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女神探 第45章 擺脫夢魘

    柳絮轉過頭去，朗清疏坐得很近，兩人只有一拳的距離，他斂去了平日的冷峻與嚴肅，眉宇間一抹濃得化不開的憂傷，深邃的灰藍色眼瞳里有個小小的她。

    寒風挾著大雪，陣陣拂過。

    朗清疏微笑著向柳絮伸出手，帶著一臉釋然，說道：「我會再付一百兩紋銀給你，算是救治沈岑的報酬。等沈岑痊癒時，你還堅持離開的話，我會送你去安全的地方。先回小屋去吧，大家還在等你用午膳呢。」

    柳絮嗯了一聲，跳到了樹下。

    疾風興沖沖地叨著一隻松鼠，放在柳絮面前獻寶，沒一會兒，又嗷嗷抗議她又放走了它的獵物。

    朗清疏無奈地搖著頭，不自覺地嘴角帶笑，拉著柳絮上了馬背，攬在懷裡：「走吧，大家都等急了。以防萬一，你以後不得單獨遛疾風。」

    柳絮被朗清疏乾淨而清爽的男性氣息包圍，隨著馬背的顛簸，連續數日的疲勞與奔波，夜夜無眠，好累，好怕，好驚慌……可是這一刻，這些情緒莫名其妙地都消失了……眼帘漸漸沉重，睡意襲卷而來，而她無力抵擋。

    很快，朗清疏就發現柳絮晃得厲害，急忙讓追風減速，左手握著韁繩，右手扶住了柳絮。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在沒有危險的時候，這樣靠近他，心情莫名地雀躍起來。

    ……

    正廳的屋檐下，小景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往外探頭了。柳姐姐，怎麼還不回來？

    正在廚房熬藥的青楓時不時往外看，柳絮和朗大人怎麼還沒回來？

    沈岑煩躁地在溫暖的正廳里，走過來，走過去。朗清疏沒找到柳絮？還是他們倆出事了？沖埋伏了？不行，他要出去找他們。

    一陣馬蹄聲遠遠傳來，三人立刻衝到了小院裡，他們總算回來了。

    朗清疏為了不吵醒柳絮，讓青楓取來馬凳，抱著她下了馬，將她送回房間裡。

    一出門，就被其他人圍住，沈岑急得用炭筆在紙上寫：「柳絮怎麼了？」

    小景快步跑來：「朗大人，柳姐姐怎麼了？受傷了嗎？」

    朗清疏比了個安靜的手勢，帶著他們進了正廳，吃起午膳來。

    沈岑急了，炭筆刷刷響：「到底怎麼回事？」

    朗清疏無奈地回答：「柳絮想離開我們。」

    大家不約而同地望著朗清疏，異口同聲地問：「為什麼？」

    朗清疏吃得極快，很快將碗碟里的吃食一掃光，囑咐沈岑道：「下午你準備一下，晚上我們開始整理花田案的資料。」

    沈岑比了一個知道的手勢。

    小景兩眼含著淚光，感激地望著朗清疏和沈岑。

    青楓則到廚房端來溫熱的湯藥，用柳絮訂製的注射器，打入沈岑的胃管內。

    朗清疏安排妥當以後，就去了柳絮的房間，守在她的床邊，默默注視著她美麗又沉靜的睡顏。好景不長，半個時辰都沒到，她秀氣的眉毛皺了起來，雙手握得很緊，展轉反側著。

    柳絮在馬背上睡意正酣，可是離開朗清疏的懷抱沒多久，連日纏住她的惡夢又開始了，蒙面黑衣人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維持著倒地不起的姿勢，在夢境裡追逐著她，問她為什麼不救他們？

    無論她怎麼奔跑，都無法擺脫黑衣人的糾纏。明明是他們要致她於死地，現在卻能如此厚顏無恥地責罵她，為什麼不救他們？為何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去？

    恐懼像無邊的沼澤，困住了她，她越掙扎，陷得越深，直到她精疲力竭，被瘀泥淹沒。

    瘀泥之下骯髒而冰冷，她無法呼吸，無法呼救，無法脫困。

    第一次如此絕望，她無法為自己哭泣……有沒有人來救她，不管是誰都可以，她要離開這裡……

    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淚水越來越多。

    沒有人聽到她的心聲，也沒有人為她而來。

    正在柳絮的意識漸漸渙散之時，一雙溫暖而熟悉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再用力地將她拽離了沼澤。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柳絮，不怕，柳絮，醒醒。」

    無邊的黑暗就這樣被有力的大手撕開了裂口，溫暖的陽光照了進來，驅散了揮之不去的恐懼與冰冷。

    柳絮幾近本能地緊緊握住那雙手，渾沌的意識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直直地坐著，淚水從緊閉的雙眼中溢出，無比淒楚：「……這裡沒有我的家……也沒有我的朋友和親人……我怕……我怕黑……怕疼……怕再受傷……怕吃藥……我想回家……可是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嗚嗚嗚……我想回家……」

    「嗯。」朗清疏用力將柳絮攬進懷裡，她沒有掙扎，就這樣緊靠在他的懷裡，任由他輕撫著她的後背。

    即使這樣，柳絮還是沒醒，淚水決了堤似的，一發不可收拾：「……回不去了……」

    「嗯。」朗清疏笨拙得輕輕搖晃著，淚水透過外衣滲進內裳，浸濕了他的胸膛，先熱後涼，連帶著他的心也跟著酸楚起來，還有些隱隱作痛。

    昏昏沉沉的柳絮，實在分不清自己是睡還是醒，只是大哭了一場，還把囤在心裡的話吐了個乾淨，舒服了許多。疲憊感再次席捲全身，漸漸地，她又一次安心地睡了。因為那雙手一直握著她的手，一刻也未曾鬆開。

    朗清疏放開了緩緩下滑的柳絮，重新將她安置在床上，蓋好厚實的被子，添了炭火，讓小屋裡暖暖的。又一次失神地望著她，紅通通的眼圈，哭紅的鼻尖和蹭紅了的臉頰，總算明白了沈岑說的人面桃花。

    又過了一個時辰，柳絮沒有再做惡夢，睡得香甜。

    朗清疏想到沈岑此時應該在屋裡整理資料，他咽喉部的傷口，不宜長時間低頭，想去幫忙。無奈雙手都被柳絮握著，生怕他離開似的，緊抓著不鬆手。他只得再次坐下，守護她的好夢。

    纖細白嫩的雙手握著他雖然白晰卻十分粗糙的大手，柔軟光滑的觸感，還帶著淡淡的皂液味。

    朗清疏作出決定，要在沈岑痊癒以前，改變柳絮的心意。要讓她知道，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

    柳絮一覺睡到自然醒，積存在心底的負面情緒奇蹟般的消失了，心情無限好。給自己一個大大的微笑，揉了揉惺松的眼睛，咦？眼睛好腫，這是怎麼回事？急忙睜開眼睛。

    朗清疏俊逸冷峻的臉龐，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柳絮面前。

    他怎麼在這裡？他在她的房間裡做什麼？

    她狐疑地望著他，想問又有些問不出口，被他漂亮的灰藍色眼瞳注視了片刻，她的臉頰驀地紅了，還有點燙。這算怎麼回事？這是怎麼了？

    朗清疏撂下一句：「小景在廚房給你留了吃食，餓了就去吃點。」說著離開了房間。

    柳絮摸著發燙的臉頰半晌，也沒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被忽略已久的肚子咕嚕嚕地叫著，她洗漱以後，直奔廚房。

    小景動作很快，為柳絮熱好了飯菜，見她胃口很好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說道：「柳姐姐，我還以為你生病了呢。」

    柳絮的嘴裡嚼著一塊肉，擺了擺手，直到咽下嘴裡的東西，才回答：「沒有，我只是幾天沒睡好，有點累，所以睡得久了一點。」

    小景又說：「朗大人平日裡對人很冷淡，我對他一直很害怕。今日才知，他是個面冷心熱的大好人。」

    柳絮不明所以地望著小景，很是詫異：「何以見得？」說完，又往嘴裡扒了不少飯粒。

    小景交握著雙手，在廚房走來走去：「今天朗大人為了不吵醒你，下馬時踩了馬凳，把你送回房裡去了。還在裡面守了一下午。」

    柳絮透過廚房的窗戶，看到外面黑漆漆的，問道：「小景，現在什麼時辰了？」

    小景探頭望了望，非常高興地回答：「時候不早了，朗大人和沈大人已經討論了將近一個時辰。他們要為我家的花田案翻案，真佩服沈岑大人，也尊敬朗大人。」

    柳絮繼續吃飯，只覺得雙手有點酸，好像用力抓了什麼東西很久的那種酸脹感。

    ……

    小屋裡，沈岑握著炭筆，審訊朗清疏：「下午在柳絮屋裡做什麼？」

    朗清疏擺了個十分閒適的姿勢，斜倪著沈岑：「非禮勿言，非禮勿聽，非禮勿視。」

    沈岑撇撇嘴：「枯木二十餘載，一朝發新枝。只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他也想守在柳絮身旁，這個念頭一出現，先驚到了自己。又換了一個話題：「你準備如何留住柳絮？」

    朗清疏將案卷逐一攤開，略加思索：「投其所好，給她銀兩，教她機關術，教她騎馬……總之，威逼利誘讓她捨不得離開。」

    沈岑憤憤地在紙上寫下：「不擇手段的無恥之徒。」

    朗清疏掃了一眼，又加了一句：「在柳絮決定留下以前，你不能痊癒。」

    沈岑氣結，惡狠狠地瞪著他，寫下：「我要說話，我要吃美味佳肴，我要痊癒！」還不夠解氣，隨手又畫一頭蠢豬，豬身上有三個大字：「朗清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