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青挑選的地方也是個亭子,卻帶著一個小小的閣樓。樓上四面都有牆,只開了一扇窗戶,裡面的人在做什麼,外頭的人是看不見的。如此,即便是有人無意間走過來,也不會有損眉畔的名譽。
此刻他站在閣樓窗邊,手中捏著一隻玲瓏剔透的杯子,放在手心裡細細摩挲把玩,動作卻帶著幾分心不在焉,眼神也一直透過窗欞,看向樓下蜿蜒曲折的小路。
忽然小路盡頭出現了一道身影,一路分花拂柳而來。
元子青下意識的挺直了脊背,手中把玩杯子的動作都停止了下來,只緊緊盯著那個身影。直到對方走近了,看到眉畔面色微紅,眼神發亮的模樣,他才輕輕鬆了一口氣,邁著僵硬的步伐,走回桌邊坐下。
他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提起茶壺慢慢倒滿了一杯茶,這個過程中,提著茶壺的胳膊一直在微微顫抖。元子青要十分用力克制,才沒讓茶水灑到桌面上。
斟滿了一杯茶水,他甚至顧不得燙,端起來一飲而盡。滾燙的茶水入喉,沿著咽喉一路往下,直落到胃裡,然後那種溫暖的感覺蔓延擴散至全身。元子青這才覺得僵硬的身體微微放鬆了些。
就在這時,門扉被輕輕扣響,那聲音仿如敲在他的心上。元子青喉嚨微微一緊,動了動唇,聲音乾澀的道,「進來。」
下一刻門邊被推開,眉畔站在門外,目光直直往他這裡看過來。
眉畔覺得,元子青身上似乎發生了一點變化,但具體的卻也說不上來。但真的在此處看到元子青,她心中還是情緒激盪,難以自持。
此前她一直想要見元子青一面,只是不得其法。眉畔知道,對自己來說,元子青已成兩世的執念所在,是她用盡力氣一定要抓住的人。但元子青那一邊卻是顧慮重重。她雖然堅信自己總有打動融化他的那一日,但其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天究竟什麼時候才會來。
卻不曾想,在自己完全沒有料到的時候,他卻仿佛突然想通了,竟然主動來見自己!
這讓眉畔怎麼不心旌動搖,難以自制?
她緊緊的盯著元子青,仿佛要用自己的視線來確定這個人的真假。所以這一次,她看得比什麼時候都要細緻、認真、專注。
說起來,這還是重生回來之後,眉畔頭一次好好的看他。
因為常年生病的緣故,元子青面容清癯,面色也有些蒼白,使得他看上去連五官似乎都比旁人更淡,仿佛從古人山水畫上走下來的人物。然而這一切都無損於他的氣度風姿,雖然外表荏弱,卻反而多了幾分出塵之氣、魏晉風流。
眉畔動了動唇,好半晌才輕聲喚道,「世子。」
元子青目光微動。方才她的目光是那樣的熱烈,就像是一道灼熱的光,將他釘在原地不得動彈。直到她開口,那種束縛的感覺才突然消失。
他放在桌面下的手緊握成拳,朝她微微頷首,「三姑娘,請進來坐吧。」
眉畔邁步進屋,一直守在門外的青雲悄無聲息的抬手將門重新闔上。於是屋子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在元子青對面坐下,眉畔微微垂眸。到這時,她卻忽然失去了剛才那樣的勇氣,不敢同他對視了。
元子青也不急著說話,提起茶壺給眉畔斟了一杯,借著這個動作,他稍微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開口道,「聽說三姑娘來東山寺上香祈福,因此貿然相邀,實在唐突,還望三姑娘勿要見怪。」
眉畔正要說話,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抬眼問道,「世子怎麼知道我來東山寺上香?」
元子青啞然。下意識的朝眉畔看去,卻正正對上了她的目光。眉畔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勇氣,竟沒有避開,反而繼續逼視元子青。
她之前怎麼沒有想到呢?就算傅老夫人想要燒香祈福,然而京城附近的道觀寺廟那麼多,為什麼偏偏要來東山寺?而且元子青怎麼那麼湊巧也在這裡,還知道自己要來,特地派人來請?
如果說這一切都只是巧合,眉畔是絕不相信的。所以只有一個解釋:從頭到尾,這件事就是元子青本人推動和安排的。
眉畔相信,只要他願意,就一定有這樣的本事。只是元子青素來低調,也從不顯露這樣的手段,所以不為人知罷了。因為上一世元子青曾幫助過她,她才會知道一點端倪。但那時也是因為自己走投無路,去懇求他,他才出的手。想到如今元子青竟然主動為了自己去做這些事,眉畔心中便漫上來一層又一層的甜蜜。
他畢竟不是無動於衷的,自己到底不是一個人苦撐。這個認知讓她歡欣雀躍,就連小女兒的羞澀矜持都顧不上了,她盯著元子青,非要他承認不可,「世子可不要告訴我,這一切只是巧合?」
被她這樣看著,元子青只覺得自己渾身越繃越緊越繃越緊,仿佛眉畔只要輕輕伸手撥動,他就會像琴弦一般,錚然斷裂。
「不是。」他迎著眉畔的視線,幾乎是衝口而出,「不是巧合。」
眉畔便笑了。原本逼人的眉眼忽然柔和起來,仿佛春天盛開的花,一點一點舒展開來。
「我知道。」她說。
氣氛霎時間粘稠起來,兩人的目光膠著在一起,輾轉糾纏。房間裡一片寂靜,只能聽到彼此細細的呼吸聲。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靜止,周遭的一切都逐漸模糊淡去,只有彼此的身影愈加清晰,徹底的刻進對方眼底,再也無法抹去。
眉畔怔怔的看著元子青,兩行清淚忽然順著臉頰滑落。
元子青嚇了一跳,幾乎是立刻站起身,「你怎麼了?」
眉畔眨了眨眼,回過神來。方才那種黏膩的氣場消逝無蹤,眼前是面色略帶焦灼擔憂的元子青,不是自己幻想中的影子,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覺得心裡好歡喜,好歡喜,然而越是高興,眼淚卻流得越快,流得越多,無論如何都停不下來。
元子青從沒有應對過這樣的場面,他有些無措的走到眉畔身邊,蹲下身來,握住了她的手,輕聲哄道,「別哭。」
聽到他的聲音,眉畔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痛哭出聲,同時不管不顧的撲進了他的懷裡,幾乎將毫無準備的元子青撞倒。
「不要推開我……世子,青郎……」
元子青的身體已經僵硬到了極點,他機械的停止脊背,渾身的感覺都集中在了懷裡的人身上。眉畔雙手抓住他的衣襟,整張臉埋在他的懷裡,正好是左邊胸膛的位置。
沒一會兒,那一片衣裳就被她的淚水打濕了。溫熱的濕意透過薄薄的衣衫,直直滲入了他的心底。
「砰——砰——砰——」元子青聽見自己的心臟劇烈的、快速的、毫無規律的跳動起來,讓他覺得微微有些眩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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