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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莫瀾勉勉強強站穩,抬頭看清「好心人」的臉,驚詫道,「孟檢?你怎麼會在這裡,來看病?」
孟西城笑了笑:「好久沒見面,也不用一見面就這麼咒我吧?到醫院來也可以是為了工作,跟你一樣。」
有的男人適合穿制服,有的男人適合穿西服,孟西城就屬於後者。南城的初秋,艷陽當空時依然很熱,他卻西裝革履,領帶都一絲不苟,然而站在那裡並不顯突兀。
莫瀾一掃剛才的低落情緒,興沖沖地拉住他:「有案子嗎?有勞你孟檢親自出馬的一定不是一般的案子吧?」
孟西城沒回答,看了一眼她抓著他衣袖的手,她就趕緊放開了,笑嘻嘻地跟他商量:「要真是不能說的案子就算了,我對這醫院挺熟的,你想看什麼我陪你去啊!」
程東蹙緊的眉頭就沒鬆開過,默默地在旁邊看著兩人互動。他不認識孟西城,也從沒聽莫瀾提起過,不過聽她口中的稱呼,這位應該是名檢察官。
莫瀾一般是不接刑事案件辯護的,從業至今最多也就接觸過一兩次。他不知道她跟孟西城是怎麼認識並熟稔到這樣的地步的,甚至情緒都能輕易受他影響。
孟西城比他們年長好幾歲,笑起來眼角有細細的紋路,儒雅而沉穩。發覺程東盯著他們瞧,也抬頭迎上他的視線:「你是胸外科的程東程醫生?」
程東道:「你認識我?」
莫瀾也有些好奇:「你們之前見過?」
孟西城依舊笑著,對程東道:「你大概不認識我,不過在我經辦的案子裡,你曾經做過證人,提供了證言,只不過沒有出庭罷了。」
程東沉吟片刻:「是一年前急診科傷人的那個案子?」
「嗯。」
「我記得那案子已經宣判了。」
「對,但還有後續的事情沒有了結。」
兩個男人你來我往,像高僧在打機鋒,只有莫瀾完全在狀況之外:「你們在說什麼呀,到底什麼案子?」
孟西城又笑了笑,虛扶她一把:「你不是要跟我去了解情況嗎?去了就明白了。」
莫瀾的鬥志被激發出來,整理了下衣裙,一揚下巴:「那還等什麼,走吧!」
她的腳剛才扭那麼一下,沒受傷也多少有點疼,要回身上台階,就勾住孟西城臂彎借了把力。這回他沒再示意她放開,只好笑地輕輕搖了搖頭,看她的神色就像長輩對晚輩的寵溺。
程東覺得胸口微微一緊,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樣的感覺。莫瀾上學的時候是很酷的,都很少笑。後來他們戀愛結婚,她眼裡只有他,以至於他都差點忘了她對其他人也是會有那種明媚生動的表情的。
莫瀾跟孟西城並肩走了一會兒,她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鬆開了。孟西城回頭看了看,見程東已經離開,才問她:「剛才那是你男朋友?」
她搖頭:「前夫,怎麼了?」
「哦,原來就是他啊……」他意味深長地笑,「那看來你們是余情未了啊,直覺告訴我,他對我有敵意,可能是吃醋了。」
她撇了撇嘴:「吃醋不是應該攔下我們,然後餵你一記老拳,跟你打上一架嗎?他這也叫吃醋啊?大叔你現在直覺不太準了呢,辦案的時候千萬別掛在嘴邊,小心領導不買賬。」
孟西城笑道:「小丫頭還是這麼伶牙俐齒。」
「不小了,婚都離過一次了,不像大叔你還是鑽石王老五。」
孟西城笑容淡了些,紳士地為她拉開門:「別貧了,到了,進去吧!」
一年前的一個深夜,急診值班醫生接診一位夜半遇上車禍的富二代,全身多處骨折,多臟器受損,幾個科室的醫生會診搶救了整夜,好在傷者年輕底子好挺了過來。傷者家屬都不在本地,也沒法了解更多詳細信息,陪床照顧他的是兩位自稱他朋友的打工仔。本來以為就是普通的車禍,沒想到第二天醫生交接班的時候發現好不容易從死亡線上救回的人已經身中數刀,鮮血從病床一路蔓延到門口,這回他沒能再挺過去。醫院的多個攝像頭都拍下了案發時的情形,兇手就是他其中的一位「朋友」,事實上從車禍開始這就是一場因為感情糾紛而起的仇殺。這個年輕人躲過了命喪車輪的厄運,卻沒躲過緊接而來的尖刀。
案子並不複雜,兇手也很快落網,經辦的檢察官就是孟西城。
「動手的主犯判了死刑,他那個掩護他的朋友是從犯,也判了七年。一窮二白的兩個人,因為主犯的女朋友去了被害人的公司工作後就提出了分手,於是遷怒到人家身上,覺得有錢有什麼了不起,我有得是辦法讓你無福消受了。到頭來除了一條命,什麼賠償也拿不出來。」孟西城感慨道,「其實有錢的確是沒什麼了不起,多少錢能買得回一條人命呢?」
更不用說那幾個從此支離破碎的家庭和若干無辜受牽連的人生。
莫瀾一直平靜地聽他講完,才問:「那現在呢,兇手已經服判了,還有什麼事沒了結?」
孟西城道:「是被害人的父母,他們決定提起另外的訴訟。」
「訴求呢?」
「讓醫院承擔責任。」
莫瀾並不感到意外,這樣的想法也是常情——兒子死了,希望沒了,兇手死不足惜,但總還要有人站出來為這件事負責。
她問孟西城:「那你現在還要做什麼?」
「這周犯人就要槍決了,我到醫院來看看,還原一下當時的情形,看還有沒有什麼建議可以給被害者的家人。」
莫瀾心頭震動:「你……是怕他們到醫院來鬧吧?」搞不好又釀成其他的悲劇。
孟西城苦笑:「已經鬧過了,昨天剛勸回去,不知道還會不會來。」
「這麼多年了,你做事的風格還是這樣。」莫瀾的聲音里有了異樣的情緒,深吸口氣振奮起來,「我能幫你嗎?這幾年我接的大大小小的醫療糾紛也不少,留學也主攻這塊領域,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讓我試試的。」
孟西城笑道:「我剛才在台階上遇見你的時候就想,說不定這就是天意,在我進退維谷的時候,正好有一位擅長這方面的美女律師從天而降。受害人那邊還沒有正式委託民事律師,你願意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他毫不吝嗇地誇她,她竟然難得地臉紅了。
孟西城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低頭去看她:「咦,看不出來,你還會臉紅啊?」
他認識她的時候,她才不到十六歲,穿一套洗得發白的校服,嚼著口香糖用鼻尖看人,又酷又拽,像所有他見過的不良少女。不同的是她眼底一片清澈,卻像受傷的幼獸一樣充滿戒備,對陌生人說著無關痛癢又言不由衷的話,整張臉都寫著別來煩我四個大字。
他翻過她的作業簿和試卷,看穿了她刻意隱藏的聰慧和銳利。這世上除了學霸、學渣和看似學霸實則學渣的學酥之外,他不知應該怎麼定義她這種裝成學渣的學霸。
總之她是一個驚喜,也是一個奇蹟,很快從原生家庭的悲劇里走出來,成為優秀的律師,有了今天這番成就,甚至都可以幫他排憂解難了。
孟西城感到欣慰,也不忘提醒她:「對方代表的是醫院,你會不會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
孟西城又笑:「那位程醫生啊,你的前夫。你要相信我身為男人的直覺,看你們倆這樣子,要完全做到公事公辦可不容易。你如果要顧及他的感受,我能理解的。」
「你也說了,是前夫,從離婚開始就沒有瓜葛了。」她賭氣地援引了程東的話,「我就專做醫療糾紛的,要是每個案子都要顧及他的感受,那豈不是要失業了。」
孟西城搖了搖頭:「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但他畢竟是醫院的醫生,而且這個案子他也是關鍵人物。」
莫瀾想起他剛才確實提到程東是這個案子裡的證人,於是不解地問:「怎麼個關鍵法?」
「事發當晚他值班,是參與搶救和手術的醫生之一,而且他當時就發現了蹊蹺,後來給警方破案提供了重要線索。」
「什麼蹊蹺?」
「你不覺得奇怪嗎?」孟西城道,「一個富二代深夜被送進醫院,陪護的兩個所謂朋友卻是連費用都墊付不出來的打工仔,又不是偶然經過車禍現場的目擊者,他們怎麼會成為朋友的呢?」
仔細分析起來的確是這樣的道理,可程東當時要集中精力做手術和搶救傷者,竟然還能注意到這樣的細節,一定非常有心。
他向來都是這樣,比一般人聰明,還比一般人更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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