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姐沒有猶豫多久,在得知楊小貝的父親手術定下來後,看著弟弟這麼殷勤每天跑前跑後忙活的份上,決定還是去探一下病。於情於理周家人需要去一趟,在母親不願意出面的情況下,周家也只有大姐能擔當此任了。
楊老漢入院後,又經過了好多項詳細的檢查,醫生經過無數次的討論才制定出手術計劃,總算在楊小貝的忐忑和希望中被推進了手術室。術後觀察一周出院,那時都臘月二十五了,正好可以趕回去過年。雖然經歷手術有點虛弱,楊老漢還是表示很滿意。
在他看來,活到六十多歲,哪怕是以前鬧饑荒、拉壯丁,他都逃回家過年,就沒有說大過年的不在家的。腿好不好都是其次,出來這麼些天,家裡年忙好了沒有?啟泰結婚的準備工作做完了沒有?他回去還有祭祖、祭灶,作為一家之主不在家,這家就不算完整。所以他心裡火燒火燎的,恨不得第二天就收拾包裹回去。
手術剛過,據醫生說很成功,但是療效還有看後續病人的反應。楊小貝她們也只能耐著性子等待。被周品正告知他姐姐要來探望的時候,說實話她還是很驚訝的。
到浦海也好幾天了,兩家人還沒有碰過面。這在他們倆已經確定了關係,並談婚論嫁的基礎上是很不正常的。哪怕是楊老漢現在住院,但周家人遲遲沒有出面,在周品正的朋友、兄弟都買了禮品來看病的情況下,楊老漢也覺出來了什麼。
他現在躺在病床上,還要周品正幫著侍候,也沒有說什麼。但是神情間就沒有了以前的那種親密,變得客氣起來。他也不說起見親家的話了,只是一天問好幾遍什麼時候出院。
楊小貝心裡很不好受。雖然她並不覺得被忽視怠慢,但是爺爺一向心氣很高,本來她和周品正之間,他就擔心這種情形,現在看來老人是睿智的,糟糕的情況就擺在這裡,誰也不能忽略他。
本來這只是楊小貝需要面臨的難題,但是現在反而讓爺爺不開心,這是楊小貝不曾預料到的。也是陰差陽錯她決定帶爺爺來浦海治療,才會讓他面對這種尷尬的境地。相信這次回去,他就更不會看好他們了。現在大姐忽然出面,是好是壞不清楚,但是該面對的總要面對。等第二天周大姐拎著水果麥乳精過來的時候,她還是打起精神,認真的接待。
周大姐一個人來的,進到病房,周品正趕緊給楊叔介紹,「叔!這是我大姐,來看您來了!」又跟大姐說道,「這位是楊叔,這位是楊小貝。」
大姐快四十的人了,是個八面玲瓏的角色,先跟病床上的長輩打招呼,「叔!我是阿正他姐,您住院這都好幾天了才看來看您,真是對不住啊!」一邊笑眯眯的說著,一邊把帶來的瓶瓶罐罐往床頭柜上面擺,自來熟的很。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這個態度,一來就說自己的不是,楊老漢心裡再有氣也不好發。哎,再多的自尊心在兒女的婚事面前,也只有委屈求全的份。他扯出一點笑容說道,「是他大姐啊!你好你好!」
鄂北土話不是很難懂,這幾個字大姐還是聽明白了的。她笑著拖了一把椅子坐下來,問道,「叔現在感覺怎麼樣啊?身體還好吧!」她也就這麼一問,接著又說起怎麼現在才出現的原因,「真是難為情呢!咱媽身體不好,這幾天都沒有出門,我呢連軸轉的上夜班,到今天才休息,您看這事兒辦的!」
她話說的有點快,又帶著濃重的口音,楊老漢就有點茫然。還好楊小貝及時翻譯,這理由很強大,他就更不好說什麼了,只是默默的笑了一下當答覆。
周大姐注意到楊小貝輕聲給她爹翻譯,說明她聽得懂自己這口洋涇浜普通話,心裡就有點好奇。這時對方也主動和自己打招呼了,「大姐你好,我是楊小貝!」
字正腔圓的普通話,都可以媲美電台播音員了。不像她們廠里的蘇北媳婦,一張口人家就聽得出她是打哪兒來了。再看對方容貌秀麗,皮膚白皙,個頭不高,但是在女孩子中間也算是中等。穿一身洋氣的羽絨服(她在紡織廠做,這些新的面料都很熟悉),看起來竟一點也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種外地女孩的模樣。
對於這個俘獲自己叛逆小弟的女孩子,說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在周大姐的想像中,這個女孩子肯定是漂亮的,有心計的。否則怎麼可能牢牢抓住一個男人的心,讓他死心塌地的要娶自己,還把自己帶出大山呢?
但是今天這一照面,周大姐就知道自己錯了。家裡對這個女孩子偏見也好,鄙視也罷,她隱隱覺得,人家根本都不會在乎。她落落大方的跟自己打招呼,既不會因為自己是周品正的大姐而畏畏縮縮,更不會表現出來討好、奉迎。
她只是像對待一個普通的長輩一樣,坦然的打了個招呼,那種姿態,讓周大姐好像又一次見到廠里重金請回的國外設計師時,人家哪種超脫、瀟灑的樣子。
這是一種氣場,周大姐不是很明白,她雖然是一個小小的女工,卻是廠里的技術能手,車間主任和廠里的領導也是常見。但是大家都和眼前的這個女孩子不一樣,說不出來為什麼,但是她就是相信了小弟的所言,果然不是人家黏上小弟,是小弟拼了命才追上的。
如果楊小貝知道周大姐的想法,肯定會說,她並不是那種自信到「天下老子最」的心態,而是……你如果有超前幾十年的知識面和見聞,你也會對現在的一切表現出來「其實我早已看穿」的裝逼姿態了。
沒辦法,她只是一個小小的普通打工者,但是即使如此,面對現在滿大街的灰藍色著裝,和浩浩蕩蕩的自行車大軍,那種「啊!祖國的發展多麼的迅速!」感慨帶來的優越感,是沒辦法忽視的。
因此在周大姐眼中有了種種不凡的表現,楊小貝倒是沒有想到。她其實對於「姑姐」這種生物是第一次接觸。等到了她談婚論嫁的時候,這種生物幾乎都絕跡了——同齡的男孩子,自然是響應計劃生育號召,全部都是獨生子,反而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才有機會擁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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