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沈一鳴被從家裡揪起來,坐上開往縣城的大巴車。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他媽媽帶他出來相親。
「……小林是在北京上班的,你不是說以後考研要考到北京去的嗎?正好提前和小林認識一下。」
其實這位林女士的資料,母親已經和他說過很多次了,但今天出來的路上,她還是不停地強調重複。
林女士和沈一鳴一樣年紀,是在縣城裡打工的二舅媽介紹的,二舅媽在林女士父母開辦的玩具廠里當會計,二舅媽得知老闆家有個女兒和沈一鳴一樣年紀,就立馬當起了搭橋人,對方父母一聽沈一鳴是學醫的,也很滿意,同意兩孩子見見。其實他們並不支持女兒跑那麼遠的大城市去打工,他們覺得像沈一鳴這樣學醫的,當醫生的就很好,這手藝能吃一輩子飯,到哪裡,醫生都不可能說找不到工作。所以他們沒有介意沈一鳴的出生。
而大城市裡工作的,興許剛轉正沒多久呢,公司就倒閉了——除非那種開了好幾年經濟已經穩定的公司,否則多如雨後春筍一樣的新興創業公司,能給普通員工帶來多久的穩定呢?他們雖然在小縣城,也是關注大城市的新聞的,今年年初,那個著名的共享單車公司,不就出事了嗎?
他們希望兩個同縣的小朋友認識一下,然後沈一鳴將來也調回來工作,他們的女兒將來也回老家來繼承玩具廠。
到了約定的地方後,二舅媽帶著他們去見對方家裡,雙方簡單客套後,二舅媽便提議:「一鳴啊,涵涵在隔壁房間呢,你也過去玩吧。」
沈一鳴在這裡呆著也覺得無趣的很,聽這話就站起來和叔叔阿姨們道了別,然後換到另一間包間。
可以看得出,林家父母對沈一鳴是格外滿意的,外型不算是特別出色,但是是最討老一輩喜歡的那種,乾乾淨淨,斯斯文文,身高中等,不胖不瘦,有種書卷氣。還禮貌,話不多,不浮誇,問什麼,他就老實說,不問什麼,他就微笑著坐著一旁。
一看就是能託付終身的那種人。
沈一鳴到了隔壁房間,那位名叫林涵的相親對象正坐在椅子上打遊戲,她看著青春靚麗,給沈一鳴的感覺就和李婉儀一樣,此時穿著一件毛衣裙,羽絨服擺在椅背上,
她聽見腳步聲,抬頭看了一眼沈一鳴,問他:「你會打榮耀嗎?」
沈一鳴搖搖頭。
林涵又問他:「榮耀都不會?你哪個年代穿來的?那你會打什麼遊戲?」
沈一鳴微笑:「我不打遊戲。」
林涵似乎覺得好笑,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了,繼續埋頭打著自己的遊戲。
沈一鳴也沒著急,本來對她還有一點點好奇,現在連好奇都沒有了,也並不想主動挑起什麼話題。
實際上他對今天的相親活動也並不是興致很高,只是聽爸媽的話,而且不想讓二舅媽覺得他們家不識抬舉。
他也拿出手機,開始看東西。他來之前,把考研資料的電子版放到了手機里,以方便隨時拿出來看。
那邊林涵打完了一局遊戲,可是輸了,低聲罵了一句,然後關上手機不玩了。
她抬眼看見沈一鳴安安靜靜的,就好奇湊過去看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你在幹什麼呢?」
「做習題。」
林涵大笑:「我去,你要不要這麼老做派啊,出來相親還做題目。」
沈一鳴關了習題,對她說:「我只是看你在忙,所以不想打擾你。」
「我聽說你有三個姐姐?」林涵似乎回想起自己今天是來相親的了,立馬進入了正題,開始打探她的家境。
沈一鳴點點頭,在這件事上他沒辦法瞞,無論發展成什麼樣,以後都得知道的。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我們這個年紀,居然能有這麼多兄弟姐妹。按道理說我們這些快到千禧年出生的,不正是計劃生育的年代嗎?」林涵的語氣帶著深深的鄙視,「以後你的老婆會不會被你爸媽要求一直生小孩,生到男孩為止?」
沈一鳴心裡雖然不舒服,但還是照自己的想法回答她:「不會,上一輩的重男輕女思想沒有傳到我身上,我不會要求我未來的妻子生男或者生女。」
實際上,他幾乎想丁克,因為自己這樣的家庭,這輩子也不會大富貴了,生出的孩子也沒有機會給他更好的生活,還不如不生。
沈一鳴突然覺得自己是個極端自私的人,為了自己能活的更好,既不想承擔繁衍人類的責任,也不想承擔贍養妻子的父母的責任——當然,他自己的父母還是會贍養的,畢竟是生他的人。
林涵撇撇嘴,似乎不太相信:「我聽說你這種家裡有幾個姐姐的,都是被父母和姐姐寵大的,所以性格彆扭不成熟,動不動就發脾氣,也沒什麼上進心,你會嗎?」
沈一鳴略略無語……「這個我說了不算,性格需要外人來判斷才準確,你問我,我當然說我不會了。」
「你還挺會說話的。」林涵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了,繼續問他,「你現在工作多少一個月?」
「一千六,加上各種補助,一個月能到兩千多。」
林涵更加鄙視了:「我的天啦,一個月三千,怎麼活啊?小縣城工資果然低的驚人。你為什麼不去大城市?我剛畢業的時候月薪就六千多了,現在都快漲到一萬了。」
她大學讀了四年,上學也是正常時間上學,所以比沈一鳴早畢業了,到今年也已經工作兩年了。工作兩年,工資從六千漲到一萬,確實不錯啊。
沈一鳴要是解釋起來自己的人生規劃,那就太長了,而且她不是醫療系統的,可能也聽不懂,就沒多解釋,只是搖頭說:「我不太想去。」
林涵又撇撇嘴:「我覺得我們倆不合適。」
沈一鳴點點頭,倒是保持了基本的禮貌,沒有說什麼打擊她的話,甚至還裝作自己很失落的樣子,說:「那太遺憾了。」
他其實也早就覺得和林涵不合適了,但是他不會直說出來,免得打擊到林涵的自尊心。畢竟他二舅媽還在林涵家的廠里打工呢。
沈母臨走的時候拉著二舅媽,叫她多說沈一鳴的好話,還給她塞了二百塊錢,說是給她家孩子買糖吃的。
但沈一鳴知道這事絕對成不了,他也不想要,所以他母親的這錢也就算打水漂了。
這次的相親自然是以失敗告終的。
沈一鳴以前是很懼怕別人提起自己的家庭的,可這次面對林涵的侮辱,他居然沒有太大的感覺。可能是他潛意識裡就不覺得家鄉這邊的縣城的和村裡有什麼區別。
不過是五十里笑百步罷了。
沈一鳴不知道的是,林涵回去還發了一條朋友圈,是這麼吐槽的:「今天相親了一個極品鳳凰男,家裡三個姐姐就他一個人上過大學,就算這樣,他也沒多大出息,在小縣城裡恍恍度日,我勸他來北京發展,他也不願意。果然這種家庭出生的男生被家人寵壞了,都沒有大追求嗎?」
回到家裡,沈一鳴的母親還在和他父親說林涵和沈一鳴多麼多麼合適,沈一鳴聽著煩躁,索性反鎖上了房門。
他突然有些想樊莎莎了。他從小到大,從未接觸一個像樊莎莎這樣,相處起來讓他感覺自由自在的女孩。
而且,自己之前動搖,不過是因為母親拿他的二舅和樊莎莎的爸媽比,但現在仔細想想,明顯不是一個水平線的好吧,從樊莎莎的踏實來看,就知道她的父母一定也是腳踏實地清清白白的人,肯定不會像自己的二舅那樣。
想到這裡,他立馬給樊莎莎發了一條消息:「新年好。」
很快,樊莎莎也回復了一條:「新年好。」還附上了一個燦爛的笑臉表情。
沈一鳴想起樊莎莎平時說話時帶著的溫柔笑意,自己也跟著揚起了嘴角,就這麼跟她聊了起來。
「對了,你什麼時候從西藏回來的?」
「昨天才回來的,這次可驚險了,遇到了暴風雪,臨時從飛機轉火車才回來。」
「確實很驚險,不過你們沒事就好。你現在在做什麼呢?」
「在看電視劇呢。」
「真清閒啊。」雖然樊莎莎沒有問他在做什麼,但他還是主動說,「我剛才和媽媽去超市買了一堆吃的,準備迎接家裡的親戚帶著小朋友過來呢。」
這句話看著雖然只是一句簡單的稱述句,但沈一鳴是花了不少心機在裡面的:他故意省略了他去縣裡的超市,只說超市,就是為了叫別人誤以為,他的家是在一個交通便利有超市的地方,而不是這種什麼都沒有,人口都外出務工的小農村。
其實倒也不是特意想在樊莎莎面前裝,他知道樊莎莎不會在意這些,他這麼說,只是因為習慣了,習慣在方方面面隱藏自己,打造一個家境還不錯的「人設」。
他的微信頭像,是大學的校徽,倒不是因為他多愛自己的學校,只是因為這所醫科大學是重點大學,是拿得出手的,別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學霸。加入將來研究生學校更好,他也會立馬換上研究生學校的校徽。
有一次,他大伯生了重病,又沒有交過醫保,所以他給大伯寫了一篇請求熱心人士援助的鏈接,再通過一個較為公信的平台發布出去,那個平台為了提高可信度,要求實名認證,要求寫清楚患者的情況。他把他大伯的情況照實寫出來了,鏈接也通過他家裡的親戚轉發出去,但是他自己卻沒有轉發,就是因為他怕他大學的同學知道他有這樣的親戚。
他的朋友圈,讀書的時候都是大學校園裡發生了什麼,從不會提到自己的初高中和小學,他的人生一段一段的過去,可卻沒有任何一個稱得上交心的好朋友,他已經習慣在任何情況下掩飾自己。
他那一條消息發出去之後,樊莎莎再也沒有回覆什麼。
沈一鳴等了一個小時,突然慌張起來。難道是自己哪裡做的不對,讓她厭煩了嗎?
他一遍一遍地點開他們倆的聊天框,把聊天信息往前翻,甚至翻到了一個月前,他在檢查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每一條,都是深深的偽裝,他好像沒有出錯,又好像哪裡都是錯誤。
也許是自己裝的太過,被樊莎莎看出來了吧?
可那又能怎麼辦?
家庭帶來的自卑就像附骨之疽,怎麼都拔除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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