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院 第七十九章 懷疑的種子

    「崔判官，請稍等，正是此人，只不過他的同夥，已經被弄來魂飛魄散了，就剩下他了。我暫時還沒拿定主意是否殺他。」石建泓道。

    崔判官行了一禮，道：「七院長？」

    石建泓道：「崔判官，這人是小傢伙們帶回來的，現在看來，他們的據點，應該不止這點人。我在想，要不要乾脆給設個套兒，將他們的分部給一併端了。」

    崔判官道：「那如此，在下便先候著。」

    說完，便乾淨利落地飄走了。

    這種事以前也有，地府的人從來不干涉，對方是生是死，全靠里院自己定奪。畢竟，這種沾因果的事兒，地府沒辦法去影響別人的決定。

    「院長。」余婉出聲叫道。

    「押下去，你親自看管，等義歆那邊的消息。廖韓帥，這次，聶烽帶了你急診科多少人走？」石建泓道。

    廖韓帥道：「院長，烽哥帶了十個兄弟走。據說，有可能是遺人的大本營。但臨走前烽哥交代了，讓我們不要生事兒。說即使消息確認，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大規模地行動。此行，更多的，是想看看楚江王那邊兒，之前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他倒是什麼都敢說，這頭黑牛。」石建泓起身，走了兩步，忽然像想起什麼一般，指了指王曦道，「他的兩個師兄呢？」

    廖韓帥道：「呃，被屬下派人盤問了一番，給……扣……請到急診科喝茶了……！」

    石建泓道：「喲呵，可以啊，你們急診科現在倒也是什麼事兒都敢做了。聶烽，是把人給慣來不成樣子了……」

    說完，背著手，慢慢踱步出去。

    他其實也知道，急診科的這種牛氣哄哄的脾氣，不能全怪聶烽。在那種高壓環境下工作的人，要不給高薪，要不就從制度上松一點。而針對里院來說，前一種辦法顯然不合適。這種事兒，回頭給黃義歆說一聲，他和聶烽關係好，自己就不在這裡多拂他們面子了。

    廖韓帥給一名屬下遞了個眼色，示意去放人。然後又看了看余婉和那襯衣男，張了張口，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帶人走了。

    不走還能怎麼辦？院長已經發話了，該怎麼做，也給出了明確的指示，不用大家來揣測上面的意思。現在已經沒什麼自己的事兒了，而且，他已經感應到，里七院內科的人正裹挾著鋪天蓋地的靈識，向著這邊兒而來。再不走，說不定又會節外生枝。

    這余婉，今晚是怎麼了？吃了火藥嗎？呵呵，不對，她每天都吃火藥，今天吃多了吧！

    余婉見人都走了，摸出電話，隨便找了個人的號碼，撥通過去，道：「在我們的地盤兒找間屋子，留兩個人，我一會兒要帶個人過來，我在王曦的房間，你們來兩個人過來就夠了，其他就散了。好了，別問了，照我說的辦。」

    掛掉電話，她看了王曦一眼，道：「今晚的事兒，回頭給你師兄打個招呼，暫時先別亂說，就我們幾個知道，讓院長他們去操心。等會兒我把人帶走，你們就早點休息。雖然走了些人，但上課的主任們，我里七院還隨時拿得出來。」

    說完，把凳子移到襯衣男身邊，看樣子，是打算寸步不離了。

    王曦自是點點頭，答應了下來，還特別給小一強調了幾次，生怕她給傳了出去。

    不過，沒來由地，他有些擔心起趙竹仁來。這時，他才想起再給師傅打個電話。只不過電話占線中，想了一下，應該是石建泓在和他商量事情，於是也就只好不管了。

    周柯和柳瑗是跟內科的兩個主任一起來的，不過看樣子他們並沒有被怎麼樣，衣服上連個褶子都沒有。看來，廖韓帥還是有個輕重。

    等余婉把人帶走後，大家就大眼兒瞪小眼兒，不知道說什麼了。

    大家都知道今晚發生的事兒有些過于震撼，這地府要入侵陽間一事，從這個敵人口中說出，不知道為什麼，偏偏讓人有種忍不住想要往後面想的感覺，不自覺地，就會去設想那畫面。

    「我帶小一回屋了。」嬴瑩起身道。

    對於她來說，本來就是來報私仇的，可現在突然出現這麼個意外情況，基本上再想單獨行動是不可能了。而且，之前的行動，其實人家裡七院都知道，只是暫時沒有管他們，但現在，肯定不行了。

    小一亦步亦趨地跟在嬴瑩身後，很是聽話，臨走前，對王曦道：「那我們明天還是要準時去上課嗎？」

    王曦道：「嗯，剛才余主任不是說了嗎？安心上課，這不是我們能插手的事兒了。那個，嬴瑩師姐，你……沒事兒吧？」

    嬴瑩道：「我沒事兒，都一樣。」

    她不是那種矯情的人，既然院裡有安排，她不會不懂事。

    等到最後，房間裡只剩下師兄弟三人了，王曦才道：「你們睡得著嗎？」

    周柯明白他的意思。

    今晚，搞不好就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

    不管是哪邊，都可能出問題。

    而這些，全都要看師傅他們那邊，最後到底等到一個什麼結果。

    說老實話，就王曦自己而言，他不是太相信襯衣男所說的話。雖然入里院不久，但卻和地府打了不少交道。

    從最先開始的牛頭馬面，到後來的黑白無常，再到後來的十殿閻君，以及傳說中的鐘馗孟婆，這些人，都給他很親切的感覺。

    尤其是在外婆去世的時候，地府的人，給自己提供了不少方便，走了許多後門。那時他才知道，千年來，在那些規矩後面，原來有那麼多的空子可以鑽。

    而地府的人也可愛得很，它們知道，但卻不說，在彼此鑽空子的時候，都露出那種心照不宣的微笑。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家人一樣。

    地府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呢？

    他擔心的，是師傅去見楚江王之後，萬一立刻就和遺人打起來了怎麼辦？

    自己這樣的弱雞，根本就幫不上什麼忙。甚至就和上次一樣，連兩位師兄，在這種事件面前，也是可有可無。

    周柯道：「還記得去年的九月二十二號嗎？」

    王曦點頭，那天是自己的生日，同時也是改變了自己一生的一天。

    「那晚上的情況，比起今天，又如何？」周柯問道。

    王曦明白師兄的意思，那一夜，自己失戀了，可也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當時的自己，並不明白太多。可後來經歷了那麼多，他知道了，對於他們趙家軍來說，趙竹仁就是天。那一次，師傅耍了個花招，讓他們誤以為天快塌了。而這次，師傅在，那就什麼都不怕了。

    在梁淄市之外，師傅的漁舟唱晚，一刀摧半城，讓他記憶深刻。同時，石建泓和文弋的落霞和天問，據說也是如此。

    這些院長級別的人物，便是里院屹立不倒，鼻子朝天的底氣所在啊。

    有這些人在，為何睡不著？

    自己這些小人物，便安安心心地睡覺，一覺醒來，便坐等好消息的傳來。

    這才是里院的正常節奏和思路！

    王曦道：「師兄，我睡得著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平平淡淡，卻有說不出的驕傲和自豪。

    因為，這裡是里院啊。

    他們，是里院的人啊。

    根本不用感嘆，也不用加重語氣，輕飄飄地這麼一說，便行了。

    萬千含義，自在其中。

    因為，里院裡院，這個名稱，天然便自帶有低調含蓄的意思。

    ……

    「三院長！常院長！」

    黃義歆、聶烽和楊允佶行了一禮，先打了聲招呼。

    身後跟著的里七院眾人自然也跟著行禮。

    趙竹仁這邊兒，里三院的人也跟著見了禮。

    之後，黃義歆便道：「地府的人呢？」

    「厲二哥那邊，到底什麼個情況，他們也不知道，不敢陪我們在這裡等。所以，剛才在這裡，他們便和我們分開，先行一步了。」趙竹仁道。

    這其實很正常，對於地府來說，至少要先把人給控制起來，再來聽楚江王什麼解釋。

    「三院長，借一步說話？」黃義歆對著常玉歉意地笑了笑。

    趙竹仁想了想之前石建泓給自己打的那個電話，道：「正有此意。」

    說完，兩個人就在原地，秘密地交談了起來。

    石建泓給趙竹仁說了襯衣男的一些事情，並沒有過多的提聶烽的事情。黃義歆呢，則基本上全部都知道了，只是對他來說，他很相信自己的這個摯友。因為就他所知道的，雖然襯衣男咬住了聶烽，但不知道是時間有限還是什麼，他只是一直在說地府，關於聶烽和地府勾結的事，他沒來得及提半句！！

    「三院長怎麼看，那個人，我們需要交出去嗎？」黃義歆問道。

    趙竹仁知道，黃義歆必然不會是來坑自己。應該的確是石建泓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來找自己商量，就算到時候真有什麼，他肯定也會自己扛了。

    但趙竹仁也不知道。

    這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很容易生根發芽，讓人心生裂隙。

    哪怕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也會讓人下意識地去尋找證據。

    「急嗎？」趙竹仁問道。

    黃義歆看了看夜色，道：「崔判官還在候著，至少，天亮前要給個回話，不然，地府會覺得很奇怪的。」

    趙竹仁想了想，道：「那今晚，你們七院長有的忙了……」

    黃義歆道：「三院長，你的意思是……」

    趙竹仁點點頭，道：「以雷霆之勢，今晚解決掉人類進化的總部，親眼確認那所謂的預言之書！」

    黃義歆有些震驚，道：「我里七院……現在，能辦到嗎？」

    趙竹仁苦笑了一下，道：「不然，就只有選擇相信地府。之前關於人類進化的部分內容，我們已經通報過地府了。他們知道，我們今年內已經計劃解決掉他們，所以有非常迫切的情報需求……如果一個分部長我們捏在手裡不用，就不太好說了。石老哥的說辭，只能用一時，而且既然說了要用他來設套，那就必須要做！」

    黃義歆望向了來時的路，道：「那就只有看泓哥，撬得開他的嘴巴不了。這次，我們只有靠自己了。稍有不慎，我們這一代里院，便是千古罪人啊……真的是如履薄冰，步步驚心啊……和這些比起來，滅掉巫這種壯舉，真的不值一提了。」

    趙竹仁點頭，正要開口，突然眼睛一亮，道：「巫！」

    黃義歆本來有些不明就裡，可也立刻反應了過來，道：「代院長！不，張小一！」

    巫術，是可以抹去特定時間段的記憶的！

    亂心草就能夠辦到！

    只要把襯衣男今晚被捕獲後的記憶抹掉，給地府說，人抓回來之後

    便一直昏迷著，而且被王曦這些小輩子虐待，人就沒有醒來過，就可以把人交出去。

    接下來，便可以根據地府的查魂結果，毫無顧忌地獲取情報。

    這樣，既能夠知道對方總部的位置，也可以小小地試探一下地府，將他們查魂的結果和手中已知的情報進行比對！

    趙竹仁立馬摸出電話，和王曦通起話來。

    結束通話後，他看著黃義歆，兩人沉默了幾秒，一起嘆起了氣來。

    不管如何，里院，開始對地府產生懷疑了啊。

    他們又如何不知道，千年前的太醫院是因何而立。他們守衛了鬼門關上千年，可如今，如果地府出問題了，那他們太醫院這千年來，又到底算做是在做什麼呢？

    難道就只剩下了和同宗同源的巫的互相殘殺嗎？

    自詡為匡扶人間正道，降妖除魔，替天行道，如果到頭來，被證明，只是一個徹底的

    笑話。那讓里院如何自處？

    那時，便不只是當代里院的笑話，而是從現在，回溯到最初，一代又一代的里院和太醫院前輩們，他們的浴血奮戰，嘔心瀝血，將全部化為烏有，被徹底抹殺。

    十座里院，便有十座鬼門關……

    異界入侵，便有十條路可以選擇……

    於是，十座里院，也只能各自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