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記 第七十三章 只是我和你

    接下來的幾天裡,陳祐琮極力維持一切如常,但要做到這一點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他覺得自己心裏面被豁了一個洞,前段時間內心好不容易凝聚的溫暖正迅速從這個洞裡流失。

    連葉彤櫻都感受到了陳祐琮掩藏著的抑鬱。一次,金貴妃請陳祐琮去御花園遊玩,由葉彤櫻作陪。在遠離了金貴妃和皇帝的視線的時候,葉彤櫻悄悄地問陳祐琮:「太子哥哥,你這兩天為什麼總是悶悶不樂?」

    陳祐琮頓了一下,微笑道:「我哪裡有悶悶不樂了?可能是快要進入初夏,時氣所感的緣故。我一向不耐熱。」

    葉彤櫻嘆了口氣:「你不要瞞我。你開心不開心,我自然都有知覺。是不是因為淑妃娘娘的忌辰就快到了,你心裡難過?」

    是啊,又快到母親的忌日了。六月初二,母親就是在六月初離世的。每年到這個時候,陳祐琮的心境總會特別沉鬱,哪怕是在他還沒有了解到自己母親的真實死因的時候。

    陳祐琮低頭不語。

    葉彤櫻知道金貴妃極不喜歡提及季淑妃。她雖然不明就裡,但也能感到其中應該有許多內情。但是她很想讓陳祐琮開心一些。於是說:

    「太子哥哥,你來!」

    說著趕走了身後跟著的隨侍,單獨和陳祐琮來到花圃前面,摘了一捧各色鮮花,捧著花,出了御花園往西南方向走。

    那是往長壽宮去的方向。長壽宮,就是季淑妃生前最後一個月住的地方。她被封淑妃後搬進長壽宮,皇帝不斷去長壽宮探望淑妃和小陳祐琮。可能就是因為這頻繁地探望,引得金貴妃嫉妒,致使季淑妃沒過多久就命喪黃泉。

    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季淑妃去後,長壽宮就被封了起來,再沒有妃嬪住進去過,也沒有修整過。只有幾個宮人在這裡負責打掃。

    院子裡雖然清掃得很乾淨,但花圃里野草叢生,走廊上的欄杆和柱子斑駁陸離,一派淒涼景象。

    葉彤櫻走到正殿門首,將花朵放在地上,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低聲祝禱道:

    「淑妃娘娘,願你一切安好!您一定是九天仙女下凡,遊歷人間之後又重新回歸天界。您的兒子太子殿下天資英偉,宅心仁厚,深受臣民愛戴。臣女深深欽敬,願追隨太子左右,以他的苦為苦,以他的樂為樂。年歲有終,此心不渝!」說著深深叩拜下去。然後站起身來,仰著面孔,看著陳祐琮。她的臉上有深深的紅暈,眼睛閃亮,毫不退縮。

    陳祐琮卻承受不了這樣的凝視。他低垂下眼睛,只低低地說道:「謝謝你,真是……謝謝你!」心中的滋味複雜難明。

    葉彤櫻此舉,等於是公然向陳祐琮表白了。陳祐琮並沒有回報給她同等的熱情,但沒有關係,她知道男人們都是這樣的,他們在朝堂上有大事要決斷,在感情上反而沉默寡言,猶豫畏懼,遠遠不如女人勇敢。

    在葉彤櫻家裡就是這樣的,女人們各顯其能,男人就是勝者的戰利品。

    在回去的路上,陳祐琮一反平時和葉彤櫻在一起時的溫煦和藹,一直非常沉默。葉彤櫻似是非常理解他的沉默,也不像平時那樣撒嬌討好,而是安靜的隨行。陳祐琮一直把她送回了安喜宮門口,才又迴轉長寧宮。

    這一晚,陳祐琮內心頗不安寧。他在書房裡踱來踱去,終於回宮換了一身深色的衣服,帶著馮浩出宮去了。出了長寧宮門,卻不讓馮浩跟著,而是讓他等在宮門裡,說自己去去就回。

    晚上張惟昭正在燈下整理手稿,卻聽見輕輕的敲門聲。她輕聲問是誰?卻沒有人回答。張惟昭疑惑地打開門。卻見是陳祐琮站在門外。

    「可以和我出去走走嗎?」陳祐琮輕聲問,見張惟昭沒有即刻回答,他又接著說:「你說過你還是我的醫心師。我需要幫助就可以來找你。現在我需要你的幫助。」

    張惟昭沉吟片刻,點點頭,隨即關上房門,和陳祐琮一起出來。

    他們一路往長樂宮東北的方向去。張惟昭進宮雖然快一年了,但著實沒有走過多少地方,因此並不清楚陳祐琮這是往哪裡去。

    陳祐琮卻帶他來到了一處殿宇,輕輕敲了敲角門,隨即有人悄然打開門,無聲地行了一禮,陳祐琮點點頭,帶著張惟昭走進去。角門又在身後合上了。

    這是一個空寂無人的院子,庭院裡草木森森,在四月末的天氣里沁出陣陣涼意。月光如水,照在人身上也似乎有種冰涼的質感。


    他們繞過了正殿,走到後院。一股清香襲來,似乎是長在牆角的艾草的氣息。

    「八年前,我母親就是在這裡過世的。再過三十三天就是她的忌日。而八年前的今天,就是我被送去父皇身邊驗明身份的日子。」陳祐琮望著後殿說,說完這一句,就陷入沉默。但站在他身側的張惟昭仿佛能從他身上聽見八年前那個孩童目睹母親突然倒地昏迷時驚慌痛苦的呼喊。

    過了一會兒,陳祐琮說:「抱歉帶你來這裡。你怕嗎?」

    張惟昭搖搖頭。說起來,她才是那個孤魂野鬼,有什麼好怕的。

    陳祐琮突然對她伸出了手:「我可以牽一下你的手嗎?」

    月光下,張惟昭沉默地看著他。

    陳祐琮請求道:「就讓我牽一下你的手。」尾音帶著一點輕輕地顫抖。

    張惟昭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做。但是她發現,她沒有辦法無視他聲音里的哀傷。她仿佛能感到他的孤獨和彷徨。她不忍心。

    既然不忍心,既然沒有辦法拒絕,在這樣的一個晚上,就讓她聽憑心的指引,而不是大腦的命令。

    她伸出手,滿滿地握住陳祐琮的手。

    陳祐琮緊緊回握住了她。就好像握住了一個稀世珍寶。

    是了,就是這樣的感覺,就像他無數次夢想的一樣,她的手,非常溫暖,很有力量。這不是那種時下文人推重的柔弱無骨的綿軟小手,她的手修長、勻稱,做起事情來毫不含糊。但是握住這樣的一隻手並被她回握,是這樣讓人安心。

    白天,他和葉彤櫻已經來過了一趟長壽宮。在葉彤櫻跪下去祈禱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幾乎被感動了。這幾天,他意氣消沉,情緒低落,突然有這樣一個人,充滿溫度地接近他,讓他一瞬間感覺到心志動搖。

    他想,這是不是就是我的命運?我是不是就該接受這樣的命運?葉彤櫻並不是金貴妃,她只是一個無辜的少女,如果她真的鐘情於我,我是不是能夠接受這樣的感情?如果我接受這樣的感情,最起碼在最近的幾年裡,能夠得到安寧。

    但是當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在他心中引發的不是欣喜而更多的是失落。另一個聲音響起,不,不是這樣的,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

    那看似衷情的表白,看似熱情的視線,背後包裹著的東西卻讓他感覺到空洞和陰冷。

    而當他手中握住張惟昭的手,他卻感覺到非常的真實和滿足。這些天那些消失的力量又悄悄回來了。

    「我尊重你的選擇,我不要求你必須等我。但是,我會為了將來能夠和你在一起而努力。不是後宮的一員,不是獨寵的那一人。而是我和你。如果我能做到,我就來找你。如果我做不到,我就不打擾你。」陳祐琮低沉而堅定地說道。

    在這樣的一個廢園,這樣清冷的月光下,張惟昭感到緊握住自己的那隻手卻是那麼熾熱。

    聽了陳祐琮的宣告,一股異樣的情緒從自己胸口升起。張惟昭皺起了眉,她已經反覆處理過自己對陳祐琮的感受了,也確定自己能夠堅持一個醫心師的原則,但胸口的這感受卻似毫不理會自己的分析,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蔓延開去。

    她什麼也沒有說,卻也沒有收回自己被緊握住的那隻手。

    進入五月,為了過好端午節,宮裡著實忙碌了一陣子。端午節的安排,都是熱鬧而耗力的,比如邀請宗室和重臣到西苑看賽龍舟,之後開宴,吃粽子和喝雄黃酒,席上還要以各種節目助興。忙完了這些,宮裡上上下下都覺得疲憊,接下來的半個月十分安靜。

    到了五月下旬,西苑裡新荷初開,於皇后做東,邀請太后和後宮的嬪妃到西苑賞荷花,喝荷花酒,吃荷花酥餅。

    於皇后的邀約,往年金貴妃並不會理會。今年卻應邀而來。因為太子和於妙清都會到場,金貴妃自然也要帶葉彤櫻過來。

    金貴妃多年來沒有把於皇后放在眼裡,在她印象里於皇后就是一個處處扮賢良、受了氣就低眉順眼做出一副小媳婦樣子的慫包。

    隨著金貴妃年事漸高,也不願和後宮那些年輕的妃嬪置氣了,左右不過是陳見浚一時新鮮的玩意兒罷了,新鮮兩天就拋到腦後了。至于于皇后這個連一時的新鮮都沒有的擺設,更不用把她放在心上。



第七十三章 只是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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