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做夢夢到了碧霞元君將祥光灑滿紫禁城,因此深信皇帝陛下近來身體好轉是得娘娘庇佑之故。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太后想遣人到泰山祭祀娘娘,皇帝卻特意下旨在城北建一座碧霞元君祠,一來為了答謝碧霞元君庇佑之恩,二來為了慰藉太后娘娘的慈母之心。一時之間,在朝野傳出了一段太后和皇帝母慈子孝的佳話。
實際上的情況卻是,皇帝自從中秋家宴之後,已經好些天沒有去給太后問安了。
太后在長樂宮裡憂心忡忡。看來皇帝這次是又較上勁兒了。他年輕的時候為了金鈴兒什麼都不顧的那種瘋勁兒,太后現在想來還心有餘悸。難道這次又要重演一回?
不不,不會的,阿昭和金鈴兒不一樣,她不是那種恃寵而驕、攪風攪雨的人。
要不乾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皇帝納了張惟昭?
可若張惟昭入了皇帝的後宮,這逢年過節的御宴、家宴,讓太子看到自己心愛的人成了父親的小妾,心裡會是什麼滋味?
父子不和,會成為朝局不穩的隱患。
太后百爪撓心,不得安枕。若在以前,她心裡有什麼不舒坦,叫張惟昭過來,講講故事,說說笑笑,念念經,也就過去了。可是現在這個事,她也不好叫張惟昭過來細聊,只能自己硬忍著。
皇帝在乾清宮裡也是鬱鬱不樂。
都說皇帝富有四海,尊貴無比。可是他這次大病,九死一生之後,回顧自己的一生,只覺得痛苦的時候多,歡樂的時候少。
先不說讓他殫精竭慮的前朝,就說他的家事吧。雖然後宮有不少紅粉佳人,他卻很少能夠從男女之情當中感到由衷的歡悅。他的整個童年和青少年時期,都被金鈴兒占據了。這個人對他來說,與其說是妻子,卻更像是母親。她在他最脆弱的時候陪伴和保護了他,所以他深深依戀她,想要滿足她的一切願望,讓她開心幸福。
可是她卻永遠都不會露出開心幸福的神情,永遠都處於怨尤之中:他不能給她後位,他不能給她孩子,他不能保她家族百年興盛……
所以他感到窒息,想要逃跑,跑到其他妃子那裡去。明明皇帝臨幸妃子天經地義,但是他卻感到像是在偷情,像是對金鈴兒的背叛,他心神不寧,永遠沒辦法全情投入。
他曾經為一雙清亮的眼睛真正心折過,那就是陳祐琮的母親季靈芸。與和金鈴兒黏膩、滯重的感情相比,他和季靈芸更像是年輕人之間的懵懂戀情,清新而靈動。但是,最後卻還是以慘澹的結局收尾。
而這一次,終於有一個人深深地嵌印到了他的內心深處,她身上有種他渴求多年而不得的東西。但是,她卻拒絕了他。
他是皇帝,他的眷顧是後宮三千佳麗孜孜以求的無上榮光。但是,她對此卻無動於衷。財富、高位,超乎常情的恩寵皆不能打動她的心,她到底想要什麼?
難道她真對太子情有獨鍾?
不,不可能!陳見浚咬著牙想到。那只是太子單方面對她獻殷勤,而她是那樣聖潔、冷清的一個人,怎麼會對這樣的乳臭未乾的毛孩子動情。
雖然在心裡把太子形容為乳臭未乾的毛孩子,但是陳見浚想到陳祐琮那挺拔的個子,寬寬的肩膀,就覺得格外刺心。
陳見浚水銀中毒的跡象慢慢消退,不再動輒發火,但心情鬱鬱不樂,身邊的人都看得很清楚,但是誰也不敢勸,也知道勸不好。
皇后倒是對皇帝越來越多地表達出了關切,一日在一起用晚膳的時候,皇后說道:
「陛下這幾日勤於政務,未免太過操勞了。我宮裡新近有人進獻了兩個女樂來,一個擅長彈琵琶,另一個吹得一管好洞簫。我聽了兩回,覺得很能入耳,不妨叫過來給陛下彈奏一曲,消消乏?」
陳見浚點頭說也好。皇后就命人急速傳召女樂。
兩個女樂進得殿來,盈盈拜倒,陳見浚命她們起身,撿最拿手的彈奏一曲來。
兩個人就彈奏了一曲《空山新雨》,意境空靈,樂聲悠遠。陳見浚本來對她們並沒有報以很大的期待,誰知她們的技藝竟然超出了他的預期。陳見浚不再那麼漫不經心,注目向那兩個女樂看去。這一看,竟然半天沒有移開眼睛。
這兩個女樂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一色細高挑的身材,面目竟然都和張惟昭有幾分相像的地方。尤其是那個琵琶女,俊目修眉,眼睛頗有神采,與張惟昭尤為神似。
等她們奏完一曲,於皇后窺視著陳見浚的神色,道:「這兩個女樂技藝嫻熟,出身也清白,不如就讓她們留在皇帝身邊伺候?」
陳見浚突然惱了,皺眉揮手道:「讓她們出去!」
兩個女樂不知道怎麼惹惱了皇帝,慌忙跪下。於皇后對她們說道:「你們下去吧。」兩個人磕了頭,誠惶誠恐地退出去了。
她們出去了之後,陳見浚沉著臉對於皇后說:「不要擅自揣度聖意!」
皇后連忙跪下:「都是臣妾不好!請皇上責罰!臣妾看皇上這段時日一直悶悶不樂,臣妾也跟著日夜憂心。您是知道的,臣妾是個愚鈍的人,沒有巧思,也沒有什麼才情,臣妾就想了這個笨辦法。誰知惹得皇上更加不快。都是臣妾的錯!」說著深深伏下頭去。
聽皇后說得懇切,陳見浚緊皺的眉頭方才鬆開了,說道:「快起來吧。剛剛是朕急躁了。你是中宮皇后,地位尊貴,不要動不動就下跪。有話好好說明白就是。」
皇后道:「是!」說著慢慢站起身,長長嘆了口氣。
「皇后還有什麼心事?」陳見浚問道。
「臣妾有一點愚見,若是說得不好,還請皇上寬宥。」
「朕不怪你,你且說來。」
「臣妾以為,皇帝是天下之主,萬民之父。皇上的健康和喜樂關係著天下萬民的福祉。您若是有什麼想做的事,只要不干犯天和,大可以不必顧慮,儘管去做。畢竟您若是心情愉悅,身體康健,這天下人也跟著有福了,這不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嗎?」皇后臉上滿是誠摯的崇敬之色。
「哦,皇后是這樣覺得嗎?」皇后的這幾句話聽得陳見浚十分舒心。
「是,這都是臣妾的肺腑之言。」
「皇后有心了。」陳見浚十分滿意皇后今日的言談,又嘉勉了皇后幾句,賞賜了前段時間暹羅國進貢的象牙和香料給皇后。
皇后的話令陳見浚振奮了起來。隔日,他特意沐浴更衣,找人櫛發修面,臨鏡自照的時候,感覺自己比前些天在病中的時候精神多了。
想到御花園中桂花開得正好,又命人折了幾枝最好的插在西暖閣的花瓶里,一時之間西暖閣里滿滿都是桂花的幽香。
這天的晚上,天氣晴朗,新月如鉤。陳見浚早早用過晚膳,進了西暖閣,命人找出自己最喜歡的幾副畫卷,挑了一副他覺得張惟昭應該會喜歡的工筆人物畫打開放在桌案上。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他召來懷恩,命他去請昭明真人過來。
懷恩看到陳見浚這個樣子,心裏面就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他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低著頭領命出去了。
不多時,張惟昭進來向皇帝見禮。張惟昭還是如平時一樣,穿著一件藍色道袍,頭上簡單挽了個道士髻,其他一絲裝飾也沒有。陳見浚初次見張惟昭如此打扮的時候,只覺得簡陋,現在卻怎麼看怎麼清朗不俗。
「陛下召我來有什麼吩咐?」張惟昭問道。
「無他,突然想找人來談談畫道,就想起你來了。你來看看這幅美人圖畫得怎麼樣?」陳見浚示意張惟昭到書案前。
張惟昭走上前看了兩眼,道:「我不擅工筆,只能看出此畫線條簡練傳神,畫中人神色生動,定是出自大家之手。」
「不錯,這是唐代周昉的《揮扇仕女圖》,姿態柔麗,圓潤勁秀。你若喜歡的話,就賜予你了。」
張惟昭卻拱手笑著說:「我承認這畫確實畫得很好,但一群女人悶悶地被關在後院裡無所事事,這種畫我實在喜歡不起來,還是不奪陛下所愛了。」
陳見浚碰了一個軟釘子,笑容已經有點僵了,話里也帶了點賭氣的感覺:「你喜歡什麼樣的畫?朕自然能給你弄了來。」
「多謝陛下!但是,陛下不必費心了。我喜歡的東西,我自己會爭取。若是要不到,那也不用勉強,順其自然罷了。」
陳見浚徹底沉下了臉,厲聲道:「你這話是故意說給朕聽的嗎?」
說完又覺得後悔。他壓制住了怒氣,閉了閉眼睛,又睜開,聲音低沉地說道:
「你總說每個人都要被當做人來看待,好,我現在不是用帝王的身份,就用一個人的身份來和你說話。為什麼,在我生病的時候,在我的健康和精神狀況很糟糕的時候,你會對我那樣細心、溫柔,仿佛我一絲一毫的情緒你都能看見,無論我怎麼樣的奇思怪想你都願意回應。你不是想要治好我嗎?現在如你所願,我好了,好好的站在這裡。你卻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了!為什麼要這麼對我?」說著這些的時候,陳見浚的臉上充滿了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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