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竹仁和所有的院長一樣,全都盯著陳日津,似乎她並不是在屏幕後方,而是就在他們眼前。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只要他們願意,便可以衝到她面前,很失禮儀地抓著她的雙肩來回搖動,然後反覆問她,剛才所說的那些……不是在開玩笑吧?
「相關資料,我已經發過來了,院長權限可以打開。我跟何雨宇拿不準,此事是否該告訴里十一院……」陳日津道。
她這樣說著,但所有都知道,這其實是在問趙竹仁。
王曦、小一、嬴瑩,這三位可全都是里三院的人啊。
哎,三個小朋友,身後的關係一個比一個硬。
王曦是趙竹仁的小徒弟,小一是常玉的開山弟子,更是里十一院兩位院長的獨女,按理來說,嬴瑩只有著薛晨這一個靠山,但誰知道,現在她這身份一曝光,感覺她才是後台最硬的主啊。
「對了,張院長和陳院長,你們為何沒有叫上?」陳日津繼續道。
如此行事,怕有不妥。
里十一院還沒有修建完畢,這種正式的院長會議還是應該叫上人家,不要讓別人以為被排擠了。
廬天町道:「我通知了的,但一直沒有信號。不過,里十一院這段時間一向如此,只有在每天子時由代院長向趙院長報個平安。」
趙竹仁道:「是,今晚子時,師兄聯繫過我,沒有異常。但那個時候,還沒有出事。所以,現在我們無法聯繫到里十一院。」
電子通訊不行,地理位置又是秘密,還怎麼通知?
眾人開始翻看陳日津傳過來的資料,沉默了一會兒,似乎都在思考這件事的意義。
雖然比起陸侯亮搞出來的大場面,王曦他們幾人簡直不值一提,可總感覺兩邊的重量其實差不多啊。
「這二者間……應該沒什麼聯繫吧?」王素素問道。
陳日津道:「應該沒有,從柳瑗他們的口供來看,嬴瑩的身份暴露,實屬偶然。而陸侯亮的行動,絕對是經過了精心策劃的,不是一時心血來潮。」
趙竹仁和常玉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了看到了深深的擔憂。
他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平復了一下,然後道:「王曦那邊的事情,從經過上來看,比較簡單,沒有什麼需要費腦筋的地方。」
陳日津點頭道:「趙師兄,這一點我已經想到了。陸侯亮的事情,你們幾座里院負責,我幫不上忙。嬴瑩和王曦的事情,我來負責,你們也鞭長莫及。我來,是想要一個……」
她來,是想要一個回答。
一個光靠她,拍不了板的回答。
王曦他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逃脫的,關鍵是抓到他們之後,如何處理?
王曦和小一還好說,哪怕打再重的板子,她陳日津都敢舉起手來。
可嬴瑩呢?
倒不是說薛晨的面子已經比趙竹仁和常玉加起來都更大了。
而是里院該拿嬴瑩怎麼辦?
威逼利誘?嚴刑拷打?硬查生魂?
不要談什麼兒女私情,這些在大義面前統統沒用。
嬴瑩將會是里院第一個活捉的遺人,里院會做出些什麼,真的不好說。
里院是懲惡揚善,降妖除魔,匡扶正道,維護世間安寧,可他們同時也是一群無賴,有些時候,做事情毫無底線,毫無原則,是一個極為矛盾的綜合體。
就比如說現在,他們可以對嬴瑩真的施加酷刑,可是卻不會做出類似於脫掉嬴瑩衣服羞辱她這樣的事情。
總之就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可這句話聽著簡單,關鍵是里院自己都沒弄明白,這句話只是他們大部分時候用來掛在自己嘴邊,懶得解釋自己行為的時候丟出來的一塊擋箭牌,或者遮羞布而已。
王曦是里院的人,自然他也一樣沒弄明白。
所以他才會第一時間就帶著嬴瑩逃亡。
要是里院給他的印象,是那種特別高大正直,公正無私,以德報怨,哪怕面對敵人的俘虜,也捨不得用刑,一直在講道理那種,估計王曦就不會如此選擇了吧?
可惜里院不是。
古時候的俠義精神,讓以前的太醫院吃過太多虧了。
農夫與蛇的故事反覆上演,使得里院全盤繼承了太醫院這種猙獰的性格——對待敵人一定要比對方殘忍一百倍,你放過他,他下次一刀子捅死你的戰友,那個時候,再用你的聖母心去安慰家屬吧,看看是不是還管用!
俘虜逃走了,你去追擊,追上了,然後在揮刀的瞬間稍微遲疑一下,對方把得到的情報,傳了回去,之後便有無數的同僚用一生的傷殘或者生命為你「偉大高尚」的善良買單。所以,做不了這份差事兒的話,那就請你……或者說求求你干點別的,不要來害自己人!
里院的敵人,向來只有兩種,壞人……或者蠢人……
桑托斯蠢,安井信蠢,人類進化是又壞又蠢,而王曦……他聰明……
他了解里院。
了解到什麼程度?
了解到憑他目前的認知,判斷不出里院會有何反應。
很矛盾是不是?
這恰恰是王曦對里院了解到了極致的表現。
因為在今晚之前,這是他最喜歡里院的地方之一。
哪怕同一件事,同一批人,舉手表決兩次,說不定都會有不同的結果。
這讓他如何敢把希望寄託於這可怕的概率?
趙竹仁和常玉都不約而同地點燃了一支煙,大伙兒也不催促,似乎在等他們把這支煙抽完,然後便可以做一個決斷了。
在煙霧之中,趙竹仁和常玉都在思考一個問題:怎麼破現在的死局?
有個原則不能丟,嬴瑩嘴中的情報,一定要獲得,這點他們兩個要敢違背,那他們這個院長也就不用坐了。
不是說貪圖院長的位子,而是如前面所說,那樣的話,便是對所有里院其他醫師的一種極不負責任的表現。
明明有機會可以通過情報減少以後的傷亡,你們偏偏不。
這就是嬴瑩給王曦提到過的,越努力,實力越強,位子越高,事情便越糟糕。
可他們兩個還偏偏避無可避,不能撂挑子不幹了,說我做不出來這個決定,讓其他人來。
這樣倒是成全了自己內心的小義,尋得方寸以及片刻的安寧,但卻失去了大義。
王曦最喜歡的逃避問題,在這裡,行不通。
他還不夠成熟,但你們兩位院長,必須成熟冷靜!
所以,只要有上面所說的那個原則在,他們能做的,很少很少!
趙竹仁手指上的香菸,越來越短,然後他狠狠地將煙滅掉。就在大家都以為他已經下定了決心的時候,他和常玉居然又點起了一支……
開始耍無賴了啊……
「你們的內部事務,我就不聽了。各位院長,先告辭了。」宋帝王說完便消失了。
時信德這個時候也站了起來,道:「老了,大半夜的經不起這麼折騰,炸彈一來就來三個,先去睡一會兒,如果要投票表決,我的那票給……鍾院長。」
他說完,便開始慢慢向門外走去,留下了副院長陳禮忠在那裡不知所措,不知道時老爺子是什麼意思。
按理來說,即使他要走,這一票也該留給自己的副手啊。
為何留給了打交道不是太多的里五院副院長鍾珥原?
時信德來到門口,停住了腳步,道:「子渝,儘快解決此事。」
趙竹仁和常玉都站了起來,似乎時信德就站在他們面前一樣。
「是,師傅……」趙竹仁和常玉都同時恭敬道。
「哎……你們呀,就是這樣,你總是規規矩矩,文斌就離經叛道,玉兒就介於你們兩個之間。但要是當年你們都有我小徒孫一半的勇氣,很多事情,或許就不是現在這樣了。你應該知道,我說的勇氣,不是血勇或者悍勇。走了,鍾院長,再見。」
鍾珥原也立刻起身,順帶把所有的院長都帶動了起來,恭送他離開。
大家都在想著剛才時信德所說的話,漸漸都有些回過味來他老人家什麼意思了。
他的那一票,沒有給陳禮忠,也沒有給趙竹仁或者常玉,反而給了鍾珥原,為何?
要論揣摩心思,難道他的兩個徒弟,還比不上鍾珥原嗎?
一手帶大的,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都是他灌輸的,一脈又一脈,都是這樣不斷傳承的,所以肯定不會出什麼大的岔子。
他是憑什麼對鍾珥原如此的有信心,認為對方會做出讓他滿意的決定?
看來老爺子也傾向於保守處理啊……
如果票給了趙竹仁或者常玉,就會給人留下話頭。
可如果給了鍾珥原,那大家就沒話可說了。
那鍾珥原是個什麼人?
是一個敢僅身著抹胸,晃著兩條修長圓潤的大白腿,在敵人當中殺來渾身是血的女子!
敢愛敢恨!性格剛烈!
且不說王曦和這兩個女人的那些流言蜚語有多少能打動得了她,這些都太不靠譜,光王曦把她和張帥風的青萍末以及杏花雨給拿了回來,她就一定會還這個情。
至於時信德最後的那句話,就更是直白了。
趙竹仁將煙滅掉,這次沒有再點,道:「要不,我們等陳師妹把小徒他們抓到了再說?」
陳日津苦笑道:「趙師兄,有了章程好辦事,難道我把他們抓起來,再開個院長會?」
趙竹仁嘆口氣道:「哎,投票表決吧。」
但非常戲劇的是,投票的結果,居然是十比十,平手……
鍾珥原雖然沒有辜負時信德對她的期望,選擇的是保守處理,但這個結果依然……
「現在怎麼辦?」陳日津問道。
趙竹仁難得的準備抽第三支煙了,只不過被常玉給攔了下來。
「在不違背大原則的前提下,真的沒有什麼好辦法了啊……」趙竹仁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廬天町道:「是啊,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看,即使是王曦,左擁右抱,到頭來,還不是只能選一個,甚至都不叫選,他只剩下張小一。他和嬴瑩,不可能了。」
「我覺得我們已經很有人情味了,至少還把這件事情拿出來討論了一下。」九院長文弋道。
他投的票,是保守處理。
只是現在,見是這個局面,或許有些動搖了,這句話里替里院說好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讓我再想想……」趙竹仁道,「其實我們所討論的,更多在於,如果嬴瑩不配合,我們的底限到底在哪裡吧?」
葛利道:「趙院長,反正情報必須拿到手,我不在乎用什麼方法。陳院長,我覺得這其實並沒有太多糾結的地方,你們都被趙院長帶了節奏而已。你抓到嬴瑩,先來軟的,講道理,說得通,那就一切好辦,說不通的話,難道我們還有其他選擇?」
經葛利這麼一說,大家才反應,剛才好像真的有些被趙竹仁他們兩師徒帶節奏了啊……
「當然了,如果趙院長能夠有其他辦法,當我沒說。」葛利道。
趙竹仁道:「我哪裡摸得清那個丫頭的性子,實在不行,到時候讓王曦去試試運氣。」
他都說出這種話了,其實也是默認了葛利的觀點。
只有常玉還在認真地思考趙竹仁的話。
「讓王曦去試?」
「是啊,說不定,嬴瑩已經給這臭小子說了不少了。」
「是有這個可能,但我們制定計劃的情報依據,必然不能靠這個。對吧,趙師兄?」陳日津道。
趙竹仁點頭,終於妥協了,道:「如此,便按葛院長說的辦吧……嬴瑩是我們唯一的情報來源了,我也不可能……」
說到這裡,趙竹仁愣住了。
他的確因為身在其位,要謀其事。
剛才便已經是他公私混雜的最大極限了。
可這句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意識到,似乎之前的那個大原則……有一丁點破綻啊……
「如果說……我在你們逮到幾個小傢伙之前,先給你們再逮一個遺人呢?而且我相信,他知道的,絕對比嬴瑩多!」
趙竹仁的眼睛稍微眯了眯,身上開始散發出一種驚人的威嚴。
誰說今晚發生的兩件事情沒有聯繫?
至少現在,他可以用一件事情,來解決另外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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