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明錯愕了一下,他極快地調整自己的笑容,盡力明快地咧開嘴巴,讓顴骨上的皮膚都努力上揚,可是他還是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眼睛裡那不可遏制地失落,仿佛有另一個自己在一旁將那份失落盡收眼底,一絲不漏。
「很吃驚嗎?我剛離婚,所以太快了,對不對?」劉凝波調整了坐姿,把掉到地上的絨毯往上抓了抓,蓋住半身,然後背部有些愜意地靠到沙發靠墊上。她的臉頰因為害羞而有了微微的紅色,點綴在蒼白的容顏上,看起來有著憔悴的美。
「不是,當然不是,但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好像,你生日那天之前,你們並不認識。」白天明倉促地問著,他依稀感覺到胸腔里那酸酸的情愫正一點點擴散開來,像是滴在面盆里的一滴微鹹的眼淚,迅速被水溶化。
「我們不也見了第一面就做了一輩子的好朋友嗎?」劉凝波把玩著手裡那個吃了一半的芭樂,軟軟的細嫩的果肉正裸露著,散發出微微酸甜的清香,那些淡黃色的籽規律地嵌在果肉里,就像是咧開嘴笑時露出來的光澤晶瑩的貝齒,「有些人有些事,見一眼,便是一生的緣分,對嗎?」
劉凝波的話帶著淡淡的憂愁,讓人聽起來心裡酸酸的疼。白天明微微笑了笑,「看到你沒事就好,我剛剛是偷溜出來的,還得回單位去,今天有好多事情要處理,可能不能再來看你,你一個人行嗎?」
「我不是一個人啊,我現在有逸偉。」
白天明已站起身來,劉凝波仰著頭看他,剪水般的雙瞳,漾滿甜蜜。白天明伸手揉揉她的頭,把她細細的髮絲揉得凌亂,自己的心情也跟著凌亂。他和她的距離好像永遠要維持一隻手臂的距離,好吧,凝波,就讓我永遠做那個揉你頭髮的大哥吧!
「不要送我,你自己好好休息,我得空了再來看你。」白天明囑咐完畢,便趕回單位去。
劉凝波看著空落落的客廳,慵懶地伸了伸腰。她起身,走向廚房。因為燒還沒有退乾淨,她走起路來還是搖搖晃晃的,頭還有些重。可是,她想給逸偉煮飯,等他下班回來,看見桌上已經煮好了飯菜,香噴噴的飯,熱騰騰的湯,還有賣相極好的小菜,還有站在桌邊圍著圍裙笑吟吟的她,他一定能拋開所有政務的疲累,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一個熱熱的吻便能落在她的面頰上。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每個女孩渴望的生活不過是這樣簡簡單單、平平凡凡的幸福而已。冰箱裡還有雞蛋、黃瓜和排骨。沒有西紅柿,雞蛋黃瓜湯也是清涼入口的,排骨用來紅燒,酸甜可口,也是極好的。因為生病不能沾水,劉凝波套了手套,可是沒想到病了稍微久站,人竟然是這般難受。她弄好一菜一湯的時候,額頭上已經冷汗涔涔。她趕緊回房間躺下。
迷迷糊糊睡著,不知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窗外竟是黑黑的天。房間裡很靜,沒有一丁點的聲響。劉凝波腦子裡清晰地閃過一個念頭,人隨即一驚:方逸偉不曾回家來!
劉凝波掙扎著起身,昏睡了一天,她發現被窩已經把她周身都焐得熱乎乎、汗濕濕的。猛地起身,頓覺房間裡冷颼颼的,出了房間,客廳里更冷。開了燈,透過飯廳門口,果然看見飯桌上的飯菜還原封不動地擺著。
劉凝波走到客廳門口,客廳的門被風吹開,許多陰雨夾雜在風裡斜射到臉上,有股冰冰的疼。巷子裡路燈將昏黃的燈光投進院子,梧桐筆直的樹幹變得黑魆魆的,鬼魅一樣僵硬地立著。劉凝波並不感到冷,她迎著風雨突然有了不可遏制地傷感。所謂悲春傷秋。在這秋風秋雨里,她有一刻的恍惚,覺得自己也變成一個黑魆魆的鬼魅,和那樹幹一樣冰冷地僵直著。忽見路燈下一個黑影一閃,鐵柵門便被開啟,方逸偉從雨里三步兩步便竄到劉凝波跟前來。他一下摟住劉凝波,緊緊地摟著,兩顆心臟在最靠近彼此的地方劇烈跳動。他的吻溫潤地落在她的唇上,含著唇齒熱熱的香。她微張著唇,任他把舌頭滑入她的口內,逗弄糾纏著她的舌頭。他的手緩緩滑向她的腰,她的手不自覺繞上他的脖。他太高,她只好踮起腳尖,她沉浸在他充滿男性馨香的鼻息里不可自拔。就這樣,把她揉進他的身體裡去吧。她要和他長在一起,不分開。
驀地,方逸偉一下橫抱起她。她原本清瘦的身體因為這一場病變得更加輕盈。方逸偉輕嘆一口氣,道:「幹嘛站在風口?嫌病得還不夠輕嗎?」語氣里含著責備,卻又含著更多的不忍心。他已抱著她走到沙發邊,輕輕放下,再拿絨毯將她蓋得嚴嚴實實。她的頭靠在沙發扶手上,軟軟的,他就跪在她跟前,伸手將她的劉海全捋到額頭兩邊,他的暖暖的帶著馨香的鼻息就縈繞在她耳際。我會幸福得死掉,哪怕就讓我在這一刻里死去,死在方逸偉滿是溫柔的目光里,我也再沒有遺憾。
「中午餓壞了吧?」他問。
「你中午怎麼沒有回來?」她也問。
方逸偉挑了挑眉峰,吃驚地說:「你沒看到我簡訊嗎?我怕你還睡著,所以不敢打電話怕吵醒你,就給你發了簡訊,告訴你我今天下鄉,中午趕不回來。」
「哦,我中午就開始睡,一直睡到現在,所以沒有看簡訊。」
「那你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嘍?」方逸偉的神情冷峻起來,忽而又泄氣似的舒展開去,「也是,你病了,我沒回來,誰給你做飯吃呢?」
「我中午自己有做飯,可是你沒回來吃,現在一定涼透了。」劉凝波說著就起身,方逸偉按住她,「你要幹嘛?」
「我要熱飯去啊!」
「我去!」方逸偉命令著。
劉凝波望著他專注的仿佛不可侵犯的表情,「噗嗤」一下笑道:「你這樣子很像領導,在你老闆身邊呆久了,也學霸氣了?」
「我老闆很隨和的,今天去慰問那些困難群眾,群眾拉著他的手久久不願意散去呢!」方逸偉說著,便起身向飯廳走去。
劉凝波也起身,跟進飯廳。看著桌上一湯一菜,方逸偉笑道:「一菜一湯就打發我了呀?」
「是冰箱裡沒有其他菜了。」
方逸偉捏捏她的鼻子,便端起那一菜一湯向廚房走去。看著他修長的背影,劉凝波的心間淌過一絲暖流,她上前一步從後面摟住他的腰,她的臉緊緊貼在他的背上,外套上還有雨的濕痕,和她眼裡的濕痕交纏在一起。方逸偉端著碗碟的手高舉在空中,他的唇邊露出一絲釋然的極輕極輕的微笑,道:「傻瓜,快去躺著吧,我衣服被雨打濕了,你這樣抱著我,小心二次著涼。」
「你也知道你衣服還是濕的啊,還有你的頭髮、身上都被雨沾濕了,你快去洗個熱水澡,我來熱飯。」
「不要啦,你去躺著嘍!「方逸偉像在安撫一個小孩子。
「我今天睡了一天,手腳也熱起來了,燒退得差不多了,你如果不聽我的話,我就這樣一直抱著你,直到二次發燒為止。」劉凝波像孩子一樣撒著嬌。方逸偉只好回過身來,他把一菜一湯放到桌上去,握住劉凝波的肩道:「可是我沒帶衣服啊!」
「你可以穿我的睡衣,我的睡衣都很大,你就將就著穿嘍!」
「那文胸呢?也能借我戴嗎?」方逸偉說著拍了拍劉凝波的屁股,笑著跑進房間去。劉凝波看著他的背影,唇角綻出一朵幸福的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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