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千禧年代 344 同氣連枝（二合一）

    關於張汝京對三星的判斷，方卓是能和他相互印證的。

    三星現在是奔著晶圓代工市場，但它不是沒有技術基礎，存儲產品領域的三星在眼下已經建立了令其它競爭對手無法輕易撼動的優勢。

    93年的時候，它家的內存晶片就是市場第一，前年03年的時候，閃存市場的市占率也到了第一。

    這兩年，不管是dram還是nand的價格都在下降，動輒便是20%的均價跌幅毫無疑問的衝擊著三星的半導體部門，如此才又在種種因素的驅動下讓它目光對準了晶圓代工。

    不像中芯、冰芯，三星的外部環境暢通無阻，它本身又有技術和資金，起步階段便是讓人艷羨的90nm技術導入。

    至於全球市場的未來作為，方卓有兩個知道的節點，一是蘋果首款自研晶片交由三星代工，二是梁孟松團隊助力三星製程工藝的快速發展。

    但現在坐在酒桌旁這麼一想，聯電、格芯、英特爾正是台上正角，三星試圖和台積電爭霸真是遙遠的像是下一個時代。

    再一想，蘋果發布iphone好像也就是後年的事情。

    方卓微微搖頭，返回來思量，三星這樣的企業想在代工市場做出成績都需要那麼久……冰芯更需要兄弟單位趕緊拉一把了。

    時不我待。

    趕緊喝酒。

    「張總，聯電的水準也很高，他們也在搶灘65nm工藝。」方卓又聊起另一家競爭對手。

    然後，他看向江上洲，問道：「我聽說聯電對咱們這邊態度挺不錯，有意要在申城這邊合資搞廠？」

    江上洲確認道：「不只申城這邊有計劃，金匱那邊基本上敲定合作，會和上華半導體一起建個8英寸的晶圓廠。」

    他笑道：「冰芯起了個好的頭，相信咱們的半導體能發展的越來越好，越來越快。」

    方卓有些驚訝，沒想到聯電和上華的合作是基本敲定的狀態。

    幾人為此又一起喝了杯酒。

    「聯電的技術實力雄厚，這一次願意來內地也是看重未來的市場前景。」張汝京說道，「他們今年肯定試產65nm，但台積電搞浸沒式光刻，這又是一步好棋，還是在聯電的前面。」

    他問道：「方總，你們的光刻機是採購尼康的吧？」

    方卓點頭：「是的。」

    「台積電可能去年甚至前年就拿到asml的樣機，浸沒式光刻極可能帶來變革式的發展。」張汝京言語之間頗為憂慮，「他們自從搞定130到現在，真的跑上一條快車道。」

    「偏偏……」

    張汝京這句沒有往下說，但大家都知道後面的未盡之意。

    偏偏中芯深陷官司囹圄，這對於致力於追趕第一流水平的它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別人在快車道，自己被擠入慢車道，一來一回，差距更大了。

    別看中芯現在現在要試產90nm，看似只有一代製程的差距，可對方是完全進行了浸沒式光刻技術的量產，反應到最終結果便是更高的良率、更快的研發、更強的競爭力。

    晶圓代工這個領域的馬太效應極其明顯，強者愈強，弱者愈弱，任何一家落後的企業都會存在類似憂慮。

    方卓對於張汝京的這種感受尤其共情。

    從新聞中聽說行業霸主和親自下場搞競品審視對方完全是兩種感覺。

    「張總，台積電如虎添翼，格芯、聯電技術雄厚，三星也攜合作者和資金入場，國內的半導體發展還面臨著很大挑戰，但我還是有信心。」方卓又敬了一杯酒，「說實話，我搞冰芯就是受中芯的鼓舞，中芯在，我的信心也在。」

    他繼續說道：「張總，我對你很佩服，也絕對相信中芯這隻國內半導體的領頭羊能帶動行業更多的發展。」

    張汝京對給自己倒酒的區長點頭致意，說道：「方總，其實你也真讓我刮目相看，我真沒想到你能把冰芯搞起來，說句心底的話，我一度覺得你是要騙投資人的錢和行政的政策。」

    這話一出……

    那就是喝酒喝的有點到位了。

    說什麼呢？

    說內地首富想騙投資人的錢？

    到底是首富沒錢還是投資人太有錢？

    不過，方卓一點不生氣，不以為然的說道：「要騙也用網際網路的項目騙錢，半導體這麼費勁有什麼意思？」

    張汝京一聽，覺得很有道理。

    「冰芯還遠遠不夠，我每次去廬州看進展，每次到那邊開會，我都得提一提中芯，提一提張總，號召他們向中芯學習。」方卓愈發誠懇。

    「張總，冰芯和中芯完全是站在同一個戰線，我們的設備採購和技術引進都面臨相同的情況，我們都有著相同的對手。」

    「國內好，冰芯和中芯都好，國內產業鏈發展起來，冰芯和中芯也發展起來。」

    「張總，你說，是不是？」

    方卓單碰張汝京的酒杯，率先幹了一杯。

    張汝京卻沒立即喝，抬手到嘴邊又停下，如此兩次，還是忍不住早就憋在心裡的話：「方總，既然咱們是同一戰線……」

    「你不能……至少，不應該……這樣挖中芯的人啊。」

    冰芯能撐起生產線的工程師都是怎麼來的？

    全是國內外知名廠商的輸出！

    張汝京從沒在公開場合批評過冰芯這一點，但他確實有點耿耿於懷，這方總可是連自己的邱慈雲都給挖走了！

    方卓把空酒杯往裘小官那邊一推，不急不惱，不驕不躁，說道：「張總，我欽佩中芯和你，心裡也確實認為咱們是同一個戰線，我就問你一個問題。」

    「我難道是只挖中芯的人嗎？」

    他不待張汝京回答就自問自答：「我是一視同仁！又不是針對中芯，就是想把項目給搞起來。」

    張汝京：「？」

    「華虹、中芯、台積電、特約半導體，我們冰芯的工程師來自五湖四海，就是想為這個行業添一把力。」方卓不輕不重的拍了下桌子，「就拿邱慈雲邱總來說，他是不是綻放出更大的價值？」

    「沒有他，冰芯這個廠子完全搞不起來！」

    「我覺得中芯也不像台積電，咱們彼此之間吶，這是屬於友好的人才流動。」

    「我就這麼說，要是哪一天，邱總覺得還是中芯是個更好的舞台，他跟我說，他要回中芯，我絕對不設阻，也不整什麼競業協議不協議的。」

    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張汝京盯著方總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酒勁有點上頭，覺著似乎有那麼點道理。

    邱慈雲確實到了冰芯有更大的發展，可是，可是……

    他愣了一會，嘆道：「邱慈雲啊，有能力，就算在中芯也是能當總裁的人。」

    「我絕對認同張總的看法，咱們在這一點上有一致意見。」方卓連連點頭。

    你特麼的。

    邱慈雲搖頭，喝下了剛才沒喝的酒。

    「說到邱總，他其實也是個性情中人。」方卓自己抿了一口酒，越說越有精神，「上回，就上回，我們剛剛聽說中芯的訴訟，我和邱總都驚住了。」

    他側頭問張汝京：「就我給張總你發簡訊的那一晚，說itc禁令的美國市場風險。」

    張汝京微微點頭，有這麼一事，自己當時沒回，後來瞧見媒體報道什麼方總掛念半導體和淚灑董事會才回的消息。

    「邱總對中芯有感情啊，我是佩服，他是陪著中芯到現在，即便來了冰芯，也常常講以前在中芯的故事。」方卓確切的說道，「就那天晚上，我們正常開會，他說到中芯採購的一個二手設備，說著說著，他淚水下來了。」

    「我這個人感性，又碰見冰芯當時也有困難，我淚水也差點下來。」

    「後來開會的不知道誰又去和媒體亂講，說什麼我淚灑會場，那是誤傳，其實是邱總。」

    「張總啊，他對中芯那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呢。」

    蘇薇一直默默的旁觀，聽到這裡才確認方總是在亂說，那時候的方總明明在申城，邱總在廬州，兩人壓根沒在一起開會……

    但張汝京相信了。

    因為他知道邱慈雲是個什麼樣的人，也知道對方一定清楚中芯面臨的情況有多艱難。

    張汝京半晌無言，搖頭道：「大家都不容易。」

    「是啊。」方卓點頭。

    他看到張總和江博士的酒杯都空了，這次親自起身從裘小官手裡拿過酒瓶給這兩位倒酒，邊倒邊說：「不容易，咱們大家都不容易，這一趟我也是想問問張總，美國那邊的訴訟有沒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

    張汝京說道：「這個事近期應該會有個結果，方總，有事我會開口的，希望中芯和冰芯都能為國內的產業做貢獻。」

    江上洲這時也說道：「國內的企業都是同氣連枝，方總啊，我明白冰芯要發展起來需要人才，但也不得不說，你們挖人的動作實在有點狠。」

    方卓沉默了。

    他沉默五秒鐘，給出承諾：「張總，江博士，這樣吧，咱們來個君子之約，冰芯以後都不從中芯那裡挖人，當然，我們不會拒絕正常的從中芯離職的人才，這樣行不行？」

    張汝京和江上洲有些驚訝的對視一眼，都沒想到方總居然這麼好說話。

    這種挖人不挖人只能是私下裡的約定，但方總如此身份的人說話多少有效果吧。

    張汝京覺得方總真的相當給自己和中芯面子，也覺得他前面那些話的可信度又多了幾分，豎起大拇指，然後端起酒杯：「方總，沒得說，你是爽快人，咱們兩家以後多合作，冰芯有什麼問題也多交流，能幫的我絕不二話。」

    方卓跟張總碰了杯，喝了酒，然後連杯子都沒放下就開口說道：「張總這麼一說，我也真想起來一個問題。」

    張汝京酒還在脖子裡呢，就覺著這茅台順著食管都變得冰冰涼涼。

    他好懸沒把酒吐出來，有點哭笑不得：「方總，你說。」

    「邱總前兩天和我說了個事，說廬州的廠子裡在搞130nm的試產，說是總搞不成功，能不能派中芯的專家過去給指導指導。」方卓輕鬆的說道。

    語氣太輕鬆太隨意了。

    張汝京覺得自己有點聽錯，問道：「什麼？」

    「就是130nm的風險試產搞不好，工藝流程有點問題。」方卓又說了一遍，「張總能不能幫幫忙，給優化優化，把這個給搞成。」

    張汝京看了江上洲一眼，確認不是自己喝多，連江博士的臉上也有驚訝之色。

    他哈哈大笑：「方總，你真會開玩笑。」

    方卓端著酒杯，左顧右盼，驚愕道：「張總，這問題複雜嗎？」

    張汝京不說話了。

    江上洲打量著方總的表情，忽然覺得是不是方總確實只管資金而不問技術，可隨即又打消這個念頭，不可能，要不是知道問題的嚴重，怎麼會有這個飯局？

    「張總，你說個數，冰芯願意出費用。」方卓繼續說道。

    張汝京皺眉道：「方總，這不是錢的事。」

    江上洲也說道：「這涉及到工藝流程的核心技術，方總，確實有點強人所難了。」

    方卓有點生氣的把酒杯放桌上一放，先問張汝京：「張總，是不是我喝多了？剛才我還聽你說咱們是同一戰線呢。」

    他再問江上洲：「江博士，你剛才還說大家同氣連枝呢。」

    「合著這酒都沒喝完，轉臉都不作數了？」

    「裘區長，蘇總，你們說說，到底是不是我喝多聽錯了？」

    裘迪一笑：「這個，這個嘛……」

    他瞧出來方總胡攪蠻纏的意味了，但又知道這種要求到底有多過分。

    蘇薇則是毫不猶豫的聲援道：「我聽見了，我喝的果汁，聽的可清楚了。」

    張汝京沒好氣的說道：「蘇總和你是一邊的，她的話不算。」

    他晃了晃酒杯：「我今天就是再喝一瓶，也沒法答應你這個要求啊。」

    方卓真生氣了。

    他重重的一拍桌：「我還以為張總是那種不拘小節的英雄，中芯的130nm技術需要那麼緊緊攥住嗎？台積電、聯電、格芯，哪個不是早就量產了130nm？他們都奔著65nm了！」

    「咱們國內企業這個時候不互相幫助，什麼時候互相幫助？」

    「難道還要我把能做finfet工藝的胡正明教授還給台積電來換取他們專家的幫助嗎？」

    「非要我低著頭去求老外嗎？」

    張汝京對方總拍桌子無動於衷，從聽見第一句就在搖頭，可是聽到中間一句，頭忽然不轉了。

    「等等，胡正明教授？方總，你展開說說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