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單有著即將漸漸長大、掌握英國公府的張懋為弟子,丁一不想等到那一天。
手握兵將的石亨、身為吏部天官的王直這些人,都是丁某人潛在的盟友。
王直是屬於有下限的,也許他無力改變什麼只能隨波逐流,但至少什麼是正確,他心中是有分曉——歷史上景帝要廢掉英宗的太子,改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議者九十一人都是署名,就王直不肯簽,最後被首輔陳循持筆逼著才簽的。雖然他沒有站出來主持正義,但丁一覺得人不能指望自己的盟友都是完人,只要有下限,就足夠。
至於石亨,是因為要請舉薦于謙的兒子于冕,而于謙於大人這位不容身後名有一絲污點的聖人,居然因此大怒說石亨徇私,自此之後石亨才漸與于謙生了隙的。丁一也很明白石亨,因為這讓他找不到歸屬感。
于謙什麼都不要,送禮不收,送錢不要,送宅子美人什麼的,那完全是找罵。好吧,石亨上奏請舉薦于謙的兒子,這也不行?那麼石亨作為一個沒學習過為人民服務的明代武將,他那封建、愚昧、充滿和今古中外大多數俗人一樣庸俗思想的腦袋裡,如何能覺得于謙於大人把他當成自己人?
在天亮之前的這段時間裡,丁一併沒有空閒安憩,因為劉鐵馬上抽空來跟他匯報:丁如玉這個鎮壓了偉大的農民起義的反動官員、雙手沾滿了農民起義軍鮮血的封建王朝女劊子手,又再次報捷。並且這一回斬獲,遠遠不是前兩次可相比擬的。
「哼!」丁一躺下休息時,恨恨地想著要不要和如玉這廝劃清界線?這丫頭真是個官迷!她懂什麼?現在風光,要看千百年後。到時不給你定性為反動的地主武裝力量才怪!他並不對如玉的升官有什麼高興,那只會讓他愈加的心揪,擔心著她的安危。
他甚至把惡趣味發揮下去,想著千百年後的課本上,自己會不會因為丁如玉。這個企圖挽救必定滅亡的封建王朝的反動軍閥的關係,也成為反面人物中的一員?嗯,不過他又覺得千百年後的事,實在太遠,於是便極沒覺悟地睡著了。
當太陽緩緩躍出地平線的時間,京師。這座已被改裝成為戰爭堡壘的城市,迎來了新的一天。西直門和德勝門這一角,叫醒那些在城頭輪下來休息的士卒,不是上峰的皮鞭也不是行伍的號令,而是丁一的弟子們,操練新兵的口令。
「跟上!他娘的有一人掉隊。這一小旗全部沒早飯吃!」杜子騰持著哨棒在亂轟轟的隊列邊上吆喝著。蕭逸那二十個八手臂上紋了字的,有十四人手下都分到了五十人,臨時擔任著類似總旗的位置,還有十四人不太擅長帶兵的,打發下去當小旗,又從那七百人里提了幾十人出來充任小旗。除了杜子騰和劉鐵之外那七個弟子,就充當百戶的角色。
「丁容城在幹什麼!」不單士兵。連一些將領都在抱怨了,大家都忙著在準備防務,這麼丁一弄了七百個解救回來的軍士,裡面大都還有輕傷,在那裡亂鬨鬨地胡跑著,看著人心煩。
巡城的武清伯石亨卻撫須笑了起來:「在練兵,你們看不出來麼?」他遠遠指著劉鐵說道,「這是掌印官,」又指著杜子騰,「這是僉書」。再指著帶隊的那七個丁一的弟子「那是百戶,七百青壯,一個千戶所的架子啊!」其實石亨還有一句話沒說,那就是不單是千戶所,還是上千戶所!要知道喝兵血自古就有的事。除了開國的軍隊,古代行伍里,足額的部隊並不多見,一個千戶所只有三四百人也沒什麼出奇。只不過身邊都是老行伍,這種話不必說大家都能明白。
「馬上韃子就要來了,這關頭練個屁啊!」有性急的將領,不禁罵了起來,「多備兩塊擂石都實在些!」邊上稱是附和的人也不少,行伍中人讀過書不多,性子都不見得溫順。
石亨搖了搖頭,只笑著,並沒有再說什麼。
他相信丁一不會胡亂這麼編成隊伍,那個正七品的國土安全衙門裡,肯定是早先就預留著這樣的建制,因為剛才他的親兵就來匯報,丁一在填寫許多保舉文書,這就是丁一在填充他那個國土安全局衙門。
一個正七品的衙門,之前聽說本來還只是正八品,丁容城早早就藏匿著一個千戶所,還是上千戶所的建制,為什麼沒有人看出來這個問題?石亨卻不知道,這個足足一個千戶所的兵力,原本是要分散到兩京十三布政司去的。
這樣去到每個布政司的行局裡,不過四五十人,再到府城分局,連一個小旗的人數都湊不齊,正常布政使司下面都有十府一州左右,每個州府也不過四、五個兵丁。于謙這兵部尚書,那裡會去計較這每個州府這四個兵丁或是五個兵丁的事?甚至當時于謙還問丁一會不會人手太少?
只不過丁一現時便以培訓吏目的名義,把這編制捉在手裡罷了。
丁一很注意大明朝的規則,規則是約束和限制,卻也是一種自我保護。
例若現時于謙和景帝想對丁一發難:為何手下兵丁眾多?
別管景帝「遣科道官十五人募兵於外」也就是四處募兵,丁某一個七品衙門下面這麼多兵員,若是不合於制度,往小里處分,把這些兵分給別人;往大里整的話,說是圖謀不軌殺頭抄也不是不行。
但因為丁一先前在這伏筆,此時卻就是絲毫不懼的:本來就該這麼多兵丁,還沒訓練好所以沒分下去罷了;甚至這些人還不夠,到時還要淘汰呢。
這就是遵守規則的好處,就算有人想找茬,也得找個稍為合理的理由。
不過丁一併不會給人整自己的籍口,便是朝陽初升之際,填寫蕭逸那些小軍頭的舉薦之後,便另附摺子說是:七百壯士雖剛毅不屈,屢受酷刑亦不曾委身事敵……然身皆被創,恐勇熾而體弱,不足以禦敵於外,請許自募兵員……
也就是說這七百人受了酷刑也沒有投敵,人品是好的,但也雖此一身的傷,有勇氣沒力量,守城怕是不妥當,所以請景帝同意他自己去招募兵員。
大戰迫在燃眉,朝廷的效率也少見地高了起來。
那七百人剛剛吃了早飯,被杜子騰等人在操練隊列時。就有批覆下來:准。
丁一不禁臉上露出微笑來,這當口,景帝不會去為難這等樣事,其實不上這奏摺也沒事,只要能拉到壯丁,大家各個衙門、衛所都在這麼幹。但丁一始終防著景帝和于謙,這一個是隨時可以不要臉的皇帝,一個是活著的聖賢。
寧可把事做到頭前,丁一也不要等到對方發難再來隨機應變,這種聖人和不要臉皇帝的組合,一旦發難,任是天王老子也不敢說自己攔得住的。這玩意歷史證明了的:孫太后攔得住麼?景帝自己的皇后攔得住麼?英宗攔得住麼?諸王攔得住麼?也先攔得住麼?一旦這兩位開始發難,必須承認歷史上就沒人能擋住!
所以這兩位丁一是從內心深處感覺到恐懼的。
劉鐵幫丁一端了早飯過來,稟道:「先生,弟子及軍兵皆已用了飯。」丁一點了點頭,取水淨了手,兩三口就將那炊餅吞咽了下去,卻就見有人匆匆策馬而來,口中呼喝著:「丁容城何在?」劉鐵上去問了,卻是防守彰義門的都督高禮派來的親兵。
原來是彰義門外來了三騎瓦剌韃子,停在弓箭射程之外,叫嚷著要找丁一說話,說是也先有話要問丁一,自然還有許多輕視明軍的言語,那親兵雖然沒有一一複述,但從他那憤慨之中,丁一也能感同身受。
「去見見那韃子。」丁一笑著扶起那親兵,安慰他道,「沉住氣,狗咬你,你還能咬他一口?」那親兵吐出一口濁氣,臉上擠出的笑意仍舊有些牽強,卻聽著丁一又說道,「自然是狗咬你,你就把它殺了才是道理。」此世間還沒動保組織,這親兵又是個沒覺悟沒愛心的廝殺漢,一時不知是想起香肉味道,還是聽著這話解氣,卻是笑得開懷,終於不再緊鎖愁眉。
丁一很快就來到了彰義門城頭,果然看著三個瓦剌韃子,卻是會說明話的,在那裡叫嚷著,蒙古人罵人雖然詞彙不如漢人那麼豐富和下三路,但論起尖酸刻薄來,絕對是一點也不差的。
但在丁一出現在城頭的時候,那三個韃子倒就閉嘴了。
「你們又不想死,何必來這裡尋死?」丁一平靜地對著那三個瓦剌韃子問道。
一箭之地,要看清楚對方面目,實在是有些牽強的。
這三人見著丁一卻就閉嘴了,明顯是對丁一的身形、服飾都深有了解,應該是在瓦剌大營里曾和丁一打到照面的人也不出奇。那麼便生出了一個問題了:他們會認得丁一那杆明字破旗?那杆在瓦剌大營里立了那麼多天的明字戰旗,如此的另類,如此的顯眼,絕對是讓人記憶深刻的東西,怎麼可能會辨認不出?
明明從瓦剌營里來的方向,遠遠就可以看見那杆旗聳立在德勝門,他們偏偏跑來彰義門,不是怕了丁一的緣故,還有什麼理由會促使他們這麼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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