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月提高了音調,道:「媽,那是人家爸爸媽媽的錢,好不好?」月的臉漲得紅紅的。
藍青立馬囁嚅道:「我也只是隨口說說,可是沒有錢怎麼辦呢?難道眼睜睜看著阿殘就這樣……」藍青把「死」字硬生生吞了下去。
月沉重地低著頭。她雙手不停地互摳著大拇指的指甲,心裡就像有許多螞蟻在齧咬,突然她想到挎包里那張名片。
月終於見到了雲姐。電話里雲姐的聲音又甜又麻利,見面的時候,雲姐人如其聲。這樣的臉蛋確實能配得上那樣的聲音。
「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嗎?」雲姐的家是個很大的套房,裝修很考究。雲姐坐在她的咖啡色皮質沙發上,點了一根煙,悠閒地吞雲吐霧著。她燙了很卷的頭髮,戴很大的耳環,化很濃的妝。假睫毛向上翹起,能擱下一根鉛筆。下眼瞼的粉陷進皮膚里,到底是徐娘半老了。
「知道,媽咪嫂。」月站在雲姐對面,隔著一張玻璃茶几,瑟瑟地答。
雲姐「噗嗤」一聲笑起來,眉目間突然地風情萬種,她將長長的菸灰放到菸灰缸上抖了抖,道:「知道『媽咪嫂』是幹嘛的嗎?」
月的臉立時紅到脖子根上,她抖著聲音說:「我不賣身。」
雲姐抬起眼睛看她,唇邊還掛著馬戲團看動物般的新鮮笑意,「你有男朋友嗎?」
「有。」
「那和男朋友做過愛嗎?」
雲姐問話直接,月立時又窘迫得無以復加。雲姐狠吸了一口煙,很愜意地吐出白色的煙圈,眯起眼睛看月,懶懶地道:「那就是有咯?不是雛,賣身不值錢的。」
「可是我缺錢,我要三十萬,我要怎麼樣才能賺到三十萬?」月惶急的,薄薄的臉皮上競相炸開一條條毛細血管。
「如果不賣身,還可以陪男人喝酒。一個晚上至少五百塊,三十萬得多少天,你是讀書人,你自己算。」
月有些絕望,「我不怎麼會喝酒……」
「看得出來,那就當公主,一個晚上一個包間三百塊,要賺到三十萬,時間就得更長了。」
「公主?」月想起白若昭總是稱呼她「公主」。
「對,公主,專門為KTV的客人點歌,可以穿旗袍,可以不喝酒,是我們這一行里最高貴的活了。」雲姐說起話來輕描淡寫的。
月有些垂頭喪氣,阿殘的病經不起等,於是她囁嚅著問道:「有沒有能先給我三十萬,再讓我慢慢還的活?」
「那就是私人秘書了,你這年齡和模樣倒是適合做私人秘書,這樣吧,你今晚先跟我去跑場子先,我這幾天就幫你聯繫哪個有錢佬需要私人秘書。」
「私人秘書是做什麼的?」月想這種秘書和方逸偉那種秘書一定是不一樣的。
「陪吃陪睡陪玩,但是和普通三陪不一樣,門檻高,一定要年輕漂亮的。你條件不錯,我會儘快幫你找到主顧的。」雲姐說著站起身來,她將手裡的菸頭放到菸灰缸里擰滅,長長的一縷煙垂直地飄上來,像人死前呼出的最後一口氣。
「可是,可是……」月變得結結巴巴的。
「可是你不陪睡,是嗎?」雲姐輕蔑地笑,「不陪睡又想要三十萬,找你男朋友要啊!只怕你那男朋友是既想睡你,又不想給錢吧?」雲姐說著,拍拍手,響亮的巴掌聲在空曠的客廳清晰地響起,許多個房間的門開啟,許多個盛裝打扮的妙齡女郎涌到客廳,齊聲嬌滴滴地喚雲姐道:「雲姐,可以出發了嗎?」
雲姐走到姑娘們身邊,聳聳肩,再回頭看司徒月,挑了挑眉,道:「怎麼樣?先和我們去見見場面再說。」
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著雲姐走,她在一堆人的推搡下出了雲姐的家,就像一隻顛簸在浪尖的小舟,順風順水地就跟著走。雲姐包的是星級酒店的場子,餐飲和客房部之間的樓層便是KTV。雲姐手頭上有幾十個女孩子,就在這些KTV里跑場。雲姐基本是不到包間裡去的,一般讓一個領頭的小姐帶了一眾姐妹在客人跟前站一排,客人挑上哪個,哪個留下其餘撤走。這些時候,雲姐一般坐在點酒台和負責酒水的小何兄弟打趣。年輕的時候陪老男人們玩,年齡大了便喜歡和小年輕們打成一片,撒撒嬌,言語上使使壞,偶爾也會上上床,聊當一種補償吧。祭奠一下那些為了賺錢而搭給老男人的青春。因為今晚要帶著月去走場子,所以雲姐破天荒自己去了包間。站在一堆搔首弄姿的小姐之間,月簡直氣質超群。她素麵朝天,衣衫樸素,卻是鶴立雞群。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混跡酒場的男人看慣了庸脂俗粉,所以一眼便能瞄上月。剛進第一個包間,第一個男人便相中了月,雲姐示意月坐到那男人身邊去,其餘的男人頗為不滿,嚷嚷著都看上了月。雲姐只能從中周旋,逐一挑了小姐坐到男人們身邊去。然後是喝酒唱歌。幾杯酒下肚的男人都喜歡毛手毛腳,占點便宜,雲姐怕月臨陣脫逃,便一直在一旁坐鎮。而月原就不甚酒力,禁不住被人一杯又一杯地灌酒,早就頭重腳輕。點了她的那個男人早就對她上下其手,她幾乎要哭出來。她覺得對不起若昭,可是又想到阿殘,便咬咬牙忍住。一個包間的鐘至少有五百塊,如果一個晚上能撐到兩個包間,就有一千塊,一個月就有三萬,十個月就有三十萬。阿殘,你等我,我一定能賺到你的醫療費。月拼命往肚子裡灌酒,同時灌下的還有眼淚。她的心裡就那麼執著地反覆念著若昭、阿殘。
天色已經很晚,劉凝波熬了雞湯用保溫瓶裝著,提到市府大院去。方逸偉的生活永遠是加班、加班,開不完的會議,寫不完的紀要。劉凝波到他辦公室的時候,他還在樓上大會議室開會。他忙,是因為他的老闆忙。他累,是因為他的老闆累。劉凝波靜靜地坐在方逸偉的位置上等他。許久,方逸偉一手托著筆記本,一手插在褲兜里,「蹬蹬蹬」從樓梯上跑下來,一到辦公室門口便看見劉凝波,他立時眉飛色舞起來:「凝波,你怎麼來了?我一會兒就可以回去了。」
「怕你餓嘛!給你熬了雞湯。」劉凝波打開保溫瓶,給方逸偉盛了雞湯。
方逸偉放下手裡的東西,接過碗,「吸溜吸溜」喝了起來,邊喝邊道:「我的凝波,心靈雞湯熬得更好。」方逸偉說著,趁劉凝波不注意,就親了下她的臉頰。
劉凝波回神,連忙跑去關辦公室的門。
方逸偉又道:「關門做什麼?難道要和我來個辦公室激吻?」
劉凝波忍不住笑起來,嗔怪道:「你啊,沒個正經。」
方逸偉已喝好了雞湯,坐到位置上,開始快速地敲擊鍵盤,道:「等我一會兒,很快就好。」
劉凝波重新裝好保溫瓶,靠在辦公桌上等他,許久終於道:「逸偉,想請你幫個忙。」
方逸偉好奇地抬起頭,「你我還用說幫忙二字嗎?」
「好吧,我就直說了。阿殘的治療費還沒有著落,若昭說是說籌款,不知為什麼遲遲也沒有湊出錢來,所以我想用我的房子拿去抵押貸款,一年時間我的稿費到手了再去還貸款,你說好嗎?」
「當然好,我也有兩萬塊積蓄,可以一併給月,」方逸偉不假思索就說道,「凝波,真不好意思,我那點工資實在攢不下什麼錢,就兩萬塊,你先拿去用。」
「我知道你不是一個小氣的人,你的錢倒可不必拿出來,但是你必須幫我給銀行行長掛個電話,你知道有時候一個電話啊事半功倍,不然還不知道銀行會把我這筆貸款拖到幾時,阿殘的病等不起。」
「貸款前期的手續你都辦好了嗎?」
「辦好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要行長一個簽字,貸款就能到手。」
「這樣,我給政府那邊小王掛個電話,他對口分管金融的副市長,他掛電話比我掛電話有效,縣官不如現管嘛!」
「隨你給誰打電話,只要能拿到貸款就成。」
方逸偉立刻就給小王打了電話,兄弟情誼在,自然是無不應承的。掛好電話,方逸偉沖劉凝波挑挑眉道:「那你準備怎麼謝我呢?」
「瞧你笑得這麼賤,你要我怎麼謝你呢?」劉凝波擺出一副待宰的姿勢。
「這樣吧,我有個朋友晚上過生日,起先一直給我掛電話,我在開會過不去,等我手頭上的活忙完,你陪我一起過去吧!」
方逸偉說完便埋頭繼續幹活,劉凝波心裡卻惴惴不安。她還從來沒有以方逸偉女朋友的身份出現過他的朋友圈子,也沒有以這個身份出現在他的家人面前過,她真有些緊張呢!
43拯救月
方逸偉攜著劉凝波出現在星級酒店KTV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酒店輝煌耀亮的燈光打在劉凝波有些發白的臉上,她懷裡還抱著她的保溫瓶,初冬,她穿了白色的棉襖,高跟鞋踏在酒店打磨過的大理石台階上,發出清脆的叩擊聲。因為緊張,她走得分外小心翼翼。方逸偉雙手插在衣兜里,對她揚了揚胳膊肘,道:「你怎麼了?一副小家碧玉的樣子。」
劉凝波騰出一隻手挽住方逸偉的胳膊,道:「待會兒你要怎麼介紹我?」
「嫂子啊!」方逸偉脫口而出。
「啊?」
「我讓他們喊你嫂子。」
「哦,」劉凝波被方逸偉弄得一驚一乍的,「我還以為你要介紹我是你嫂子呢!」
「如果你是我嫂子啊,我就學一回陳平盜嫂,」方逸偉打完趣,見劉凝波的臉青紅不定,就微笑著伸出手將她整個兒攬在懷裡,邊向樓上走,邊道,「生氣了?」
「才不會,我不跟你計較。」劉凝波倚在他身上,分明地撅著嘴,卻還要狡辯。
方逸偉低頭看看她,也不戳破,只是一直在嘴角綻著一抹歡喜的笑。
「為什麼不帶我坐電梯啊?」劉凝波嘟噥。
方逸偉道:「因為想和你多走一會兒,最近工作忙,都沒得陪你了,所以和你多走一會兒,就當是陪你散步啦!」
劉凝波心裡甜蜜,其實她哪裡會怪他?人與人之間相知相酬,這是怎樣的緣分?第一次婚姻,她失敗了,她無論如何也要抓牢這一次上天的眷顧。她會幸福,她會這樣一直幸福下去,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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