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悠閒只有短短的半個月,每年的計劃生育工作就轟轟烈烈的開展起來了。要說年年抓,年年都有一些老大難的,釘子戶,漏網之魚,還有新增加的節育名單,都是必須一個個上門做工作的,工作量著實不小。
見今年上門的是楊小貝這個生面孔,而且還嬌嬌弱弱的,反倒讓那些打定主意頑抗到底的人不淡定了……要是還是廖主任,那仍然是這個套路,任你嘴皮子說干,道理說盡,老子就是不同意,非要生個兒子出來不可。
可是換上一個小姑娘——這他娘的不是欺負小孩子嗎?楊小貝也不理別人怪異的神色,好脾氣得說,「大哥,有什麼要求咱就提,雖然政策不能變動,但咱們是人民政府,可以酌情考慮嘛!」
「能有什麼條件?咱的條件就是生個兒子,養兒防老!」這戶人家是個老大難,家裡已經有了個女娃,可是一到了上頭來人,女人就從後門溜山上去了,你要天天去蹲守,她甚至跑出去到親戚家躲了幾個月。那親戚家更是山高林密的地方,完全找不到人。
人家打定主意不合作,警惕性又高,一連幾次都沒有逮到人。這不楊小貝不是又來了嗎,她的任務是宣傳、勸導。至於強制措施那都是由孔武有力的一幫子人專門負責的,還輪不到她上場。
「大哥!你養兒子要是延續後代,現在可是婚姻自由,三個姑娘到時候結婚的時候,完全可以選一個留下家裡。要是養兒防老就更加沒有必要了。」楊小貝好言好語的說,「別說以後的政策,就算是大哥你,姐們們出嫁後難道就不管老人的事兒了?兒女都有養老的義務,不光只是兒子。」
那位大哥是個深度大男子主義患者,隨便你怎麼說,他就是固執地認為自己沒兒子就抬不起頭來,將來對不起列祖列宗,在親戚朋友間也沒有面子。說白了,這個兒子不是為了讓小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上,而是為了他的虛榮服務。這樣的人是楊小貝最瞧不起的,自己沒有能力,卻指望子女為自己掙光,根本不會理智地考慮問題。
看看家徒四壁的房子,還有縮在角落裡穿著破舊的幾個小姑娘,楊小貝的笑容都維持不住了。她乾脆不跟男主人打嘴仗了,招手讓幾個孩子過來。
這要是別人,幾個害羞的女孩子鐵定不敢走過來。可是一個漂亮的大姐姐溫和地和它們說話,任誰也想親近親近。幾個人期期艾艾地走過來,很是羞澀地望著楊小貝。最大的也不過十歲多一點,小的才兒、三歲,離得近了,蓬頭垢面的孩子身上一陣酸腐氣息,很明顯好久都沒有洗過澡了。
「咕咕」最小的女孩子肚子裡傳來一陣雷鳴,引得兩個大的也跟著響了起來。大姐有些不好意思,小臉都羞紅了。楊小貝問道,「還沒有吃飯嗎?」「沒有!媽媽跑啦!」小的不知道忌諱,聽她問起就嚷嚷起來。
大姐趕緊一把將她拉回了藏在身後,惴惴不安地等著當官的說教。卻聽見那個說話好聽的阿姨問道,「那飯燒了沒有?我去幫你們弄點吃的吧!」
飯菜都沒有弄,大姐已經會燒了,可是家裡連米都沒有了,見楊小貝疑惑的看過來,男主人惱羞成怒地說,「看什麼看?要不是你們去年繳什麼罰款,把家裡的糧食全部都拉走了,我家也不至於青黃不接!」
改革開放都已經兩年了,要說以前還經常有青黃不接的人家,現在卻非常少見。只要不是懶惰到家成天睡大覺,桃花村平均每人一畝多水田,-畝旱地,更別說每戶還有十幾畝山地,只要勤勞肯干,想開幾畝就能開幾畝出來。絕對不至於到沒糧食吃的地步。
這樣見底的米缸,要麼就是故意哭窮,打感情牌。要麼就是自己作的,因為最小的這個本來就是超生,罰款對於本就不富裕的農家來說,都是一筆天文數字。
這時農民年收入不過幾百元(不包括副業),但是超生罰款至少起,像這家人家明明已經有了兩個娃,還要頂風作案的可能更高。沒有辦法,有的時候就是要利用傾家蕩產的罰單,震懾那些想要違法的人。過程很簡單粗暴也很殘酷,但效果卻是最好的。
明知道會被罰款,還要堅持生下一個,不是兒子還要再生,死活不肯去結紮,這樣的人早已經上了黑名單。不僅各種福利補貼全部沒有,還要面臨很多大壓力。比如上戶口,子女入學等等,社會的方方面面都在為超生子女設置障礙,除非你放棄作為一個正常的公民,以黑戶來生存。
但是那樣的話,才是對這些孩子最大的不公平。為了父母的一些執念,他們被動的來到這個世界。雖然賦予了他們生命的權利,但是在一個社會架構里沒有公平,沒有機會,永遠在邊緣地帶徘徊,在貧窮中流連,又有誰為他們的人生來買單呢?
沒有米,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楊小貝乾脆去自己車上拿過來她的乾糧——還是周品正幫她養成的習慣,出面在外的時候總是會帶一下吃食和水,這樣的話哪怕晚了或者錯過飯點,也不怕餓著低血糖發作。
她帶的都是好東西,小蛋糕,巧克力,餅乾等。有些是周品正從R國寄回來的,有些是大平從浦海寄回來的。總之她雖然和兒子生活在鄂北農村,但是吃穿用度卻都是和大都市接軌,周品正生怕委屈了自己老婆和兒子,不要錢似的往家裡寄。
這些精美的吃食幾個孩子聽都沒有聽說過,對五彩斑斕的包裝袋都無從下手。因為一個接著一個的生,家裡的活錢全部拿去交了罰款不說,還欠了一屁股債,孩子們最多只是在過年的時候吃上幾粒水果糖,就算是零食了。看著他們怯生生的樣子,楊小貝嘆了一口氣,幫她們全部打開了,照顧孩子們吃。
小傢伙最經不住,立刻就伸出烏黑的下手搶了一塊金黃色的蛋糕,一口下去「嗚嗚……哈(ho)氣(chi)!」開始狼吞虎咽,本來就餓得咕咕叫的兩個大的也忍不住了,一股腦把吃的往懷裡嘩啦。
趁孩子們吃東西的功夫,楊小貝進去燒了一鍋水,等會兒想幫她們洗一下。男主人冷眼旁觀,也不幫忙也不說客氣,只是依舊冷淡地說,「楊醫生你也不用做這些無用工,我絕對不會讓婆娘去結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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