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要找出破綻
傍晚的斜暉映照在船舷上,將室內的一部分映照出金色的光芒。
秋火明抬起眼,他看到何六的手在輕微地發抖,黃超的腳步左移了一步,原本站在他們身後的馬四喜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門口。
唐同志拿著介紹信,展開來,仔細看了看,「怎麼搞的這麼髒了,章子都糊了,那位同志,你過來。」他對著馬四喜招手。
他一副例行公事的模樣。
黃超解釋了一遍,「東西多,塞在包里,一不留神就給弄髒了。」
馬四喜嚷嚷道:「這就過來。」口音很重,勉強能聽得懂。
看來他們三個中,口音最輕的就是何六了,大概真的是年紀輕的原因。
「你們分別叫啥名字,一個個說,我核對一下。」
唐同志還在努力辨認有些模糊的字跡。
「窩來說」黃超露出討好的神色。
「窩逮都系廣塞荔普的,窩叫黃超,他叫何六,那個系叫馬四喜」
秋火明拿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祥裝要交給唐同志看,他站在唐同志的身旁,順勢湊近,抬眼朝著他手裡的介紹信看了過去。
介紹信上只寫了黃超一個人的名字,後面附了一句話,等三人。
這個年代,如果眾人一起出行的話,介紹信都是只寫一個人名字,後面註明人數的,所以,這個名字跟人數是對的上的。
就是這下面的日期被油污了,糊了一塊,「這啥時候開的介紹信?」後面的有效期是60天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秋火明站在他身後,看著上面公章,雖說糊了仍能看出是***公社的字號。
「就系上個月份。」
「你們幾個出來是幹什麼的?」
「幫公社買點東西,窩逮當地供銷社配額不足,公社缺很多東西,看看能不能到大城市一起買回去」
82年了,很多地方管理已經不像前些年那麼緊了,有些人自己合夥出去買東西,也會讓公社開個證明,這些無傷大雅的證明,公社也會開具的。
唐同志的眉頭展開了一點,「哪些行李是伱們的,拿出來,檢查一下」
「吼吼吼。」黃超立即轉身在床下拽了幾下,拖出來一個麻袋,旁邊的何六跟馬四喜各自取出一個布袋,打開來讓唐同志看。
麻袋裡放的都是些細碎的物品,像是鍋碗瓢盆之類的。
布袋裡放置著洗換衣服,看著都很陳舊了,床鋪上還掛著幾頂草帽。
「還有其他東西嗎?」
「麼了。」
秋火明探頭看了看,「咋沒看到有錢啊?」
黃超瞥了他一眼,從上衣的兜里摸出幾張零碎的毛票。
「這點錢,也不夠花啊,咱這可是三等艙。」
唐同志看了秋火明一眼,轉頭看向黃超,「是不是還有袋子沒拿出來?」
旁邊的小陳突然開口了,她指著草帽說道:「大叔你是不是忘了,我記得你有個小袋子,下午你一回來,就放在帽子裡了。」
「對,對!」黃超抹了腦門上沁出的汗水,快走了幾步,將當中一個草帽取了下來,裡面果然塞著一個小布包。
「窩逮這地方的人,就喜歡將東西頂頭上,剛剛緊張,一下幾,窩就忘了。」
他的手輕微地抖動了一下,將裡面包的嚴嚴實實的袋子打開來,露出裡面整齊劃一的一疊『大團結』。
這下子就連牟錦山都有幾分疑惑了,黃超他們之前話語中就透露出要到申海買些東西回去販賣,倒是與他們當下的情況吻合了。
秋火明突然蹲了下來,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唐同志手裡的介紹信背面,那被油污的日期透過紙背,被他看的清清楚楚。
「小同志,你這是幹嘛?」唐同志順著他的目光將介紹信翻轉過來。
原本有些不以為意的眼神突然凝固住了。
日期大約寫了有些時日了,墨水已經透過了薄薄的紙背,反向看的話也依稀能辨認出來,1981年3月16日。
也就是說這張介紹信已經過期很久了。
黃超他們不識字,站在行李前還一頭霧水。
「同志,看好了,窩就收起來了」他將大團結重新包好,放回布袋裡。
唐同志跟他身後的三個人使了個眼色,四個人分散站立,恰好將黃超他們包圍住。
「黃超,你們這介紹信有問題,跟我們回去一趟,我們核實清楚了,就放你們離開。」
「怎麼會有問題?不闊能!」黃超急了,「這位同志,窩們趕時間,明天就要下船了」
這麼一急的情況下,他的普通話似乎都好了幾分,倒是旁邊的馬四喜,開始罵了起來,用的是土話,只能從他的憤怒的表情上看的出來。
何六的手抖的更加厲害了。
秋火明把手上的錄取通知書扔回床上,默默朝右側走了幾步,正好,將剛從上鋪跳下來的顧曉然護在身後。
另一邊的小李看的目瞪口呆,他跟小陳依舊坐在原來的位置上,表情錯愕。
「不礙事,我們派快艇去岸上,一個電話的事情,很快就能有回覆。」唐同志慢條斯理地解釋道。
這句話在場的幾個都聽明白了。
他們要是沒問題的話,就應該老實配合了。
黃超的目光突然瞥向秋火明,身側的馬四喜突然喊了一嗓子。
緊接著,他突然用力將黃超推向唐同志,船艙里瞬間亂了起來,馬四喜一彎腰撩起褲腳,從小腿的內側摸出一把窄口的,長度大約20厘米左右的刀。
他一手抓住黃超剛剛收起來的布袋,轉身就往門口跑。
黃超藉助他推的力道,把唐同志撞倒在地,他身旁的何六見狀,毫不猶豫地撲向倒在地上的唐同志。
剩下的三位工作人員,很顯然沒什麼經驗,突發情況之下,立即慌了,見馬四喜要跑,一窩蜂追去門口阻攔馬四喜,其中一位被他用利刃劃傷胳膊,馬四喜趁著眾人慌亂,飛身逃出艙門,一名工作人員拔腿就追
黃超在地上打了個滾,把唐同志讓給何六,自己朝著秋火明方向撲了過來。
他的手心裡捏住一把刀片,五厘米左右長度,幾乎瞬間功夫,就彈起身,繞開秋火明,徑直撲向了顧曉然。
看這人的身手,再結合他之前說的山裡打狼的事情,這人或許是個獵戶,他這麼做,應該是柿子挑軟的捏,把顧曉然當人質了。
身後的何六跟他錯開的一瞬,飛起一腳踩向剛準備站起來的唐同志。
這三個人配合極為默契。
一人往外跑,吸引別人注意力,另一個人找人質,剩下的一個人纏住主導者。
沒想到唐同志的身手很好,電光火石間,臂膀用力舉起格擋,生生受了這一腳,隨即揉手纏上何六的腳踝,將他掀翻
黃超撲向顧曉然的一瞬間,側腰被一陣巨力給重重地擊打,痛的他幾乎說不出話來,右手捏著的刀片險些割傷了他自己的手心。
一擊得手的秋火明收起腿,二話不說,掄起旁邊的凳子就往黃超的手上砸,刀片「啪嗒」掉在地上。
「你們躲好。」秋火明這才得了空,喊了一嗓子。
對面的小李跟小陳回過神來,趕緊往洗手池方向跑。
反應過來的顧曉然絲毫沒有作為一名,差點淪為人質的弱女子覺悟,當下大腦一片空白,只覺得一股怒火湧上心頭,當下,掄起另一隻凳子,徑直朝著黃超的腦袋上砸去,身後是牟錦山剛剛反應過來,他伸出去的手,還沒來得及抓住顧曉然
「漂亮!」秋火明樂出了聲,頭一回,見到一個姑娘打起架來那麼狠。
有了這麼一出,現場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除了逃出去的馬四喜之外,留在艙內的黃超跟何六,被他們給按倒在地。
外面傳來了眾人的驚呼聲,片刻後,追著馬四喜跑出去的工作人員喘著粗氣跑了回來,「艹!狗日的跳江了!」
唐同志嘴上喊著,「繩子!」
沒一會兒就有人拿了繩子過來,唐同志咬著牙,憤恨地將躺在地上的黃超多綁了幾道。
那邊的何六被另外兩個人依葫蘆畫瓢綁了個結實。
地上的血漬弄得到處都是,唐同志這才直起腰,「把他們帶下去,受傷的同志下去醫務室包紮一下,找個人去最近的市里求援!」
他扭頭看向秋火明跟顧曉然,狼狽地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你們很好。」
他又看向小李他們,「除了吃飯跟上廁所,你們哪裡都不要去,情況沒明白之前,禁止離開本船。」
「走吧,找人把艙內打掃一下,把疑犯的東西都帶走。」
唐同志大約也是頭一回在客船上遇到這麼兇悍的疑犯,之前也就是最多處理一些打架鬥毆小的糾紛。
他隱約覺得自己可能碰到大案子了。
內心既興奮又緊張,逃掉的那個很明顯是主犯,可惜沒能抓住。
等他走到艙門口,看著浩渺的江水,這麼一會兒功夫,太陽已經落了大半了,半江瑟瑟半江紅,景色好看,他卻無心欣賞。
夜晚的長江是很危險的,這位跳江的逃犯,也未必能活著逃走。
唐同志一行人帶著疑犯,還有他們隨身的物品離開了,艙門外有好些乘客對著艙內指指點點,秋火明乾脆把門給關了。
他小心跳開那些四濺的血漬,回到顧曉然身旁,顧曉然直到此刻,才有些後怕起來,她臉色煞白,小姑娘剛剛還氣勢如虹的樣子一下子就靡了。
不僅僅她是如此,就連她身旁的牟錦山樣子也好不到哪去。
只聽到他用哆嗦著的聲音說道:「還好,還好。」
他自己受傷了倒不打緊,要是顧曉然傷到哪兒了,他怕是一輩子都不能原諒他自己。
秋火明拽住顧曉然坐回床鋪上,「緊張的話,就深吸一口氣,然後用嘴緩緩吐出」
他站在顧曉然的面前做了個示範。
示範剛結束,房間就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吐氣聲,轉頭看了過去,牟錦山,小李夫婦都在用他這個法子在緩解緊張。
「噗呲」顧曉然見了這種場景反而不怕了。
她抬起頭看著秋火明,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好了,我沒事了,剛剛謝謝你。」
秋火明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右手,「這是幾根手指?」
「可惡,我又不是瞎了,只是緊張而已!」
秋火明這才笑著回道:「客氣啥,等到了申海,你不是還要帶我逛吃逛吃嘛!」
「啥叫逛吃逛吃?」
「就是一邊閒逛,一邊吃」
一旁的牟錦山看著秋火明,一時間表情複雜,原本對秋火明還有一絲意見,眼下就只剩下感激了。
在他的心裡,沒什麼能比顧曉然的安危更重要了,相比較而言,自己的沒用反而更加尷尬。
秋火明見他們都緩和過來了,當即提議道:「牟叔叔,顧曉然,我們走吧,下去吃飯,我猜一會兒就有工作人員上來打掃衛生了。」
小李拉著小陳的手,哆哆嗦嗦地跟了過來,「我們一起吧,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都是後怕!」
小陳的臉色煞白,她已經想到了要是跟這夥人離開的後果了。
她反應過來,伸手狠狠擰了一下小李的腰肉,「以後,你再這麼貪圖便宜,咱倆這日子就別過了」
秋火明擔心一會兒人多自己的東西不保,直接背著雙肩包提著吉他下去了。
那邊小李兩夫妻也一樣,貴重物品都隨身帶著。
牟錦山自己的包丟在床鋪上,把顧曉然的雙肩包給提了下來,顧曉然依舊是背著斜挎包。
戶外的天已經全黑了,客輪在江面行駛,馬達發出轟鳴聲,餐廳里燈火通明,幾個服務生行走在人群中,清理台面
餐廳里,到處都是在議論這件事情的乘客,有一位看來是目擊到馬四喜跳江的人,他的聲音最響,說得天花亂墜。
剛剛經歷了險情的眾人見到此等情景,頓時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眾人吃了一頓索然無味的晚飯後,回到船艙,果然地面的血跡已經清理乾淨了,地上還是濕漉漉的。
秋火明摸了摸脖頸處的汗漬,放下包,取出換洗衣服,出去洗澡,顧曉然跟他前後腳出的門。
等他回來,顧曉然還沒影子,負責看管他們倆財物的牟錦山這才起身去洗澡。
對面的小李夫婦站在艙門外看著黑黝黝的江水在小聲地聊天。
秋火明把髒衣服都洗了,掛在繩索上。
顧曉然還沒回來,他閒著沒事,一探手把床尾的吉他給取了出來,也不唱歌,直接彈奏曲子,彈到第二首的時候,顧曉然終於回來了,她換了一身乾淨的棉質長裙,頭髮濕漉漉地披散在肩頭。
她這裡剛剛收拾好,艙門外,一個工作人員來敲門了,「配合一下,一個一個跟著我,下去做筆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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