些信函,沒有說話。吉利心裡的疑問都快溢出嗓子眼兒了。可不敢多嘴,別看少爺平常一副平易近人的樣子,其實只有他知道,這認死理的性子也是很嚇人的。林文海看了看吉利的樣子,覺得好笑,說道:「有什麼就問吧。」
「少爺,就是那個食盒的事兒。」吉利小聲說道。
「白姑娘可比你聰明太多了,我也只是隨口說了說昨晚的事,她就料到今天文娟一定會不舒服了。那個食盒,本來就不是給咱們的。明天一早,你去早市買些新鮮水果,帶著那個竹籃一起給白姑娘送去,自然能吃到迎客來的飯食了。」他提起筆來,在紙上快速的寫起東西來,吉利只得默默的退了出去。
而在夫人房中,又是另一番談話,林縣長今晚有約不回府。只有林夫人一個在房中,準備就寢。
果兒回來把遇到大少爺之後發生的事情一字不漏的稟報後,林夫人想了片刻,然後突然像鬆了一口氣一樣。笑著說道:「你還真當他吃那些東西呀,指不定給誰送去了呢。」
「送?那東西可有點兒少呀。」果兒也是跟了林夫人多年,整個林府上下一片和樂,就連下人都真誠直率。
「誰在意東西多少了?」
「奴婢可是一句話也沒聽明白,還有少爺。居然給大小姐送去個食盒,夫人見哪家的兄妹之間送這玩意兒的。」
「這個食盒可比那些金銀值錢多了。」林夫人看了她一眼。「下去吧。」
果兒退了出去,林夫人躺在床上,思及往事,也是一陣感慨,孩子們之間能好好的相處是一件最好不過的事情了,更何況,小白最得文娟的喜歡,這一年多未見,她可是瞧著文娟有多不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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