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外形極為普通的清油穹頂馬車停在彩繡莊門側,車前的兩匹黝黑駿馬悠閒地打著響鼻,墜在馬脖子前的銀白色鈴鐺也因之而發出悅耳的聲音。
馬車還有馬,都很普通,但卻讓從旁經過的路人忍不住將目光頻頻放在這輛剛剛停穩了的馬車上。
金鱗撂了馬韁,把劍從左手換到右手,跳下車來,轉身恭敬地對著車內道:「主子,到了。」
走過去了還回頭看看的人,終於明白這輛車哪裡彆扭了,就是這個駕車的人,身上的氣勢哪是一般車夫可比的?想必車上的主子更是不一般吧,正這麼想著,就瞧見那車簾開處一身潤澤清俊的男子優雅地走下。
直到那流溢著淡淡光輝的灰色身影進入店門,無意識駐足的路人才回過神來。
「娘的,這是人嗎?」靜寂中一個粗嗓門爆粗口道。非是不敬,而是罵語才能讓他感覺到現實。
但是此話一出,就有一道凌厲的目光直直射來。
「你這人怎麼說話的?」同時,有幾道女人維護的聲音響起,斥責剛剛爆粗口的男人。
男人訕訕,不敢朝那凌厲目光的來處回望一眼,抓了抓後腦勺就走開了。
明顯感覺店內驀然一靜,岳箏回過頭來,看到進門來的男人眼中先是一喜,馬上就被擔憂掩蓋。
容成獨今日著裝很是正式,岳箏從認識他就沒見他穿的這么正式過,繡著繁複花紋的玉帶、腰間裝飾用的荷包,潤白的玉冠束髮,很標準的世家公子出門的打扮。
看到店內進入這樣一個謫仙般的男子,剛才還在講價格或是討論著什麼的女人幾乎都在那一瞬間低下了頭,更有甚者還紅了臉頰。
容成獨的眼中,卻除了那一個女子什麼都沒有。她看過來,他的眼中即刻流動起一絲笑意。
岳箏走到他的身邊,剛一站定,手就被他攥住了,四下響起暗呼聲。
「你怎麼來了?」她儘量壓低聲音問道,但是在靜的只聞呼吸聲的房間裡,效果並不怎麼好,所有人都聽見了。
「已經過了未時,還有什麼可忙的嗎?」清冷而滿是威嚴的聲音,讓人不敢直視聲音的主人。
「我就要回去了」,岳箏說道:「你先去後面等我,我交代一下就離開。」
「不必」,容成獨道。
岳箏不著痕跡地嗅了嗅周圍的氣息,又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終是什麼也沒有說,過去對姜亮夫妻交代一些店裡的事情。
見這位公子與老闆娘不僅認識,還很親密的樣子,店內選看繡品或是蜂蜜的女人有幾個大膽地便要過來搭訕。
「公子……」身材豐腴的一位女子拉著同伴,還未走到跟前,甜的膩人的聲音便柔柔的響起。
與此同時,一陣刺鼻的香氣緩緩飄來。
容成獨皺了皺眉,抬袖掩鼻道:「有什麼話,站在那裡說。」
正要出手的金鱗見此,連忙按下了手中劍。這是岳姑娘剛開的店,他若是動了劍,回去了主子定饒不了自己。
沒見主子都這麼忍著給那些客人面子嗎?
兩女見他的動作,臉色更紅了,豐腴女子忍不住問道:「公子何故掩鼻,難道是奴家身上有什麼異味嗎?」
女子說著,卻不敢再上前一步。
這裡本就女子進出多,空氣中的脂粉氣還是十分明顯的,容成獨已覺得胸口有些發悶了,他清冷不耐煩道:「到底何事?」
空氣中很冷很壓迫。
「邦子你以後也住在這裡,別忘了明日一早與姜叔回家拉蜂蜜來。」岳箏聽到那邊的動靜,快速地說了最後一句話,便忙過去了。
她的到來讓他胸口的憋悶輕鬆了許多。
「這位小姐,有什麼事可以與我說的。」雖然心中酸酸的,岳箏還是儘量笑著道。
「奴家只是想問問這幅繡品的價格。」女子的聲音仍然嬌軟無比。
岳箏往她手上拿著的那幅喜上眉梢看了一眼,暗道您剛才講價講了半天,還不知道價格幾何嗎?「哦,這個啊,二十兩銀子。」她故意仔細將繡品瞧了一眼,回答道。
「什麼,你們剛才不是還說六兩嗎?」兩個女子一聽立即就不願意了,也忘了嬌弱,大聲問道。
岳箏抿嘴悶笑,無辜而又平靜地道:「是嗎?剛才我定是把價格記錯了。」
「走吧」,她又拉了拉容成獨,說道。
「慢著」,豐腴女子喊道,馬上又把聲音放柔:「看在這位公子的面子上,二十兩就二十兩吧。」
啊?岳箏驚訝地看了看那個臉上猶有桃暈的女子,再轉頭看了看與她並肩而立的容成獨。回不過神來。
旁邊也看愣住的好娘三人,此時忍不住戲笑著向岳箏伸出大拇指來。
那邊女子已經打開了小荷包。
見她掏了銀子要走過來,岳箏連忙道:「請在櫃檯前付賬。」
這女子也是個大膽的,便說道:「本小姐買這繡品,也是看的公子的面子,銀子得由公子接吧。」
岳箏看了眼神情已由清冷而至冷凝的容成獨,滿眼皆是笑意。「算了算了,小姐請那邊付賬吧,六兩銀子。」她看著容成獨笑道。
「哪有老闆娘你這麼做生意的?」旁邊的女子不滿地說道。
容成獨清冷無奈的目光打在身旁女子的身上,手一用力,帶著她就轉身出門。身後猶有幾道不舍的聲音:「哎,公子。」
姜妻調和的聲音響起:「小姐,請這邊再看看吧。」
岳箏聽著,捂著肚子笑個不停。「公子,沒想到你這麼好用。」她邊笑邊說道。
容成獨雖是冷著臉看她,神色間卻有一絲柔和。沒等她笑完,他雙臂一攬,就將她抱起扔東西一樣仍在了車裡。
岳箏及時拉住車門框,才避免栽倒的命運。「大庭廣眾之下,你抱著我像個什麼樣子?」她看著隨後進來的男人斥責道。
容成獨在她旁邊坐下了,傾身在她唇邊似嗅似吻了一下,慵懶而又半含笑意道:「沒人看見。」
直是魅力無邊。
下一刻,他掀開了車窗簾,對金鱗道:「告知…。」輕易不為人所察覺的停頓之後,「姜亮,讓他從明日起與種舉一起試染。」
金鱗應是,堅定沉穩的腳步聲響起……
岳箏疑惑地看著身旁的男人,問道:「種舉?就是那個金川很有名的染匠嗎?」她之所以聽過,也是魯敬曾提過一二。
容成獨點了點頭,目光卻將她身上一寸寸掃過。「今日這裡很熱鬧吧?」他突然問道。
「你想知道還不是小菜一碟嗎?」岳箏淡淡地說道。
寵溺的笑聲響在她的頭頂,「箏箏這是怨我沒有出面了?」他將她的身子一把攬住,問道。
「你再來,今天還不亂成一鍋粥啊。」岳箏暗嘆了一口氣。
馬車一沉,金鱗趕起了車,轆轆車聲緩緩加大。
容成獨沒有接著她的話說,只是將她在懷中緊了緊,帶了幾分慨嘆道:「真想把你一直綁在我的身邊。」
女人要掙的不止是銀子,所以他明白不能不讓她做這些事。
「現在還不是被你綁在身邊嗎?」岳箏推了推他,不滿地說道。不過卻又說:「天天對著,你就不覺得無聊啊。」
「不覺得」,容成獨的聲音帶著笑意:「你老實待在我的身邊,我就可以放心地帶著你出去遊玩了。放心吧,不會讓你覺得無聊的。」
岳箏哦了一聲,又笑……肚子這時不雅地咕嚕了兩聲。
她連忙將肚子按住,滿臉窘然。中午根本沒有吃多少東西,可也一直沒有感到餓,怎麼肚子會這麼丟臉地在他面前叫起來。
「箏箏,你剛才言不由衷。」他十分愉悅地在她耳邊笑道:「只是半日不見我,就沒心情吃飯嗎?」
「只是太忙了」,岳箏說道,見到他的好心情少了一半。
容成獨抬手揉了揉她的唇瓣,依舊笑道:「生意這麼好?忙得連老闆娘都沒有時間吃飯了?」
他口中的老闆娘,讓岳箏忍不住笑出聲來。「說什麼呢你。」掐了掐他的手臂,笑說道。
「第一茶樓」,他這時放大了聲音,對外面駕車的金鱗說道。
「是」,金鱗隨即應道,即使不是面授命令,恭敬卻半分不減。
「不回家嗎?」岳箏問道。
「你不是餓了?」大手輕柔地放到她的小腹上,揉了揉,他笑著問道。
不自覺地,岳箏嚶嚀了一聲。陸鴻的話響在耳邊,「你的身體如此敏感?……容成獨讓你有過這種感覺嗎?」
他不帶任何*的一揉,卻讓她腳心發癢,陸鴻邪魅的話在耳中越來越響。臉色迅速殷紅,岳箏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時就將頭埋在了他的懷中。
容成獨難得的被她這樣的出乎意料的反應弄得一怔,隨即朗練的笑聲爆發在車廂中。
正在外面心無旁騖地趕車的金鱗,連忙抬頭看天,是不是下紅雨了?王爺那樣清冷孤高的人,也能笑成這個樣子?
「不要笑了」,岳箏被他笑得更不好意思,一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容成獨沒有躲開,竟然順勢在她的手心啃咬了一下。只是一下,濕濕熱熱的吻便傳達出了滿滿的*。
在她的耳邊,他輕聲道:「箏箏的身體,想要男人了,想要體會魚水之樂了?」疑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回去了,我來滿足箏箏,好不好?」他又說道,慵懶的聲調中充滿了誘惑的魅力。
岳箏被他說得抬不起頭來,又羞又怒,一拳就砸到了他的胸前。羞惱中的她根本沒注意手上的力道,直砸的男人連連咳嗽。
「怎麼樣啊?」聽到他的咳嗽聲,岳箏也顧不得羞愧氣惱,忙拍著他的手背,卻又忍不住責道:「看你還口無遮攔。」
容成獨平息了胸腔的震動,握住她的手道:「謀殺了親夫,誰來滿足你?」
還是這麼不正經!「容成獨,你就是找打是吧?」她氣喊道。
「如此敏感的你,躺在我們的大床上,有沒有幻想過我在你的身邊……」容成獨突然繼續的話題沒有說完,就又被岳箏賜了幾拳。
他挑了挑眉,說道:「這才是真正的找打。」
這時,已停在第一茶樓門口有一會兒的金鱗,終於插話提醒道:「主子,第一茶樓到了。」
容成獨隨即撩了車簾,自行跳下車來,失卻了幾分從容,天生的優雅高貴卻更加彰顯。駐足在車旁,他仍忍不住唇角放肆的笑意。
車簾久久沒動,不見佳人下來,容成獨親手打了車簾,好心情地命令道:「趕快下來。」
岳箏拿著絲滑冰涼的手帕在臉上貼了好一會兒,才感覺消了熱氣,這時便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抬腳下來。
但看到幾步外的金鱗時,臉上又騰起了熱氣。都忘了還有外人呢,不知道被聽去了多少?想到那些話的內容,岳箏忍不住將容成獨狠狠瞪了一眼。
「放心,他不敢聽。」容成獨好笑地輕聲對她道。
金鱗往後又退了幾步,他還要命啊。
岳箏聽了此話,忍不住踢了他一腳,便抬步匆匆進了茶樓。
金鱗簡直要不敢看了,這種情況下誰告訴他該怎麼做啊?難道狗腿地過去半跪下,幫王爺把衫擺的灰塵撣乾淨。
可以預料,王爺定不會允許的。但是他作為隨身侍衛,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正在糾結中,王爺已經無半點異樣的邁進了茶樓。
金鱗舒了一口氣,握著劍也跟了過去,但卻不敢跟的太近了,若是再有什麼不該聽的話,他這個隨身侍衛就做不成了。
第一茶樓的掌柜對容成獨記憶深刻,一見他進來,就額頭冒汗地跑了過來,臉色討好道:「爺,您有什麼吩咐?」
別又是要「買」他家茶樓吧!
看了看這位爺旁邊的女子,掌柜內心哀嚎一片。
容成獨卻只是吩咐道:「樓上雅間,隨意上些茶點來,乾淨就好。」
聽到這吩咐,掌柜的連連點頭,只要不是買他家茶樓,什麼都好說。「爺,夫人,這邊請。」掌柜的引在前面,小心地說道。
茶樓很寧靜,淡雅清亮的琴音飄散在茶樓四處,樓梯壁牆上掛著一幅幅靜蓮、茶花水墨畫。
一步步上到二樓時,卻是聽到挨著樓梯口的雅間內傳來女人的談話聲。
「這麼說,太妃娘娘的意思,是放了那王家人,只略施懲戒就可以了?」
「可不是,於家小姐沁香開口求的,太妃娘娘向來對這個小姐不錯。再說了王爺也沒有被傷到,那些獵犬只是傷了幾個平民,說起來憑王家的根基,花點錢就了事了。」
「但是王爺堅持下了命令,把那王家父子都給凌遲了。說是王家縱犬上了人命,可還不是為了那個姓岳的女人?當時王爺身邊的侍衛可是說了,傷到岳姑娘才是大事呢。」
「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咱們用不用拜訪一下?一直以來只是聽說,倒是叫什麼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呢。」
「用不著,有人傳那只是一個帶著拖油瓶的寡婦,這樣的人,能不能進王府還兩說呢。」
「那我咋聽我表姐說,上面的一些貴女婦人都找門道想去交往這個女人呢。還聽說,金川王對她極是看重呢。」
「再看重,不還是沒有光明正大地迎進王府?你們想想,王府內可還有太妃娘娘呢,能讓這樣的女人進府嗎?退一步說,進了府也不過是一個妾位。」
「不過金川王畢竟與其他皇族郡王不一樣啊,他可是二十五六還沒有娶妃呢。」
……
一番話早已讓岳箏變了臉色,果然世上無不透風的牆,就算不知道「那個岳姓女人」是誰,已經到了被人沸沸揚揚議論的地步了。
容成獨面上的笑意已完全消失,清冷攝人。
掌柜的不敢出聲催促停下聽裡面說話的男女離開,裡面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話傳出一句就讓他這心跳停一下。
這一對男女,身份不簡單。這話是張經紀親口跟他說的,而且連陸將軍都以禮相待的人……在金川城裡,除了那個極尊的人,只怕找不出第二個來。
裡面還待說,外面的又不走,實在忍不住,掌柜的大聲地咳了一嗓子。
裡面吃茶閒聊的幾個女人果真靜了靜。
岳箏回了神,說道:「走吧。」
掌柜的如獲大赦一樣的連忙引路。
容成獨提步前,給了金鱗一個命令的眼神。不用交代,金鱗便明白必須把這流言的開始處給找出來。
余光中看到金鱗退下,岳箏心頭一跳,想到剛剛聽說的王家父子被凌遲……當時控制不住音量道:「金鱗留下。」
容成獨已走到她的身邊,大手用力地握住了她的小手。「我不是不講理的殘暴之人」,他的聲音極輕。
岳箏無聲地點了點頭,一行人進了向里第四個雅間內。
掌柜的引著到了雅間門口,就退了下去。「客官裡面請,茶點馬上就上來。」忍著背後的汗涔涔,他強笑著道。
金鱗留在門口保護。
容成獨看著從剛才就一句話不說陷入沉思的女子,眼中的陰厲一閃而過,不處理這些愛說廢話的人,並不代表不會不處理傳出這些話的人。
在臨窗的高腳桌邊坐下,女子仍然低垂著眼眸,全身都是怏怏不樂。
容成獨眉目一瞬間清冷,他在對面坐了,審視著她道:「怎麼,覺得本王對王家的處理太殘忍了?」
岳箏猛然抬頭看他,她的嘴唇動了動,說道:「我不是在想這個,我只是在想,如果不是因為我受了傷,你會不會讓人那樣處罰王家父子。」
雖如此說,她眼中的不忍與不可思議沒有逃出他的目光。
容成獨知道,他說會,她會好受一點。但他還是說道:「不會,箏箏,不是因為你,其他的事情,正義、律條、俠善都與我無關。你明白嗎?」
岳箏搖了搖頭,眼光中閃過退縮。「我以為我明白你了,但是總在下一刻,看不清你。」她終於看著他說道。
「那是因為,我只要你,你在我之外,還要朋友世情。」容成獨笑著不在意地解釋道。
岳箏聽罷,抿緊了嘴唇。她永遠做不到,像他那樣乾淨利落地除了心中的一個人其他的都不去管。
或者說,她沒有那個資格。
「別瞎想了」,容成獨前傾了身子,雙手握住了她交握在一起的柔荑。
他的拇指緩緩摩挲著,無意間拂過她右背腕上的那朵絢麗的花印。花葉搖影倏地在眼前一掠而過,容成獨不禁輕挑眼角。
岳箏心神猛然一動,連忙將手抽出。「茶點怎麼還不上來,我很餓了。」她急忙說道。
剛才雖是恍惚,她也看見了。
正說著,金鱗在外面請示:「主子,掌柜送茶點來了。」
「進來」,獨到的清冷之音接道,兩個字卻讓送來茶點的掌柜的和小夥計備感壓迫。
終於將一碟碟精緻的糕點放好,最後將茶托送上,掌柜的暗鬆了一口氣:「請慢用。」
人隨即靜靜地走了出去。
容成獨打量了拿起一塊松蘭糕一口接一口吃起來的女子,暗笑搖頭,臉上清冷的神色卻並未消減半分。「箏箏,剛才那是什麼?」他認真而又疑惑地問道。
岳箏連連咳嗽起來,容成獨怡怡然地倒了杯茶送到她的手邊。岳箏接住,猛灌了一口,說道:「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容成獨沒有任何異常的哦了一聲,拈起糕點品了一口,皺眉道:「第一茶樓也不過爾爾。」
岳箏心思繁雜,卻還是應道:「我吃著很好了,你不要太挑剔了。」
容成獨抿唇一笑。
雅間靜了下來,只有她輕輕地吃東西的聲音。
一連吃了十幾塊都不見她停下來,兩隻青瓷碟子已經見了底,纖素的小手又拿了一塊,容成獨擰著眉毛抬手擋住了她。「吃這麼多?」他不滿意地說道。
岳箏一直吃,也只是不知道不吃東西還能幹什麼,剛才那一恍惚,已經證明當日蜂兒的警告絕非嚇唬她。
但是,他不可信嗎?她不這麼覺得,可是要她向他說出這樣一個與自己切身相關的事情,她又做不到。
「不吃了」,她什麼都沒有想,順著他的話將手中的梅子糕放下。
容成獨卻又道:「吃飽了?」
岳箏點了點頭,順著窗口可以望見的西北方的一個街角處的糾纏在一起的幾個人影卻在這時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個被衣著富貴的年過半百的男人直望旁邊馬車上拖的女子,不就是紅兒。
岳箏在看到她的側臉時,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跑到窗口探出頭確定一眼。女子身著洗得泛白的一身絹布衫裙,瘦削泛白的臉頰上掛滿了淚珠,紅兒無疑。旁邊也是一派混亂,幾個凶神惡煞的家丁正對掙扎著向前的一對祖孫拳打腳踢。
有些距離,聽不見那邊的說話聲,但卻足夠看得清楚了。
那對祖孫,岳箏認出來正是蠶桑交易大會上遇到的。難道他們是一家人?
岳箏顧不得多想,一回身就要趕過去救下紅兒。因為另一個方向,陸鴻身邊的那個侍衛陸東這時恰正騎著馬朝那邊而去。
岳箏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世紅兒提過一嘴的話,這次一定要趕在陸東之前把她救下,不至於讓她因為一個救命之恩而心生相許之情。
「幹什麼去?」容成獨順著她剛才看的方向望了一眼,抬手按住她的肩膀,皺著眉頭問道。
「救人,那個丫頭。」岳箏有些著急地說道,那邊陸東已經走近了,而那個小男孩這時也被揍得滿口吐血,是叫朔兒的吧?
容成獨依舊用力按住她的肩膀,轉頭命令道:「金鱗,去看看。」
金鱗應了聲是,聽腳步聲就要從門口走時,岳箏連忙喚住了道:「金鱗,走窗戶,快去,你若不趕在陸東的前面救下……那個丫頭,罰你半年俸祿。」
一段時間以來,岳箏已經知曉了金鱗那嗜錢如命的性子。
被這麼威脅,金鱗苦哈哈地再次遵命,就按著劍柄從窗邊飛身而下。
金鱗輕功很好,不到十個數就將劍嗖地放在了那正跳著腳讓下人揍那抓住他死不放手的男孩子。
容成獨拉住了幾乎半個身子都探出窗戶的女子,清冷不喜道:「小心掉下去了。」他頓了頓問道:「那是你認識的人,如此關心?」
岳箏因終於遇到了紅兒,且免了她與陸東的有緣無分,正是好心情,隨口就道:「是啊。」
容成獨又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幾個家丁已經被金鱗一個個撂倒,他問道:「是你家鄉的人?」
看她欣喜的樣子,與故友重逢無二。
啊?岳箏錯愕,馬上說道:「不是,是我來到金川以後相識的。」
容成獨看得出她眼底深處的遮瞞,不禁又氣又無奈。不知說她傻還是固執,明知他能看得出她是否說謊,在他面前還是喜歡說謊……
男子一身清冷更加顯然,優雅轉身再次坐了下來,將桌上茶杯中的茶一飲而盡。「過來,金鱗會很快將事情處理好的。」他輕聲命令道。
而那邊金鱗已經毫無懸念地救下了紅兒,岳箏便也放心地回到桌邊。
街角處。
剛剛還一臉猥褻囂張的男人,這時鼻涕眼淚一把地跪在金鱗面前,拱手作揖道:「大俠饒命,我再也不敢強買民女了。」
倒在地上直哎呦的家丁們一個個的也都開口求饒。
在這一片哀嚎聲中,女子感謝的聲音卻異常清楚。紅兒忍著顫抖,在金鱗面前半跪行禮:「多謝大俠救命之恩。」
金鱗嘴角直抽,什麼大俠?不過他還是十分瀟灑地將手中劍合上,那劍柄抬起她的手臂,沉穩道:「舉手之勞,姑娘多禮了。」
驚嚇之中的紅兒忍不住到後一個趔趄。
陸東在金鱗動手的時候,正好經過,他並沒有過去,而是駐馬停下,與紅兒所處之地離得不遠。
這時見女子身形不穩,便伸手欲扶,手卻只碰到了那軟軟的一角。
紅兒已被即使出手的金鱗拉住了手腕,上前一步,直待她穩住了身形,他才收回了手。
這一瞬間,男子冷硬疏朗的五官更加清晰地映入了她的眼帘。她忙低下了頭,聲音不覺間就比剛才柔軟了許多:「多謝。」
金鱗覺得手心發熱,連忙後退了一步道:「不必多禮。」話語比之剛才,也多了一份不自然。
側旁的陸東,看著這一幕,心中一角有些沉沉的。他卻不在意地笑了笑,對金鱗道:「金兄幾時也愛打抱不平了?」
他確實奇怪,王府里的侍衛,街上遇見了這種事,目不斜視地走過才是正常。
金鱗看見陸東,拱手見過,回道:「奉命而來。」
正要去看看奶奶弟弟怎麼樣的紅兒,聽到這四個字神色一怔,卻馬上恢復了正常,快步過去將嚷亂中摔倒在一邊的奶奶扶了起來。
「奶奶,朔兒,沒事吧?」紅兒問著,聲音已經哽咽。
朔兒沾了沾嘴角的血跡,倔強地回道:「姐姐,我沒事。」話音剛落,就跑過去給金鱗磕了兩個頭,誠懇地說道:「謝謝你的救命之恩,他日有什麼用得到我的地方,我絕不推辭。」
金鱗先是錯愕,隨即好笑。他抬手將男孩子摻了起來,說了聲:「不必。」看到這祖孫三人身上都有傷,一時同情心泛濫,胸襟之間掏了掏,掏出來的卻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雖然心疼,金鱗還是咬了咬牙,遞到朔兒手中:「拿去帶你姐姐與奶奶瞧大夫吧。」
朔兒推手不要。
紅兒見此,連忙扶著奶奶過來,未語先施一禮:「可否請您帶路,讓紅兒給救命恩人磕一個頭?」
金鱗這才想到,剛才是岳姑娘吩咐他過來的,說不定還是要見這姑娘呢,自己怎麼就暈乎乎地給人送銀票要讓人走呢?
「好好」,他連忙點頭道。
……
陸東看著直向第一茶樓而去的幾個人,掃去了心頭那一陣莫名的情緒,再次上馬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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