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陸離俯下身子背靠在馬背上,任由胯下駑馬一路前行。在他前面,是公子嫣策馬前行的背影。
此時,天已大亮。嵐州城的身影已經被他們甩在身後。
昨夜的那一場腥風血雨,那一場勾心鬥角,似乎都只是昨晚做的一個夢。一個並不怎麼美好的夢。可是公子嫣知道,那場夢中的流血,那些人命,都是真的。回首忘卻嵐州城,那個瀟灑豪氣的陳源,如同當年那一壇佳釀,打翻在地,而後浸印如土,再也找不到了。
現在,當初那個與陳源醉飲談笑的皇甫,也將命不久矣。人生是否真的要如此世事無常?
公子嫣看著前路,唏噓不已。
不過,當她聽到身後的陸離傳來的聲音,她的心境立刻被打破了。公子嫣扭頭,就看到陸離趴在馬背上,頭已經歪向了一邊。他竟然在吐!
公子嫣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說他。聽過暈船的,還真沒見過暈馬的。今天算是長了見識了。「喂,你還活著吧?」公子嫣問道。
陸離沒有抬頭,他只是顫抖著舉起了手,然後微微招了招手。公子嫣轉過頭去,眼裡滿是鄙夷之色。
天亮之後,公子嫣就去找了兩匹馬代步。當時陸離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說,他會騎馬,而且隨意馳騁,策馬奔騰。現在嘛,公子嫣呵呵一笑。
騎你個鬼。
為了陸離,公子嫣不得不稍稍放慢速度。當然,也不全是為了陸離,公子嫣其實也有節省馬力的考慮,畢竟嵐州城車馬行里的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駑馬。
石谷不遠,騎馬大約四到五天。
對於公子嫣來說,她心底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到石谷,所以她還嫌騎馬趕路的速度慢。可對於陸離來說,這段路顯然有些漫長了。
上一趟跟隨魚龍幫出海,陸離便暈船暈得厲害。到了後半程,他才稍稍習慣。沒想到他自己竟然暈馬。說出去,也是丟人。在徐府的時候,陸離也替徐良趕了不少趟車。對於馬匹也並不陌生,所以他才會拍著胸脯說自己會騎馬。
他也沒想過,趕車和騎馬,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覺。
陸離吐乾淨了胃裡的東西,這才擦了擦嘴。他繼續伏在馬背上,雙手抱著馬脖子,讓自己不至於被顛簸下去。那樣的話,丟臉就丟得更大了。「下次再也不逞(zhuang)能(bi)了。」陸離小聲說道。
吐完之後,陸離有些乏力。昨天晚上,先是潛入歸雲莊,而後力戰錢鏗,受傷之後再療傷,又是被連番的變故牽動精力。最後還被林凌雁的天琊曲差點捏爆了心臟。這一連串的事件,耗盡了陸離的體力精力心力。可公子嫣拉著他,粗略休息了一下,天不亮就出發了。陸離到現在還沒有好好休息過。這一吐完,那倦意倒是涌了上來。
兩人騎行在通衢之上,沿著官道兩旁的道路前行。
時值傍晚,公子嫣這才停了下來。此時她與陸離兩人已經進入晉州地界。
「來不及到林家鎮了,今天就露宿吧。」公子嫣對著陸離說道。現在他們兩所處的位置,就是路邊的一處樹林。
陸離此時臉色不太好,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然後默默地到一旁,找了塊石頭坐下。騎馬哪是那麼容易的一回事。馬匹踏步顛簸之下,大腿內側與馬鞍來回摩擦。陸離這沒怎麼騎過馬的人,自然是受不了那個痛楚的。而騎馬的姿勢,胸腹腰腿皆要用力。這一天騎下來,肌肉也是酸痛不已。
所以陸離現在只能保持騎馬的姿勢,那可真是真正的馬步。
公子嫣栓好馬,看見陸離四仰八叉地坐著,輕輕嘆了口氣。她轉身,走進了樹林之中。等她再回來的時候,她的懷裡抱著一堆乾柴。秋末時節,天乾物燥,乾柴還是很好找的。
很快,一堆篝火被點燃。
公子嫣從馬鞍上取下自己的包裹,裡面有一卷厚厚的毛毯。公子嫣找了一個比較平坦的地方,將身一裹,然後從包裹里掏出水壺和乾糧,悠哉悠哉地吃了起來。
陸離也學著她的樣子,用毯子把自己蓋了起來。這行囊,是他們那日回到魚龍幫就已經準備好的。
一堆篝火兩個人,天色漸晚,日向黃昏。
天色昏暗,連林中的鳥兒也歸了巢。一切都靜了下來,凜冽秋風拂過,只留下了幾隻夜蟲嬉戲的叫聲。卻更加襯得蟲鳴夜更幽而已。
公子嫣手中握著釋刀,拔出了三寸。她凝視著如同夜色一樣深沉的刀身。「你有發現過些什麼麼?」
「什麼?」陸離嘟囔道,他的精神睏乏,之前公子嫣不說話,他都快要睡著了。
「我說,你拿著釋刀,從來沒有發現過什麼麼?」
「沒有啊。」陸離甩了甩頭,讓自己清醒幾分。
公子嫣皺眉道:「柳扶風也沒有對你交代過什麼?」
「你說那老頭?沒有。他只是告訴我不要拔劍。其他的,根本沒有交代啊。」陸離這麼說道,老頭子只是交代他這把刀隱藏了一個秘密。並沒有交代陸離這秘密有關長生。所以陸離說得也是實話。
「長生長生,真的能長生?阿難陀寺的那些和尚才知道那秘密。可是,我上哪去找阿難陀寺的傳人?」公子嫣放下釋刀,略微有些痛苦地抱著自己的頭。當她看到了希望,卻發現那希望渺茫的如同絕望一般。那樣的感覺,絕不好受。
我該怎麼救你啊,皇甫!
陸離裹著毯子,一點一點如同毛蟲一樣蠕動到公子嫣的身邊。陸離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古怪而又堅強的女孩露出這樣的神態。或許是為了那個皇甫,所以才慌了心神吧。
陸離靠到了公子嫣身邊,想給她一些安慰。看著公子嫣那痛苦的神情,陸離不知怎麼的,也有些難受。
身體感受到觸感,公子嫣抬起頭,她看著突然靠近的陸離,似乎有些奇怪。陸離見狀,連忙停了下來。
「那個,我能問問你到底要救的是什麼人麼?聽辰源說,他好像叫皇甫?」陸離小心翼翼地詢問。
公子嫣看了陸離一眼,然後目光直直地盯著眼前跳動的火光。
默然。
陸離只好笑笑,撓了撓後腦勺。
兩人之間又安靜了下來。陸離覺得,自己可能有些自作多情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稍稍與公子嫣拉開了一點的距離,平躺了下來。不過躺下之後,陸離一想,這野外露宿,總不能兩人一起睡去。總得留一個人值夜的。於是他想開口問問公子嫣,誰前夜,誰後夜。
可還沒有等陸離開口,公子嫣卻說話了。「皇甫,叫皇甫玉。」
「嗯。」陸離把想說的話咽回肚子裡,靜靜聽著公子嫣說話。
「他……我……我想嫁給他。」公子嫣躊躇著,斟自酌句地說出這樣的話。
陸離只覺得那夜風忽然猛烈起來,而且也變得有些刺骨。他有些沒聽清公子嫣說了什麼。他沒聽清,真的沒聽清。
「我想嫁給他。」公子嫣又說了一遍。像是對陸離說的,但是更像是她對自己說。
「哦。」陸離只好哦了一聲。這個聲音,只是表示他聽到了。而他的心思,卻開始游離。
「皇甫對我很好,他對所有人都很好。」公子嫣開始講述,陸離只是靜靜聽著。「我與他在樊籠相識。那時起他便護著我了。要從竹篾之中脫穎而出,不是那麼簡單的事。當年我和他都在司夜大人手下,那時,司夜大人也還不是司夜。我們也不是什麼大宗師,小宗師。只是普普通通的樊籠眾而已。」
「我記得那年,我接到了命令,去川州殺一個瀝血泉的大魔頭。我刀法初成,心高氣傲地就去了。呵呵,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結果?結果很簡單。我敗了,落在那人手裡。呵呵,那時我就是這般模樣了。所以,那人想要強占我。我自然也是抵擋不過的。就在我閉目的時候,皇甫來了。」
「他一個人跟著我來了。」
說到這裡,陸離忽然覺得公子嫣的語氣已經如同那夜風一般,讓人感到萬般寂寥。那是公子嫣對自己的自責、內疚。陸離沒有去打擾公子嫣,她現在處在回憶的心境之中。
「哪怕是兩個人,也是不敵的。然後……然後他就開始拼命啦。拼了命護著我,拼了命保護我。我記得那個樣子的,那是皇甫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麼猙獰。他就像是瘋了一般,刀劍拼不過,他就用手抓。手抓沒有用,他就用咬。他這麼拼命,最後,是殺了那個大魔頭。可是,他也被那人臨死反撲,傷了肺腑,差點震碎了心脈。自此以後,他就落下了病灶,只能靠醫藥吊著性命。」
「本來,柳茗煙說能夠治好他的。我就想著……想著等他好了,我就嫁給他。可是,柳茗煙忽然傳信來,說皇甫快死了!他快死了!」
說到這裡,公子嫣猛然轉過頭來,對著陸離吼道:「他快死了!他是為了我,所以才會受傷的啊!」
陸離沒有說話,就這樣看著她。
四下一片靜謐。
公子嫣忽然察覺到了什麼,她小聲地說道:「對不起。」
「沒關係。」陸離說道。「其實……」他還想說些什麼。
可公子嫣早就扭過頭去,她好像在用袖子拭去臉上一點髒東西。陸離正有些奇怪。突然,柳葉刀出鞘,架在了陸離肩頭。「剛才你什麼都沒聽到。知道嗎?」公子嫣的聲音,似乎恢復了往昔的幹練。
「我什麼都沒有聽到,嗯,真的,什麼都沒有聽到。」陸離扶著額頭,無奈地說道。
(感情戲,不擅長,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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