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枝燈中的火已燃了許久,燈芯漸漸沉入火油中,將本就黯淡的火光壓縮得只綠豆大小的一點。
昏暗的光線,半垂的羅帳,半遮半掩地映出床榻邊緣垂著的衣衫和凌亂的髮絲。
「唔……」解憂從昏睡中甦醒過來,額角陣陣鈍痛,四肢脫力,動彈一下都費勁得很。
她一動,景玄也醒了,翻身將挪出去的小人重新裹回懷裡,被汗打濕的鬢髮摩著她的面頰,湊上去咬她微腫的唇瓣,「憂憂。」
解憂側頭避開,耳際仍是被吃了一口,激起她一身雞皮疙瘩,顫個不止,僵了一會兒才帶著哭腔低聲囁嚅:「我要走了……」
折騰了不知多久,都累得睡過去又醒了過來,幸好外間天色還沒亮,趁這時,應該還來得及下山吧?
景玄愛惜地撫著她鋪在枕上的髮絲,就著昏暗的火光,眸色閃爍,也不知在想什麼。
「景玄。」解憂斂眉,伸手推壓在自己身上的人,「我要走了啊!」
景玄看著她,忽然抬手將她的小腰一攬,側身帶著她滾向床內。
解憂被這兩圈撞得七葷八素,直到後背撞上床壁還沒回過神來,正在頭暈,耳邊又被景玄貼了上來,又濕又熱的氣息灼得人滿臉發燒。
「不走了。」景玄捏住她膩著汗的雙肩,似乎為那個突然的想法十分興奮,不斷地用面頰摩挲著解憂脖頸,「憂憂……」
「嗯?」解憂不禁癢,被他磨得難受,不由縮了縮脖子。
心裡一萬個不樂意,不走了?說得倒輕鬆,光是他手下那干謀士,都不答應呢。
「憂憂。」景玄心情似乎很好,連帶著動作也溫柔不少,不複方才要將她生吞活剝了的架勢。
解憂微微扁嘴,察覺到他一隻手順著自己腰側滑上了小腹。身子一僵。
「便說卿已有身孕,如何?」景玄繞著她纖細的小腰揉了一圈,不禁蹙眉,細得真是可以。說出去騙人,似乎可信度不高。
不過……他已二十有四,年紀也不小了,那些妾侍死的死,散的散。現在身邊唯有這一個明媒正娶的夫人有了身孕,那些謀士總不好再死擰著要送解憂去秦了吧?
「……」解憂無語。
什麼破理由……偏偏仔細一想,還挺無懈可擊的,轉念又一想,景玄這分明是將她去臨武的路也斷了,看向他的目光中除了哭笑不得又添了一層憤憤的控訴。
景玄為這個絕佳的理由十分得意,也不管解憂咬牙切齒的神情,低頭在她脖頸上啄了幾下,一手輕輕分了她雙腿。
雖然那只是個幌子,但他們也得再努力些。早些生個孩兒才是正事……
解憂察覺到他的動作,顫得厲害,偏偏像在瞬間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權,一絲力氣也沒有。
又是這樣……
解憂認命地閉上眼,為什麼……越是怕,越是連反抗也做不到。
…………
解憂再次醒來時,天色剛翻出魚白。
日出前後的氣溫很低,解憂身上只搭了半條被褥,冷得直哆嗦。
身體累得幾乎不能動彈,伸著手夠了半日。好容易摸到了裹在碎布中的針包。
顫顫地拈出一根牛毛般的短針,遲緩地摸到耳後,重重刺下。
這是「借力」的穴位,能夠激發潛能。不過……以她現在的體質,這根本就是在借命了。
但顧不得這些了,她一定要趁著天色還早,離開九嶷,什麼都不能拖累她。
「景玄……」解憂垂眸,抬手輕輕撫著身側人的眉心。疲憊的臉上泛出一個淡笑,「我要走了。」
不是玩笑,她真的要走了,而且……再也不回來,再也不想見。
埋在耳後的針顯然起了效果,顫得不成樣子的手臂漸漸有了力氣。
解憂輕嘆口氣,悄悄從床尾爬下去,腿根仍忍不住地顫著,雙膝一軟,跪坐在床榻旁,料峭寒氣沁骨。
緩了一會兒,解憂順手從被撕成好幾片的衣衫中尋到了散落的藥包,從一個暗色的紗囊中倒出幾顆碎香塊。
這是……助眠的……
不過……她抬頭看看一旁高大的青銅連枝燈,蹙了眉。
連枝燈不知什麼時候滅去的,燈油都冷了,想擦亮火石動靜太大,解憂只得放棄手中的香,轉而從藥包里翻出一顆烏溜溜的藥丸。
解憂扶著書案起身,摸到床畔,將丸藥嚼碎了,低頭哺到景玄口中,無聲地笑了笑:「願君好夢。」
…………
檗和斥候正各自倚著院中的山玉蘭瞌睡,雖然料定了解憂走不成,但那斥候恪盡職守,在院子裡頭等了一夜。
看看如今天色已亮,屋內還沒什麼動靜,估摸著解憂的確不走了,斥候嘆口氣,戴上竹笠,正準備轉身離去,竹門忽然輕輕一響。
一個暗青色的身影出現在竹門後。
檗和斥候一時都瞪大了眼,沒能認出那個小小的身影。
解憂抿唇一笑,雖然已刺了穴借了力,面色仍因疲憊而蒼白不堪。
「走。」聲音都啞得走了調。
「醫女?」斥候驚訝地眨了眨眼。
「夫人?」檗也不可置信,竟是一身暗青色胡服。
窄袖勁裝,穿在這本就纖弱的少女身上,竟沒有顯得柔弱過頭,反而透出幾分挺拔之姿,似乎纖瘦的翠竹。
不愧是趙地的女兒,骨子裡透出這樣的氣度。
解憂扶了扶門框,緩步走入廊中,小手中抓著一把針,抬手喚檗。
檗猶疑地走近,雖然明知內室有屏風和幔子遮擋,仍忍不住望了一眼,「冢子……?」
就算不知道臨武那裡究竟有什麼事,以解憂昨夜的慌張之態,景玄應該也不會容許她這麼走了吧?
可是,解憂怎麼就這麼出來了呢?
「憂將往臨武。」解憂拈起一枚約兩寸來長的銀針,對著初升的日頭晃了晃,看向檗,「憂已對冢子下藥,今……再以針刺吾子,憂趁機逃去,方能瞞得謀士耳目。」
檗沉默一刻,這丫頭,可真是……
但又不得不誇她心思細密,畢竟若不來這麼一招,事情可就成了他和景玄縱容解憂逃離,遲早鬧得上下離心。
「檗?」解憂累得沒剩下幾分力氣,表情都沒先前豐富,只剩了一絲淡笑,「如何?」
「屬下聽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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