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裊裊,金黃的陽光斜照在翠綠的冬青樹上,鍍上一層瑩潤的光芒。
太妃一襲杏黃常服,簡潔利落,端坐在小圓凳上,手握著一把裹著軟綢的寬扁剪刀,神情專注地修剪著與膝蓋齊平的冬青株。
這是當年建府時,從她以前的宮苑裡移栽過來的。本意金川暖和,不適合冬青生長的。不想長得比以前更好了。
孫嬤嬤也拿著把剪刀,坐在對面修剪。
太妃突然收回手,看著對面的孫嬤嬤道:「哪天從那裡吃過飯回來,咱家的王爺不是眉舒意展的,今兒怎麼啦?看見我這個母妃話也沒有一句,前幾天說他,這才想著生氣了?」
孫嬤嬤好笑地彎著眉眼,將手邊突出的一個圓葉剪下去一半,才說道:「娘娘喂,王爺現在是有心上人的人了,脾氣多變一點,不很正常嗎?」
太妃冷哼一聲,眼中卻沒有多少不滿。之前對那個女子的不滿,早在王祥說兒子的身體一日勝過一日的時候消散了。不就是一個妃位,只要是能讓她的兒子安享百年,她就承認這個女子。
不過要說完全滿意,那也是不可能的。
太妃如此妥協,更多的原因還在於那個冷清的兒子。
想到這,她說道:「我真懷疑這個兒子是不是我生的,什麼在他心中都不重要。這麼多年來,從皇宮到盛川府邸,再到這裡,經過這麼些人,也只有那個姓岳的女人是他唯一重要的東西。」
養這麼大的兒子,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可除了一點心涼,倒也沒什麼生氣的。就是這麼一個冷情種,先皇殯天時,那麼多雙眼睛看著,他這個先皇唯二的兒子,愣是一滴眼淚都沒掉。
先皇對他不好嗎?別人不知道,她這個做母親的能不知道?
偶爾太妃也會想,到自己死了的時候,這個兒子會不會灑下點淚?
但她到底是個母親,希望兒子能夠熱熱鬧鬧,倖幸福福的過一生。以前那麼勸,一個女人都不納。現在好不容易看上了一個,又那麼隨著,都多久了,也不提讓她進府的事情。
太妃自然清楚地明白,是那個女人不願進府。憑她對自個兒子的了解,被刺傷了都瞞著她,只要那女人提出,早就昭告天下的娶進來了!
她突地嘆了口氣,不可避免地想起前兩天兒子的話。
那是她實在看不下去這不陰不陽的狀態了。他那麼將一個女人放到眼皮底下,就是做的在嚴密,外界還是傳出了些消息。
那幾天貴婦們聚著喝茶,已經有人滿面笑容地恭喜她了。
當然沒人敢在她面前說什麼閒言碎語,但這樣的事情,還是於皇家體面有損。
玉竹林里獨自抹琴的兒子,霎時讓她心中不是滋味。
走近了問道:「怎麼沒去後面?」
後面就代指岳箏那裡。這麼說時,心中對岳箏是感激的。
他清淡地回道:「她今兒有事出門。」
太妃咳了一聲,在旁邊坐了下來,問道:「獨兒,娘若堅決反對你去那岳箏做妃,你當如何?」
她問得十分鄭重。
容成獨略抬眸看了她一眼,清冷回道:「兒子已經說過。」
那就當沒我這個兒子吧!
太妃想起他這句話,清冷的讓人心寒。
頓了頓,她道:「如今娘不反對,你們快些成親吧。至於她的身份問題,娘找人辦好。」
「哦」,他無所謂地應道:「不過娘,暫時還不用。還有身份的事,不必辦的。」
「你不娶她?還是就讓她用那個棄婦的身份嫁給你?」她已讓人查了岳箏。
容成獨停下抹琴的手指,看著太妃,回答:「自然要娶的,至於什麼身份,有什麼問題?」
「當然有問題,皇家的顏面,你以後的顏面呢!」太妃氣道:「這意思是她還不想現在嫁進來?!這算什麼樣子?」
「熟悉了自然就嫁了」,他繼續挑琴,一點不著急的樣子。
「你一個王爺,外面的人會怎麼說?」她質問道。
「母妃」,男子的聲音突然傲然,他說道:「您該知道,這世間,天生了兩類人,一類是制定規矩者,一類是遵守規矩者。什麼『禮義廉恥』,那是給細民做的規矩,不是給兒子的。」
「你」,太妃氣得哽咽,說道:「你可真是個逆子,得虧當初沒想著為你爭什麼皇位,真讓你坐上了那位置……」
「皇兄比我適合」,他清冷地接道。
隨即又說:「你這些顧慮,不足掛懷。勛貴之家,要注意家聲言行,一舉一動都得符合聖人規範,那是他們須得這些東西,來支撐門面。兒子不用,我如今與箏箏如此相處,是不合當世規矩。可是母妃不必擔憂,這並不會有損皇家聲明。他日,這是佳話。我的箏箏出身再低,也是世人眼中的貴女典範。」
「憑你的王爺身份嗎?」太妃被這一番言論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不,憑世人的心。」他依舊清冷道,琴音裊裊。
「你是高貴的王爺,我懶得管你」。
太妃當即起身,撂下這一句話,走開了。
這兩天來,容成獨去請安時,太妃也常是三句搭兩句。但他並不以此為意的,今天這樣,也難怪太妃好奇了。
這時一個婢女上前,屈膝一禮道:「太妃娘娘,岳姑娘求見。」
孫嬤嬤給岳箏送點心以來,她也來過幾次的。送點蜂蜜,或是送點自做的小點心。不過太妃卻一次都沒有見她。
其實還是面子上拉不下來。
聽如此,太妃對孫嬤嬤道:「過去看看。」
孫嬤嬤笑呵呵地放下了剪子,起身應是。王爺身體日日見好,她心中也接受了岳箏。
孫嬤嬤還沒走開,太妃又喊住了道:「拐著彎問問,他們兩個是不是吵架了?」跟她那兒子也能把架吵起來,厲害厲害!
她向來不是個死板不知變通的人,心中雖然對於岳箏還不大樂意,倒已把她當做了兒媳看待。
「是」,孫嬤嬤再次應道,倒是無奈地嘲笑自家娘娘。
孫嬤嬤去了半刻,抱著個白瓷罈子過來了。
「怎麼樣?」已換了一株冬青的太妃見她走近就問道。
「岳姑娘說了」,孫嬤嬤好笑地道:「沒事。這是特地給您的玫瑰花蜜,讓您每日早晚沏茶喝。還說是美容養顏的。」
「一大把年紀了,什麼美容養顏。」太妃不屑地說道,「收起來吧,算她知趣。」
對岳箏,知道孝敬她這一點,她也是十分滿意的。
……
容成獨坐在室內,腕上懸了一個柔韌的白絲,外面王祥正在切脈,而他的思緒早不知跑到了哪裡。盯著桌子上的晶瑩的瓷碗,完全心不在焉的樣子。
慫恿陸鴻貶了莫家兒子的職?
那就是這幾天裡出門,見過陸鴻了。
勾引前小叔?
勾引!勾引!勾引!
容成獨只覺得從腹部升起一塊火球,一下子就到了胸腔。倒不見勾引他,每次被他親一下還那麼躲躲閃閃的!
火球一下子炸開,他清冷的眸光中也燃燒起兩團火焰。
晶瑩的白瓷碗一下子在地上碎了個粉末。而幾乎與此同時,外面的王祥說道:「王爺肝火太旺……」
說話聲在碰擦的碎瓷聲中停下。
王祥皺眉。雖然王爺這人像個常人了比較好,但這怒火太盛了也不行啊。
室內室外的婢女跪了一地。
這種東西破壞的聲音,讓他心中的氣略略順了一些。
「王爺,下官手中有一種特製涼茶,您嘗嘗?」王祥試探著說道。
容成獨瞥了眼腕上的柔絲,一手解開,起身一襲榮華,靜謐的都流動起來。
他很快出了殿門。
一眾僕人面面相覷,王爺早上出門時,心情不還是非常非常好的嗎?有兩個小婢女,還得了賞呢!
……
瓷碗中溫氣繚繞,淡淡的玫瑰香味氤氳開來。太妃拈茶品了一口,贊道:「好!」
聲音才落下,就在一籠煙氣中看到面容清冷,步履從容地再次走過的兒子。只是這次是朝著後面走的。
太妃放下了茶杯,特別關懷問道:「獨兒,出去了?」
不想容成獨清冷應道:「去馬市。」腳步未曾停下。
太妃點了點頭,「去馬市,去吧。」不承認很稀奇並未跟人吵過架,生氣的次數十個手指頭都數的過來的兒子此時的模樣。
還是清清冷冷的,但就是生氣了,還這麼持久!
去馬市?
太妃突然想到,忙起身喊道:「你去馬市幹什麼?能出門嗎?」
遠遠地飄來兩個字:「無礙」。
「什麼無礙」,太妃氣道。說著對旁邊的婢女道:「把他給我拉回來。」
婢女們面面相覷,看著那個飄逸俊雅的背影為難,她們哪敢啊!
太妃又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我真是氣糊塗了。」
對孫嬤嬤道:「王祥是不是說,獨兒已經好幾天不用藥了?」
孫嬤嬤笑答:「是的,且這身子骨眼看著也比以前硬朗了。」
太妃嘆了一口氣,似自語道:「這就好!不是說那女子是他的藥嗎?別讓王祥跟著了吧!他也是個大男兒,能自由自在的走到外面的世界,多好!」
「前次上街,不也是好好地回來了嗎?這次別帶著王祥,好好地從馬市那種嘈雜的地方回來。漸漸地,就好了吧。」她好像自我安慰著,聲音輕輕的。
大不了就是再犯一次病,從小到大犯病的次數還少嗎?他們容成家的人,可不都是惜命的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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