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來算去,也就只能住在老三家了。」
「二哥,住我們家就住我們家,你侍候咱娘那麼長時,總該換換,就交給我們吧,是吧,美蘭?」
高美蘭繼續織毛衣,丟出句,「你們男人商量就好,我們女人都沒意見。」
余得水給妻子一個感謝的眼神。
小家裡咋說都沒關係,在大家面前,妻子願意給自己面子,就足矣。
「是啊,二伯,就放到我們家,我也會和小竹子幫著照顧奶奶。」
余秋原補充句。
「好孩子。」
余得木欣慰點頭,「能聽到你們這麼說,尤其是原原也這麼懂事,我就很高興。
都說家和萬事興嘛,我們這一門本來人就少,在這個王家村立足很不容易。
我長期在外面做生意,家裡的事也無法處處操心,有時候也很操心你們。」
余得木說的很真誠,事實是他也一直在這樣做。
他蠻有錢,也願意支援兄弟們,以前嘗試過給兄弟一些幫助。
可余家的兄弟們,是一個比一個好面子。
從余得金到余得土,都覺得靠著別人資助過日子,過出來也沒意思。
到時候回顧往事,好像都是別人給擔了風險。
就比如說余得金,其實還是挺緊張,但拒絕余得木資助的事,余秋堂就見過四五次。
有一次為了將錢塞回去,兩兄弟還差點吵架。
脾氣暴躁的余得金當時吼著,「你以為你長大了,我就不會抽你了老二,你再給我塞回來試試」
余得木也沒辦法。
只能隔段時,讓余秋山買點東西給家裡各家送點,逢年過節送點肉什麼的。
這樣其他三家也沒啥,但余秋江自從父母去世後,哪怕他當時還是半大孩子,卻再也沒有收過一次東西。
骨氣大的要死。
余秋堂覺得自己性格受家族影響就很大。
他就不喜歡占別人便宜,和朋友們相處,也都是不希望大家吃虧,有時候寧願自己稍微虧點。
但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無情。
他明明希望米雅麗和孩子們都過得開開心心,但米雅麗卻提前離他而去。
「那關於咱媽就放在老三家,其他人有沒啥意見,大哥?」
「我沒啥意見,先在老三家住一段時間,等我那裡騰出位置,娘想過去再過去。」
說話間,他自然掃了眼兒子。
看到余秋堂面色平靜,眼神交匯後,收回目光。
「是啊是啊,得木,嫂子和大哥想的一樣,這事你來主持就行,不管做什麼,我們都會配合,絕對不拖大家後腿。」
余得金不滿地瞥了陳美娣一眼。
說的什麼屁話。
我這個當大哥的,本來就不會落後,啥叫拖後腿,哪有說大哥拖弟弟後腿的。
不會說話,也不知嘴閉上。
陳美娣不明白男人又咋了,想想自己也是為了幫他啊,也沒說錯話。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老娘還懶得說了呢。
有了這個想法,她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先前堆滿的假笑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大嫂說的好啊。「余得木點點頭,一家人中,只有他才喊陳美娣大嫂,其他幾家基本都不喊。
其中老三最親的是余得金第一個妻子高美英,她和自己的妻子高美蘭是堂兄妹,當初還是高美英介紹他們兩人認識。
再說高美英非常賢惠,當時對弟弟妹妹都很好。
也算是家裡小的幾個里,人氣最高的大嫂。
老四餘得火則是最親近余得金第二個妻子,也就是余秋堂的母親楊紫娟,原因是當初余得火答應入贅,王曉琴還是個寡婦,家裡其他人都不同意,尤其是大哥非常反對。
還是在楊紫娟的耐性勸說下,最後大哥才勉強接受,然後又在她轉圜心中,讓向來傳統的母親和家族其他人接受他們。
在她眼中,楊紫娟是個溫和的人,身上又有農村人,尤其是農村女人呢,少見的包容和胸懷,還腦子很聰明。
所以他除了高美英之外,他還是會叫楊紫娟大嫂。
同樣,余秋江對高美英和楊紫娟這兩個嬸子都很尊敬。
高美英當初幫過他們父母很多,楊紫娟又很照顧沒有父母的他和妹妹。
至於陳美娣
一家人基本都不喜歡。
甚至過門這麼久,除了余得木兩口子,其他任何人都沒喊過她嫂子。
余秋江作為晚輩,甚至都沒喊過嬸子。
實在是混在不咋樣。
「我們沒有意見,對不對掌柜的?」王曉琴戳戳余得火。
「對對,我們沒有意見,沒有,就聽二哥的。」余得火總是有點神遊。
然後,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余秋江身上。
他是第五家。
代表著去世的余得土和妻子。
「秋江啊,你也說說你的想法。」余得木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溫和一些。
余秋江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短暫沉默,然後說:「替我爹贍養他母親,是我應該做的,父債子償便是。各位伯伯,嬸子決定就好,需要我做什麼,你們直接說,我都沒意見。」
「哦,那就好,那就好。」
余秋江這樣的語氣,雖然聽起來很刺耳,但已算是給了眾人面子。
大家也沒祈求太多。
余得火聽完後,怔怔地看著余秋江,眼睛直勾勾,臉上堆的笑卻沒有散去,若是仔細看,還有點恐怖。
余秋堂現在是經歷過世事的人,敏感的發現四叔似乎有點不對勁。
要知道四叔是父輩裡面長得最英俊的人,要不然怎麼能被王曉琴這個富寡婦看上。
但現在也不知是胖了,還是其他什麼緣故,整個人狀態很差。
給余秋堂的感覺就像是擺在桌沿邊上的一個瓷器,隨時都可能掉到地上摔碎。
他忽然想回憶前世四叔這個時候發生何事,但卻沒有太深記憶,只是記得四叔活的不是很久,好像是得了什麼病。
「既然大家對這點沒啥意見,那我就說說第二點,贍養費的事。」
談到錢上,眾人明顯反應稍微大些。
就是高美蘭,織毛衣的速度明顯放緩,注意力明顯集中。
「之前咱娘在我們家,說是每個月出五塊錢的贍養費,但因為我在城裡一直不咋回來,再說也不缺這個點錢,所以後面便沒要。
我經濟寬裕,這都是小事。
現在呢,輪到老三這,考慮到老三家實際情況,贍養費肯定不能缺,我們總不能讓老三一個人背負壓力是吧。
不過呢,考慮到大家實際情況,日子都過得不寬裕,我提個想法,以後我每月給老三十塊,其他人各給五塊,你們看咋樣?」
余秋堂聽二伯這樣說,心裡暗暗感嘆,不愧是在外面做生意的人,即使這麼點小事,都考慮的很周到。
這個十塊錢就很講究,以他的經濟實力,其實可以全部擔起來,二十多萬的車開著,幾塊錢實在不值一提。
但他偏偏提出大家一起贍養,並且出錢也只是比大家多出一倍,這樣其實是考慮到大家共同感受。
每家經濟狀況不均衡,可孝順母親的感情不分貴賤,若是他說的多了,就會讓其他兄弟很難堪,給多的話出不起,給少的話心中有壓力。
十塊,就是非常合適的數字。
他十塊,其他人五塊,大家都能拿的出來,知道他有錢,是大家的雙倍,心裡能接受。
果然,他這樣說,大家基本都沒二話。
余得金說:「老二你經濟寬裕些,多出點也好,其他人日子過的一般,拿太多也拿不出來,五塊就五塊。這孝敬老娘,全憑一顆心,本事大點的就多付出點,沒啥本事的,就多出力。」
余得水接過話茬,「大哥說的對,我們沒啥意見,對吧,媳婦?」
「聽你的唄,你們大男人商量的事,我們婆娘家家的,聽著就是。」
王曉琴笑道:「雖說我們家情況特殊,但還是會尊重大家的意思,五塊就五塊,沒意見。」說完,戳戳余秋火,余秋火急忙點頭,「我們沒啥意見,就這樣。」
眾人目光又轉到余秋江身上,他這回沒有猶豫,直接說:「五塊就五塊吧,我沒意見。」
「那既然大家都沒意見」
「等等!!」
余得木見眾人都沒意見,心裡非常欣慰,覺得今天商量事情的節奏比預想的要輕鬆,原本還擔心誰起么蛾子呢。
這就準備做最後的總結,然後招呼大家一起吃飯。可就在這時,原本坐在炕角一直「閉目養神」的老太太突然打斷他的話。
眾人都是一怔,齊齊看向她。
卻見老太太突然一把揭開被子,眼睛睜得滾圓,指著余秋江就罵道:「讓他滾出去,不聽話的兒子,就當我沒生過,沒養過!」
眾人臉色紛紛大變。
余秋堂第一時間站起來,下意識來到余秋江身邊。
不知為何,奶奶的痛罵聲仿佛穿透他的心臟,讓他一時也非常痛,更不說當事人的余秋江。
果然,他看到余秋江盯著老太太,牙咬破了嘴唇,鮮血直接流到下巴上。
可能這整個談話的過程,他盡力保持理智,壓制著胸中的恨意。就是希望父親死了,也不要被人說什麼。可如今他的一番好意,並沒有得到相應的結果
「娘,你說啥呢!」余得木急忙拉住要撲下炕,手裡還拿著掃炕笤帚的母親,「你要幹嘛去?」
「老二,你拉我幹嘛,你不知道啊,小畜生想找別人不要的爛貨」
眾人都傻眼了。
余秋堂急忙拉住余秋江,輕聲說:「哥,我們去外面,她這是犯病了,把你認成小叔了。」
他將「江哥」改為「哥」,將咱奶改為她,就是不希望徹底刺激到余秋江,然而余秋江的眼眶瞬間就紅了,他狠狠地盯著老太太。
「你個臭小子,王八蛋,你這樣盯著我看嘛,你還要打你娘不成?」
老太太這時候就跟瘋子一樣,完全沒了心智,「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活大,我自己捨不得吃,餓肚子吃的都給你,還不是盼著你長大後,好好找個清白人家姑娘」
「娘,你別胡說了,」余得木人要麻了,這才他那邊沒這麼糊塗啊,咋突然嚴重成這樣,可他此刻能把一個近乎瘋癲的老太太能怎麼辦,只好祈求她不要說話。
「讓說啊,看看要說什麼?!」余秋江突然朝余得木吼道。
「反正都要說,倒不如趁著所有人在一起,把這個事說清楚,我倒要聽聽,我爹到底怎麼了,我娘怎麼了,什麼叫爛貨,怎麼就不是清白人家?」
「你們還要怎麼樣,把人都逼死了,心裡還放不下是吧,那不行的話,現在去亂葬崗,將我爹娘從土裡拋出來,再對著他們說行不?」
「秋江」余得木嘗試去制止。
「二伯,你要給我說什麼,是讓我少說點,不要和她計較嘛?
憑什麼啊?!
憑什麼就你們這些做長輩的,做大的,就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你們有什麼資格?」
余秋堂無奈放開余秋江的胳膊,他知道今天的事,麻煩了。
這個口子,就像很早之前破裂後,沒有及時治療,留下一道暗傷,總是莫名其妙會滲出鮮血,讓人隱隱作痛。
一旦稍微用力過猛,傷口就會被撕裂,讓人痛徹心扉。
本來所有人就刻意避免撕開這個傷口。
余秋江也很努力地避免。
可偏偏老太太她糊塗了,將余秋江認成余得土,挑起了不知隱藏多久的無名火。
老太太的老年痴呆,原來嚴重到這種程度。
二叔也是,這種情況要提前說啊,老太太的情緒不穩定,還偏偏將大家都召集在這裡,這不是逼著余秋江崩潰?
他看眼一邊的余秋山,發現余秋山也是一臉驚慌,看樣子完全沒預料到這樣。
「你放開我,拉著我幹嘛!」
「放開!」
炕上老太太還在發癲,看掙脫不開余得木的手臂,拿笤帚就使勁抽余得水的臉,別看她是個老太太,但瘋癲之下,力氣絲毫不小,三兩下就抽的余得水臉上出現幾道紅痕。
這下,大家實在沒辦法旁觀,余得金立刻上前,將母親笤帚奪下,順便將母親推回牆角,「你能消停點嘛,娘,你咋這麼多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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