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臨,龍虎山也陷入了安靜之中。
遠離城市喧囂,沒有那麼多的高樓大廈、燈火霓虹,天空中的明月與繁星都顯得格外的美麗。
不過顯然,有人……沒有這個心情欣賞這美麗的天空了。
丁一銘坐在自己的院中,背後,是自己住了小半年的房間,面前,是自己每天凌晨練功的小院子。
這種生活令他覺得很充實,自己也確實十分喜歡這個生活,可是為什麼,不願意繼續下去了呢……
自己學習法術,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了耍帥?為了在自己施展出能力之後,贏得圍觀者的驚嘆、讚譽?看他們吃驚和羨慕的表情?
這樣的東西他見的夠多了。
丁家的財力,使得他從小就是同學們之中的亮點,那種「土豪就在我身邊」的感覺令周圍的所有人都圍到自己身邊,眾星捧月一般。
這樣的感覺,又有何不同呢?只不過理由不一樣罷了。
也許在最開始,自己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現在這種想法也早就已經與風一起,游向遠方了。
龍虎山上,那些長老們,將自己的青年、中年、老年都交代到了正一觀里,為的是什麼?
為的是……正一觀的和平!為的是天下安定!
除魔衛道,當是如此。
丁一銘看向自己立在一旁的寶劍,月光下,它正散發著淡淡的銀光,看起來乾淨無比。可就是在十個小時前,它的鋒刃上,也曾沾過鮮血!
它不是為了保護天下人而生的嗎?
為什麼,它也沾過血?
若是真正的戰場上,就算面前的敵人是邪修、妖魔、鬼怪,他們又何嘗不是天下眾生?
正與邪,又有多少是出生便確定了的?
不似男女性別,不似種族膚色,不似出身貴賤……正與邪的修行路,有時是可以根據一個人自己的思想而改變的。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更何況弱肉強食,本是天理。
狼吃羊,羊又如何是正義?狼又如何是邪惡?
恃強凌弱,固然不對,但是若是自己為了保護弱者,殺死強者,又與他有何異呢?
這個問題,不知多少人想過,也不知道究竟是對還是不對。
但至少,白天的大賽上,在自己那一劍砍傷了那名學員的時候,自己的心是有所觸動的。
未來,該怎麼做,這條路,該不該繼續下去……
丁一銘坐在院中,思考良久,但是卻沒有答案。
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身邊白影一閃,丁一銘一驚,再看去,確實發現有著一人,身著白衣,飄飄落下,就落到自己的身邊,而後又坐了下來。
「師……師父!」
丁一銘一個高站了起來,跳開一步,瞪大眼睛看著面前慈祥的老者。
來人,正是張天師!
「一銘啊,坐。」老天師滿面慈祥,好像樓底下下象棋講故事的老爺爺,拍了拍旁邊剛剛丁一銘坐的地方。
「是,師父。」
丁一銘拱手答道,畢恭畢敬,這才敢坐回去。一老一小,就這麼並肩坐下。
「在想什麼呢?是為了今天白天的大賽嗎?你表現得很好,沒有給為師丟人。」老天師笑著說道。
「是師父教的好。」
「哈哈哈,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孩子了,怎麼了,表現不錯,又有什麼值得煩惱的?難道是因為你傷了那個學員?我們都知道是失手,那個情況下,失手傷到人也是正常,我們都不會怪你的。」
「可是……」丁一銘張了張嘴,可是卻又頓住了,沉默了下來。
「嗯?」老天師看向他。「有什麼憂慮,有什麼想法,都跟我說說吧。」
「這……是,師父。」
丁一銘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將自己心中所想的全部說了出來,說完,再次低下頭,整個人都透露出來一種絕望般的迷茫。
老天師聽了他的想法,只是笑,並沒有說話,抬起頭看著天空,伸手捻著自己的鬍子,表情耐人尋味。
「師父。」丁一銘突然抬起頭。
「嗯?」
「這世上,曾經有過不殺生的法師嗎?」
「不殺生的?」
「對,就是不殺生,但是卻依舊可以除魔衛道、除暴安良的大法師,可以救萬千黎民,救天下蒼生!」
「想不到你的理想還挺遠大的嘛」老天師笑道。
「師父……」
「哈哈哈,你這孩子。」老天師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繼續望天:「何談曾經啊,就是現在,也有著這樣的人啊。」
「啊?」丁一銘一愣。「現在?還活在這個世上嗎?這樣的大師?」
「對啊。」天師理所當然的說。「他就是如煙大師。」
「如煙大師……」
「如煙大師居於雲渺寺,當年也是雲遊四方,救濟天下,不知道多少人曾被他所救,也不知道多少的妖魔邪祟被他所渡,但是一生,從未殺過一人!無論是人是妖,都以『活佛聖僧』稱之,這個人,當是你所說的了吧。」
「未曾殺生、救苦救難、除魔衛道,是!正是這樣的人!」
丁一銘得知世上真有這樣的人,顯得有些激動。
「世間很多人,多為保護身後之人而戰,但也有人,一視同仁,一生未曾殺戮,怎麼,你打算成為這樣的人嗎?」
「是!」丁一銘叫道!
「你可知這很難。」
「我知道!」
「那你……」
「可是我實在不忍心!」丁一銘說,「我不忍心下手,我不忍心看到他們被我所殺,既要拯救天下,便要心繫天下!人誰無錯?我只求他們改過,一次不行,就再度他一次!」
「那你可曾想過,如果你沒有度化成功,那麼,他還是會去作惡,那麼,就會害死更多的人。」
「……這,這我想過。」丁一銘的眼神黯淡了下來。「接下來我的言論,恐怕師父不會認同,但請師父聽我一言。」
「你說。」
「即同為天下人,便一視同仁,為一人之名害死十人,與為十人之命害死一人,其實本質上並無區別,我都會為了那逝去的生命而感到可惜。我不忍殺生,會盡全力去度化他,但如果失敗,所造成的損失,我也同樣痛心……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丁一銘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來,頭垂得很低,幾乎要埋到腿上。
老天師看著他這個樣子,沉默了良久,終於嘆了口氣,說道:「多少年了,多少人都沒有這樣的覺悟,居然在老夫這裡出現了一個,我又如何能夠拒絕你呢?」
說著,老天師伸手入袍袖之中,取出了一個長木盒,遞給了丁一銘。
「從今日開始,你就不要再用劍了,這個送你。」
丁一銘有些發愣,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雙手接過長木盒,打開,裡面放著的,是一對黑色的鋼鞭!
細長的鞭柄,上有龍鱗狀雕紋,前段,是寶塔形狀十三節長鞭,漆黑如夜,看起來堅硬無比!渾身散發著一種渾厚的氣息!
「這是……」
「拿起來試試。」老天師說道。
「是!」
丁一銘雙手拿起雙鞭,站到了院子中央,試著揮了兩下,不重不輕,正好!
「此物,名為寶塔玄金鞭,堅硬無比,卻又因為是鈍器,鋒芒盡收,你既然想當那度化蒼生不殺戮之人,那劍就不能再用了,這個兵器,最適合你,正好你以前也是雙手使兵器,為師,就把它贈予你了!」老天師說道。
丁一銘一聽,當時大喜趕緊跪倒在地,雙手反手握著鋼鞭,拱手拜謝老恩師:「謝師父!」
「哈哈哈哈哈……快起來快起來,沒想到啊,小小年紀,能夠有如此的思想,除了如煙大師以外,我所知道的,能有這種境界的,都是些四五十的中年人,有的甚至到老才會有這樣的覺悟,你很不錯。」
「是!謝師父誇獎!」丁一銘又拜道。
「哈哈哈,好了好了,一銘啊,這一對鞭,還有一處奇妙所在。」
「啊?是哪啊?」
「你試著把兩把鞭的尾端連在一起看看。」
丁一銘依言,趕緊將兩鞭的尾端頂在一起,老天師立刻念了一句咒語,那連接處突然黑光一閃,再看去,竟是化作一體,變成了一件長兵器!
「這……!」
丁一銘一驚,試了兩下,並非是像外面賣的玩具一樣靠旋轉或活塞鎖連接,而好像天生長成,本就一體的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老天師看他這個樣子,哈哈大笑起來,又是一指,口念咒語,兩把鋼鞭驟然分離。
「這就是它的奇妙之處了,雙鞭或長或短,或單或雙,更能靈活適應戰場情況,你有了它,以後戰鬥,應變能力便會更強!」
「謝師父!」丁一銘又要拜。
「哎哎哎哎,不必多禮了,這一對鋼鞭能有你這樣的主人,它們想必也會高興的。好了,今天晚上,你先好好適應一下這個新兵器,明天開始,我傳授你將它們分離和合併的口訣,以及一套鞭法!」
「是,師父!」
院中,丁一銘拱手拜道。老天師站起身,笑吟吟一抖袍袖,瞬間飛身而去,無聲無息,好似一片落葉迎風而起。
此時的二人,都不知道,在將來,人們提到他黑塔雙鞭丁一銘的時候,都會提起,他那一生不曾殺戮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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