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繼超跨步站著,左手按著和弦,右手節律輕快而流暢的撥弦,樂音從吉他音孔中奔騰而出,在旋律到達高處,他的嗓音穿插進旋律之中。
「紅塵中,總有許多無謂的追逐和妄想……」
「姑娘姑娘請別哀傷……有沒有一扇窗,讓你不絕望……」
「看一看花花世界,原來夢一場……」
這是一首現時傳唱很廣的歌謠,來自一位叫做張揚的歌手,這首雖然簡單,但旋律明快哀而不傷的歌曲也直接讓他家喻戶曉,幾乎是現時ktv的必點曲目。
程燃覺得,不管孫繼超怎麼樣,這小子唱出來的這首歌……居然還挺好聽的。只是有點感染力不足。
其次,看到周圍人輕哼著附和起來,他立時有一種自己是文盲的感覺……文盲有一種解釋是不能識別現代社會符號,這確實是……沒聽過啊。
孫繼超的彈唱開始之後,東南方向的一個包間裡,三個年齡在二十歲出頭的女生,正於這裡聚餐,女生氣質修養外形,一舉一動都頗為出眾,服務員在點單倒茶的時候還頻頻側目,不過看到其中一個女生胸口上別著的「川音山海校區」的校徽,也就釋然了。
作為西川人,西川音樂學院如雷貫耳的大名是無人不曉,而川音山海校區也是這個學院最先開設的分校,也走出過國內一些頗有名氣的,有了舉足輕重地位,或者正成為冉冉新星的音樂人。
只是這所學校平時管理得非常嚴格,封閉式教學,倒是不經常見這個學院的學生出沒。
當然這群女生今年已經是畢業生了,大家談聊的也是實習,畢業去向和理想的問題。也算是一場同寢室的散夥飯了。
那頭孫繼超彈唱開始的時候,這邊幾個女生話語不停。
「呵,竟然彈唱這首歌……這曲子雖然爛大街了,但要說彈唱,還是有難度的……打賭吧,大橫按那裡就會因為按不住而出問題,音色會悶的……」一個穿著無袖牛仔外套,有少數民族血統,顴骨略高,臉部輪廓分明的女孩隨意的說著,但目光已經落在了她們中穿著藍色裙子的女生身上,「榛子,你還是隨你爸的意思,當老師?」
她旁邊另一個穿著背帶裙的女子伸出修長的手指,「賭二十。能彈這首歌起碼還是有自信,不要仗著自己的專業,看不起如今的中學生吶……榛子他爸是什麼人嘛,老學究啊,川南一派的古典音樂老教授!她能有選擇?專業是古典音樂,古典音樂最美啊,但現在能當飯吃嗎,選擇面更狹窄,如今咱們這些藝術專業畢業,如果不想改行能做什麼?像你進歌舞團,還是我打算去京城闖闖找些路演機會試試水?現實點吧,記得我們前幾屆的師哥師姐,能留校做輔導員的少之又少,要不就去藝術團體,或者去做駐場,倒賣樂器?真能依靠自己學的東西闖出名頭的,那是幾萬人裡面才能出那麼一兩個的。」
「不過好像進事業單位倒還可行,我聽說很多事業單位都有專門招藝校畢業生的名額,有的為企業文化,有的為了指標,但就圖個養老。」
「我們辛辛苦苦學的東西,結果就為了混指標,其實說起來也挺喪氣的……」
背帶裙女子伸手指向藍裙女子,「還是榛子他爸給她選的這條路穩妥,教書育人嘛,雖然是非藝術院校,但那些學校總有不少走藝術路線考大學的學生,光是她那川音的畢業證書,每年小課費都能賺不少。其實挺好的……」
被叫做「榛子」,她們中公認氣質外貌最為出色的藍裙女生頭戴著一個發圈,黑髮垂肩,黑曜石一樣深不可測的眼睛放在那頭中學生的彈唱中,似乎根本沒注意同伴們的交流。
片刻後她回過頭來,指了指那頭,微笑道,「即興彈唱就是『即興』兩個字最有魅力,能讓人很容易沉浸進情景里,從而增強表現力。其實你們之前所打賭的大橫按,或者還是他緊接著真正出問題的旋律輪掃,這些差錯其實沒有那麼致命,在音樂中,美妙是第一確定要素。即便旋律再正確,再不出差錯,但如果音樂做不到聽上去的美妙和給人以代入感的表現力,一首歌或者曲子就沒有任何意義。」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誰叫你是我們裡面最厲害的秦西榛呢!」牛仔外套的女生揮動自己的皓腕,從皮夾子裡掏出一張二十元的鈔票,遞給背帶裙女生,「那個學生沒在大橫按出問題,但後面輪掃還是出差錯了。還是西榛說的,一首曲子最重要的不是正確,而是在表現力……這些學生還沒掌握到這個精髓,所以在我們這些專業的人耳朵聽起來還是有差距的……然而,勝在年輕真好……」
幾個女生看著那頭,她們也正值畢業的時候,只不過是藝術院校的畢業各奔東西,是步入社會打拼掙錢立足養活自己的現實問題。
秦西榛接受家裡安排去當音樂老師,王可藝遠赴京城和朋友成立工作室去走穴接商演,杜妮則準備去蓉城歌舞劇團參加面試,和這群中學畢業生未來是高中生涯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層級。
現在再來看這些少年人的畢業,她們或多或少都想起了當年的年華,沉浸在懷緬中。
···
「什麼酒醒不了,什麼痛忘不掉……」
「姑娘你不要哀傷……向前走,就不可能回頭望。」
伴隨著一連串快速撥弦的激越樂章,孫繼超的彈唱在餘韻中消逝。他手指再動了一下,點撥了一小串自己加進去的尾音,這個時候那處包廂的三個女子此時就相視一笑了,這些學生耍帥一套一套的,只是她們看來多少有些浮誇。
四周圍響起掌聲,有人吹了口哨,杜雨婷臉紅紅著,時不時瞅向孫繼超,那眼裡似乎都被這個酷酷的身影占據了。
俞曉也啪啪啪的鼓掌,程燃看過來的時候,這損友嘿然笑道,「當初我吟你的詩,那的確是看他們捧孫繼超臭腳不順眼。現在鼓鼓掌呢,你看啊,剛剛還恨著你的杜雨婷,現在完全被孫繼超吸引了,這幫你轉移多少火力啊!你現在可不怕被人用眼神千刀萬剮了。」
程燃啞然失笑。不過這好像也倒是不錯……
自己就像是個大魔王,而在人家的青春裡面,孫繼超這樣的白馬王子踩著他登頂而上,解除人女生內心的陰霾,不也是多年以後回憶起來挺完美的一個劇情嘛。
只是他成了反派而已。
反派就反派吧。
只是程燃看著姜紅芍在那頭笑得前俯後仰的,顯然也看出了這點,倒是讓人牙痒痒啊。
就在程燃目光看姜紅芍的時候,突然被什麼物體遮擋了注視那頭的視線。
他移動目光,孫繼超方才在無數人注視下,拉鏈的運動服敞開,露出裡面好看的t恤,一隻手揣兜里,另一隻手單手攥著吉他,在一幫女生「哇!」捧嘴的星星眼中,帥氣十足的來到程燃面前,然後拿著吉他的右手平伸出去,遮擋住了程燃的目光。
吉他,遞向了程燃。
目光,是傲慢是瀟灑是挑釁是「給你你也來一首」。
俞曉歪了歪嘴角,這簡直是趕盡殺絕啊!你白馬王子得了便宜有鮮花和掌聲還不夠啊……怎麼著還想看著程燃出醜?
好你押對了!程燃我們走!
和俞曉一樣對程燃底細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則是大院裡的小夥伴們。
倒不是程燃不會彈吉他,而是他們誰都知道程燃會些皮毛,當年有人在華通公司對外出租的商鋪里辦了一個音樂班,有個五門課的免費聽課時間,程燃當時就花幾十塊錢買了把最入門的吉他聽滿了免費的五門課,後來在大院子弟聚會的時候拿出來在楊夏面前獻寶般的彈了一首曲子。
一大票人原本興致勃勃,結果翻來覆去程燃就只會彈那首《兩隻老虎》你能忍嗎?當時楊夏臉上就是一片黑線。
人家教音樂也不是傻子,免費的課能指望你學全一首歌嗎,能會彈《兩隻老虎》的小曲兒不錯了!
後來他們還在程燃家裡看到過那把吉他,早就蒙塵塞在了床底下。
現在……柳英很想過去警告程燃,警告你不要接吉他啊,都不想再受你當年《兩隻老虎》支配的恐怖了!
程燃看著孫繼超。
孫繼超盯著程燃,上次在姜紅芍在場的時候,被程燃於詩會中搶走了風頭,他一直耿耿於懷,這種時刻,他當然不會放過。
「真要比?」程燃眯了眯眼。
孫繼超嘴角翹了翹,「你也可以當逃兵!」這句話看似開玩笑,但已成功引起了起鬨聲。
「我不跟你比。」程燃笑了笑,簡直毫無心理負擔。
孫繼超當即就有想砸吉他的衝動。
但隨即,他手裡的吉他就被程燃接住了。
「我不跟你比。不過我還是來一首吧,這首歌,誰都不送,送給昨日,嗯,過去的無數個昨日。」
程燃接過吉他,橫擺身前的時候,手肘卻被拉住了。
轉過頭,俞曉一臉的懇求,「不要彈《兩隻老虎》,please……」
柳英伸出左手掌,蓋住了臉。
姚貝貝一臉幽怨瞪著楊夏,「都怪你!要不是你,程燃會學兩隻老虎跑得快?」
「這怎麼能怪我……」
「這首歌大概這個世……噢,你們沒聽過。姑且,還叫做……光陰的故事吧。」
「什麼什麼……」柳英怔住了。
楊夏看過來。
不是《兩隻老虎》啊……
當程燃站起來的時候,那些周圍起鬨的聲音就逐漸的小了下去。
程燃有模有樣擺端正吉他,手在琴弦上撫摸了一下,雖然很久很久沒碰了,但那種熟悉感,還是能夠從靈魂深處透出來,延伸進肌肉的深層記憶中。
他右手隨意在琴弦上一撥,幾個簡簡單單的和弦就那麼飄蕩出來。
還真行。孫繼超愣了一下,但也不過就是簡單的和弦而已。
俞曉從旁看著程燃,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上一次見到文化牆之前,也是如此。
和弦迴蕩中,程燃的聲音,在所有人輕輕屏息時降臨。
「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憂鬱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經無知的這麼想……
風車在四季輪迴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轉,風花雪月的詩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長。
……
發黃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聖誕卡,年輕時為你寫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
過去的誓言,就像那課本里繽紛的書籤,刻畫著多少美麗的詩,可是終究是一陣煙。
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所有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淚的青春……」
在程燃身邊的孫繼超,嘴巴一點一點的長大開來,像是池塘里餵養向食的錦鯉。
楊夏雙手不知何時握在一起,聽著這從未聽過如訴的歌謠,攥得很緊。
柳英和姚貝貝聽著看著,人處在一種微眩的狀態中。
姜紅芍在那邊,一雙眼瞳子注視著他,很安靜。
這一刻,除了歌聲,萬籟俱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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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我會在微信平台上,發布我認為的,程燃唱的這首歌的版本。
昨天說「唱一首小可愛送給全校女生…」的,還是你們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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