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卿一路沉默無語,終於來到了梅園。
新晉的翰林院學士林雲軒,正全神貫注地為太后畫像。
林雲軒容貌俊朗,氣度不凡。
再加上一臉認真臨摹的模樣,引得周圍的官家女子小臉發燙,頻頻偷看。
顏卿找了個偏僻安靜的角落坐下來,開始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梅園的梅,是從陸明潔的梅香院提前半個月移植過來的梅。
花團錦簇,花苞飽滿。
滿園皆是一片火紅之色,美不勝收。
一片紅色的梅園中,外圍的官員們聚在一起,相互寒暄問候,彼此間行禮如儀,盡顯官場禮數。
官家夫人帶上自家還未出閣的姑娘品茶賞花,圍著一道錦衣華服的太子妃周氏說說笑笑。
太子妃端莊秀麗,一顰一笑之間都散發著一種高貴優雅的氣質。
顏卿緩緩地掃視了一圈後,目光被嘉城郡主吸引住了。
嘉城郡主拿著一件極為罕見之物得意洋洋地炫耀展示著,周邊之人見狀,紛紛阿諛奉承起來,諂媚之詞不絕於耳。
然而,這樣熱鬧的場面,卻沒有看到本該出現在這裡的陸明潔。
不合常理!
以陸明潔的性子,怎麼會輕易放過這樣一個嶄露頭角的機會?
「顏姐姐!」
突然傳來一聲呼喚,打斷了顏卿的思緒。
她抬起頭來,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著紫色羅群的女子。
這女子面容姣好,五官精緻得宛如一幅畫卷,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恰似秋水般明亮動人。
她微微俯下身來,注視著顏卿,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滿和嗔怪之意。
「靈韻?「 顏卿有些遲疑。
靈韻公主輕輕地用手指彈了一下顏卿的額頭,帶著些許埋怨。
「你呀你,三年不見,你就這麼輕易地把我這個閨中蜜友給忘了?到了皇宮也不來尋我。若不是皇祖母提起這滿園的紅梅都是你贈送的賀禮,本公主都不知道今日你來了!「
靈韻公主撅起小嘴,頗為可愛。
顏卿恍惚!
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孩似乎漸漸與眼前的人重合起來。
上一世的靈韻公主死得早,在顏卿嫁入宣武侯府的第四年,靈韻公主風光出嫁。
卻在大婚之夜,突然被歹人劫走。
被人發現時,全身上下不著寸縷被人活生生的做成了冰雕,供人來往行人觀賞。
算算時間,距離靈韻公主出事還有一年!
靈韻看著顏卿一臉迷糊的模樣,嗔怪道:「虧我還時時想著你,三年來給你送了不少東西,你卻一個謝字都沒有?」
說著,靈韻不安分的手指再次彈了下來。
顏卿及時護住自己的額頭,疑惑道:「你這三年一直往侯府里送東西?」
可是,顏卿一件都沒有收到過。
只怕,這些東西早就已落入了陸老夫人手中。
靈韻更加不滿,轉過身輕哼道:「早知道你是這種白眼狼,當初本公主就不應該對你那麼好!」
顏卿輕嘆一口氣,起身行禮。
「公主殿下,是民婦不好,是民婦不對;請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就原諒民婦這一次吧!」
「噗!真是難為你也會低頭向人道歉!」
靈韻玉手輕抬,再次向著顏卿的腦門狠狠一彈。
顏卿吃痛,捂住了額頭。
「罷了罷了,這次本公主就饒了你。若有下次,本公主定斬不赦!」
顏卿欠身一禮,「多謝殿下,民婦必當銘記於心,絕不再犯!」
二人前嫌盡釋,靈韻旋即拉住顏卿的手,滿臉好奇地向人群中張望。
「顏姐姐,你說,這個新晉的翰林學士林雲軒如何?」
顏卿尚未回答,靈韻便喃喃自語道:
「母后一直催促我成親,可是她找的那些世家公子都是一些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除了家境優渥,一無是處!顏姐姐,靈兒覺得,他或許可以成為我的新駙馬!」
顏卿面色驟變。
林雲軒,曾是一個窮困潦倒的窮酸秀才,靠賣字畫勉強度日。
然而,他才華橫溢,長相英俊,眾多官家小姐對他青睞有加。
靠著這其中不可明言的關係,他方才有了今日入宮為太后作畫的機遇。
顏顏沉凝道:「畫皮畫骨難畫心,此人看似光明磊落,但內里卻不堪入目。」
「據我所知,他在鄉下曾有一位糟糠之妻,二人育有一子!可是此人進入京城之後,為了榮華富貴拋妻棄子。靈兒,這樣的人,你要避而遠之!」
上一世,此人的妻子帶著不滿七歲的病兒上京告御狀,此事鬧得沸沸揚揚。
靈韻眼神一凜。
「怎麼可能?顏姐姐,你不會是道聽途說吧!」
「是與不是,一查便知!」
上一世靈韻與林雲軒成親的當夜便遭遇不幸,事情實在太過於蹊蹺。
顏卿隱隱覺得,此事與林雲軒脫不了干係。
不論事情的真相如何,像林雲軒這種為了攀附權貴不擇手段的人,實在不足以託付終身!
顏卿拉住靈韻的雙手,勸道:「靈兒,重來一次,我希望你能夠尋得良婿,平安順遂。若是你真的心儀林大人,應該徹底了解過他這個人之後,再做決定!」
靈韻不舍的看著林雲軒,又看向顏卿堅定的眼神,最終堅定的點頭。
「顏姐姐說的對,靈兒一定會先查清楚他的過往。若是他果真如姐姐所說,本公主寧缺毋濫!」
顏卿繃緊的身子一松。
「這才是我大夏朝最尊貴的嘉明公主。」
「嘉明」是靈韻的封號,她被顏卿一夸,瞬間把只有一面之緣的林雲軒拋之於腦後。
兩人相談甚歡,抬眼卻看到嘉城郡主揚起下巴的望了過來。
靈韻瞬間咬牙切齒。
「明明只是一個王爺的女兒,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臉面;天天往這皇宮裡面跑,把父皇和母后哄的團團轉,都快把我這個親生女兒都要比下去了!」
顏卿順著靈韻的視線看過去,嘉城郡主一臉傲慢的走過來。
目光從靈韻身上掃過,落到顏卿身上,露出輕蔑。
「本郡主還當是誰呢?原來是整個京城的笑柄,今日又在大街上被宣武世子拋棄的棄婦啊。」
靈韻上前,「嘉城,你再敢胡說八道,本公主就撕爛你的嘴!」
嘉城可不怕她,嗤笑一聲。
「真是物以類聚!這件事,整個圈子裡都傳遍了。就你這個腦子,還想著怎麼為她狡辯呢?你恐怕還不知道,這個棄婦剛剛還在御花園內不知廉恥的勾引太子表哥,與太子哥表哥舉止曖昧!」
不遠處,被官家夫人小姐眾星捧月的太子妃笑容一滯。
顏卿臉色一沉。
「郡主,還請慎言!」
靈韻氣的渾身顫抖,「好你一個嘉城,有本事你跟我過來!」
「來就來,我會怕你?」
顏卿擔心會鬧出事端,連忙阻止。
靈韻義憤填膺,回過頭安慰道:「顏姐姐放心,我今天只撕爛她的嘴便放手!」
「就憑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到時候還不知道誰先求饒呢?」
嘉城冷笑一聲,跟了上去。
「靈兒!」
顏卿心裡焦急,快步而出,眼前突然一暗,撞上一道人肉城牆被攔了回來。
顏卿捂住生疼的鼻子,這才看清來人的臉色比這滿城的墨雲還要陰沉。
「你去找他了?」
陸明軒強壓著內心熊熊燃燒的怒火,如鐵鉗般緊緊抓起顏卿的手腕。
「從前你與他的種種過往我不想過問!可是如今,你是侯府的世子夫人。顏氏,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陸明軒手上的力道加重,顏卿只覺得手腕的骨頭都要被捏碎。
顏卿用力一甩,仍舊沒甩開。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顏卿輕壓手腕的玉環,一根尖細的銀針立即刺進了陸明軒的肉里。
陸明軒嚇了一跳,趕緊鬆手。
他把銀針從左手臂上拔出來,臉色難看。
牙縫間蹦出一句話,「顏氏,你可真行!」
顏卿拉開與陸明軒的距離,深吸一口氣。
「世子爺,我不曾因為你的三年的冷落而怨懟,也不曾因為你私自養了外室而埋怨,如今也希望世子爺也不要多管閒事!我的事,與世子爺無關!」
陸明軒怒氣頓時一泄,錯開顏卿的目光。
「你口口聲聲說過不怨恨、不埋怨。可是你自己呢?你為了報復我,讓我難堪,竟然不知廉恥的去找曾經的舊情人。」
顏卿唇色蒼白如紙,心如死灰!
「世子,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婦人若是不守婦道,與外男有染,不僅會使家族蒙羞,最後更是會被沉塘淹死!」
「你知道就好!」
陸明軒拂袖,開口道:「今日,我方才聽聞你這三年來遭受的流言蜚語。此事是我處理不當,我會補償你,今夜我會留宿凌霜閣!」
聽到這話,顏卿只覺得心裡像吃了一隻死蒼蠅般噁心難受。
「敢問世子爺,我這三年來所遭受的這些,是一日之間才冒出來的嗎?」
陸明軒無言以對!
靜默片刻,他毫不猶豫地走出,留給顏顏一個決絕的背影。
沒走出幾步,陸明軒突然又折了回來。
顏卿站在原地,垂著眉,用另一隻手緊緊捂住生疼的手腕,一臉隱忍。
陸明軒視線落到那隻紅腫了一圈的手腕上,面色不自然。
「小妹,沒有跟你在一起?」
顏卿回過神,反問:「世子爺以為呢?」
陸明潔性子桀驁,如今與顏卿徹底撕破了臉皮,自然不可能求到顏卿這裡來!
陸明軒面露不悅。
「就算小妹做錯了什麼,說錯了什麼,可她始終是你妹妹。你身為嫂子,理應大度!」
「大夏朝的律例,就算天子犯法,也與庶民同罪。難不成世子爺覺得,自己的妹妹就比當今天子還要特殊?」
顏卿言語諷刺。
「還是世子爺以為,小姑年齡還小,童言無忌?」
「你果真,巧舌如簧!」
陸明軒有被氣到。
再過一個月,小妹就要出嫁為婦,哪裡來的童言無忌?
顏卿明明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顏卿是他的妻子,為什麼就不能對他的家人多有包容?
「顏氏,你不過是一個養在後宅見識短淺的婦人罷了,根本不能與心兒的豪爽大氣相提並論。我,不同你計較!」
宋心兒原話是,「頭髮長,見識短!」
陸明軒覺得,用來形容錙銖必較的顏卿,最適合不過。
這也正是為何,即便顏卿的美貌遠超宋心兒,他也對宋心兒鍾愛有加的緣由!
陸明軒面如冠玉的臉頰,流露出一種讓人捉摸不透、難以名狀的神情。
顏卿攥緊的拳頭不禁癢得厲害,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要揮拳相向。
一言蔽之,陸明軒一臉的欠揍!
顏卿強忍著內心的不適,語氣嚴肅地提醒道:「世子爺,與其在此做無謂之爭,不如趕緊尋找小姑的下落為好!」
直到現在,陸明軒都還沒有察覺到這件事情的詭異之處嗎?
這裡可是皇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而陸明潔如果沒有出現在梅園,那麼最大的原因不是她自己不願意來。
而是因為,她根本無法脫身前來!
定然是出現了與上一世截然不同的變數,使得陸明潔無法脫身!
顏卿陷入了糾結,若是陸明潔真的惹出了事端。
那她是高興呢,還是高興呢!
陸明軒也意識到了其中的不對勁,再也顧不上顏卿,急忙四處托人,派人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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