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察覺到眉畔的異樣,元子青握住了她的手。
眉畔輕輕搖頭,猶豫一番還是問,「青郎,你可有辦法能看到皇上的脈案?」
「自然不能。」元子青低聲道,「那是機密之物,就是太醫院,也只有院判大人和兩位御醫有資格翻閱,平日裡都是秘密收藏,不會讓人看見的。」頓了頓,他又問,「怎麼忽然想到這個?」
眉畔抿著唇,字斟句酌,「論理這話不該我說。可……總不能指望皇上長命百歲,還是要做別的打算。」
元子青面色微微一凝。是啊,皇上萬金聖體,所有的病案都是要保密的,就算真的有什麼問題,旁人也不會知道。元子青知道太多的病,平日裡看上去與常人無異,但發作起來卻是能要命的。這樣遮遮掩掩,又能藏到什麼時候去?
想到這裡,他不由一怔。自己竟是毫不懷疑的順著眉畔假設的方向往下想了。
但認真想想,卻不無道理。元子青沒有忘記自己這一身的病,是從什麼地方來的。皇帝並不是個安穩的位置,從前有人對他下手,如今難道就沒有了嗎。一百次一千次里,只要成功一次,就是滅頂之災。
再者,元子青多少知道一點皇帝的作息。今上十分勤政,每天都批摺子到亥時,寅時正就要起身,只能睡兩三個時辰。況且國事煩憂,壓力也不可謂不大。這麼十幾年如一日的日夜煎熬,身體能吃得消嗎?
雖然只是無稽的猜測,可細細去想又覺得不可不防。元子青搖頭失笑,只覺得自己的心態大異往昔。
從前他只是一個人,況且自己身體又是那樣,雖然還有福王府要牽掛,可又在長久的潛移默化當中,下意識的認為那是弟弟即將接過的擔子。而且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幾天,自然也就沒有算計幾年後的心思。
可是如今不同了。他的身體康復,又有了深愛的妻子,將來還會有他們的孩子。為了自己的小家,他也要未雨綢繆,做到一切自己能夠做的,護得這個家安穩。
「你顧慮得十分有道理,這種事,總歸是有備無患的好。我回頭會跟爹和子舫提一提的。」他對眉畔道。
眉畔也沒有想到他這麼幹脆,「你……你不覺得我胡說八道嗎?」她有些不安的看著他。
元子青忽然明白,她開口說這話,可能自己心中還有「疏不間親」的顧慮。她畢竟是才過門的新人,而皇帝卻是他的伯父,關係又一向很好。就算近來有些微妙,但也絕不會被人一兩句話說動。然而她畢竟還是開口了。
他伸手將眉畔攬進懷裡,低聲笑道,「娘子才進門就開始操心咱們家的事,為夫心中十分感念。」
「胡說什麼?」眉畔也沒有掙扎,斥了一句,卻順著他的動作靠了過去,然後在他耳畔問,「那咱們,就真的一點偏向都沒有麼?」
這樣敏感的問題,眉畔顯然也知道不該問,所以聲音壓得低低的,幾乎是氣聲了。溫熱的呼吸撲在元子青耳畔,弄得他有些面紅耳赤,心情激盪。不過這是正事,不是心猿意馬的時候,他努力按捺著心頭的躁動,將眉畔緊緊抱住,這才道,「這樣穩妥些。」
眉畔若有所思的點頭,就是說,不是他們真的沒有傾向,只是他們不能表現出傾向。
她握住元子青的手,緊張的舔了舔乾澀的唇,然後在他手上慢慢的寫下一個數字。
元子青猛然抬頭,一臉震驚的盯著她
。
「我猜對了?」眉畔問。
元子青又陡然放鬆下來,用力的在她臉上親了親,「我的眉畔怎麼會這樣聰慧?真想把你藏起來,只讓我一個人看到,聽到,碰到……眉畔……」前頭還帶著些讚譽的意思,到後面就越發不像了。
眉畔擰了他一把,「這是馬車上。」
她自己也回過神來。方才實在是太不謹慎,竟然在馬車上就說起了這個話題。幸好兩個人聲音壓得低,況且周圍都是王府的侍衛,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
不過若是長久沒有聲音,恐怕也惹人疑惑。畢竟誰也不能保證這些侍衛里,一個皇帝的人都沒有。
眉畔想了想,轉身將太后賜的東西捧了過來,對元子青道,「咱們來看看太后娘娘賞賜了什麼好東西?」
太后的賞賜十分大方,珠玉珍玩,精巧擺設,絹帛布匹應有盡有。大件的東西自然有人送來,這個盒子裡裝著的,是貴重的珠寶首飾,所以眉畔就單獨拿著了。
一打開她就看到了一支點翠的金釵,做工精美異常,釵尾做成了一直鳥兒的形狀,羽毛全部都是用綠色的玉石貼成,栩栩如生,巧奪天工。眉畔不由放緩了呼吸,將這金釵拿起來捧在手中,問元子青,「這是什麼動物,我仿佛從未見過。」
元子青湊過來研究了一會兒,含笑道,「難怪你沒見過,這是西南那邊的白國進上來的貢品。那個地方專門出產這種綠色的玉石,所以民間也喜歡用它來做首飾,在貼翠這方面,恐怕整個大楚都找不出比他們更好的來呢。」
「至於這個動物,叫做孔雀,是白國特有的物種,也是他們的吉祥鳥,尾羽華美異常。在白國,衣飾上經常會用它來作裝飾。據說那個地方,還有人模仿孔雀行走顧盼的姿態,編出了極為獨特好看的孔雀舞。我幼時曾經看過一次,不過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元子青說著,就將這支金釵插到了眉畔頭上,「這個你戴上好看。」
「這樣貴重,還是算了。」眉畔道,「若是碰了壞了,回頭太后問起,我可要怎麼回話?」
「傻話,太后送了你,就是要你戴的。下回進宮只管戴了去,她老人家看到才喜歡。說不定賞你些更好的。」元子青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眉畔捶了他一下,「難道我就是專門去討別人首飾的麼?」
元子青連忙追問,才知道早上發生的時候,不由笑道,「這是長輩們疼你,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福氣呢。」
說到這個,眉畔想起一件事,「對了,今早怎麼不見祖母?」
元子青道,「她老人家又吃齋,說是愛清淨,就不來掃大家的興了。咱們回去後去給她磕頭敬茶便是。」
眉畔點頭。但總覺得有點奇怪。按理說福王府一家人都是和和美美的,福王和王妃更不可謂不孝順,可太妃怎麼瞧著,總不願意融入這個家裡似的?從前眉畔在這裡住時,就沒見過她出過首善堂,待人也是淡淡的從不親近。
那時她覺得是因為自己的身份不對,現在看來卻未必是如此。
元子青見眉畔若有所思,多少也猜出了一點,便道,「自己悶悶的想什麼?有什麼事,只管問我便是。」
眉畔抬眼看他,猶豫了一下問道,「祖母似乎跟大家都不親近?」
這事兒我也只跟你說一次,回了府里千萬不能提起的。元子青嘆道,「你可知為何父親和皇上這樣親近?從前父親剛出生時,因祖母位分低,所以是養在太后膝下的。」
眉畔恍然大悟
。難怪!難怪一樣是異母兄弟,福王卻能得皇帝另眼相待。難怪明明是親生母子,太妃的態度卻是這麼生疏。福王養在太后膝下,太妃即便和太后關係好,也不能隨意親近,免得忌諱。時間長了自然就形成了這種略有些怪異的關係。
皇帝登基,即便是福王出宮開府,又將太妃接出來享福,也未能改變。
外頭都說福王府赫赫揚揚,可是有幾個人知道身處其中的無奈呢?這潑天的富貴,要享受它,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眉畔從前覺得自己已經很了解福王府了。可直到真的嫁進來,她才發現,從前自己了解的不過驚鴻一瞥,福王府的樣子,直到現在才對她揭開了一角面紗。或許還有更多與設想不同的地方,等待她去發現。
直到這時候,她才終於真正成為這個家的一員了。
想到這裡,眉畔轉頭怒視元子青,「難道我不問,你就不說麼?」
「總要你自己發現,才有成就感。」元子青笑道。
一路說笑著回了福王府,連隱竹園都沒去,讓人將東西搬過去,元子青和眉畔便直奔首善堂。
對於這個地方,眉畔是既親切又懷念。最初時若非住在這裡,哪有可能得到跟元子青親近的機會?這是她最初改變的,跟上輩子不一樣的地方。而最後,她也的確是達成了自己的目標,終於嫁進了福王府,跟元子青再也不能被分開。
轉頭看了身邊的人一眼,她心中滿是甜蜜。這甜蜜不單是新婚帶來的,更是心愿達成,與所愛之人雙宿雙棲的日子帶來的。這幸福的感覺充盈著心間,眉畔迫不及待的想要跟人共同分享。或許自己可以再次為首善堂帶來些許改變呢?眉畔躊躇滿志的想。
太妃和福王之間雖然有心結,但眉畔相信,他們之間肯定是有感情的。否則福王不會把太妃接出宮,而太妃也不會明明不喜歡,仍舊每個月為了福王府進宮去給太后請安。
有了這種基礎在,只要一個破冰的契機,或許一切就都不同了。只不過長久以來,福王府的人都習慣了這樣,所以並不敢輕易變動。只是這般戰戰兢兢,太妃又如何看不出來?只不過是將距離越發推遠罷了。
雖然已經打定了主意,眉畔卻沒有冒進。這件事不做則已,既然做就要一擊建功,否則很容易前功盡棄,不上不下的吊在那裡。既然如此,當然要觀察,調查,做到心中有數之後才去動手。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觀察。
進門時有個穿著奇怪的下人跪下給他們請安。元子青叫了起,眉畔就在旁邊好奇的觀察。這個人,她在這裡住了半個月從沒有見過。看來自己不知道的事,果然還有很多。
元子青低聲問對方,「王伴,太妃如今可得空?我帶媳婦來給她老人家磕頭敬茶。」
「知道世子和世子妃要來,太妃已經等著了。」那人也輕聲回道。
元子青點頭,然後便攜著眉畔進去了。眉畔臨走時轉頭看了一眼,那人已經低下頭,微微躬身站在了角落裡,不注意的話,簡直與這屋子裡的擺設融為一體,極難被人注意到。
這姿態似乎有些眼熟,但眉畔想了一會兒還是沒想出來,只得罷了。
給太妃磕了頭,敬了茶,她拉著眉畔的手看了一會兒,才輕輕頷首,「好,好啊。你是個有福氣的好孩子,也知恩。子青交給你,再沒有不放心的。」說著從自己手腕上摘下兩個玉鐲,給眉畔套上,「這是當年先帝爺賞我的,如今就給了你吧。」
「這……不可。」眉畔連忙推辭,「孫媳婦怎能奪長輩心頭所愛?」
這可不是早上那些長輩們隨手捋下來的鐲子可比——那些東西一看就是提前戴在手上,好方便拿下來送她
。太妃這個,顯然是隨身多年的東西。還是先帝賞賜,貴重非常。
「說不上什麼心頭所愛。」太妃還是溫溫的笑著,「不過是戴了多年,習慣了。你是長媳,宗婦,將來身上的擔子很重,萬望你記得今日之喜,切莫懈怠。」
「孫媳婦牢記。」眉畔只好應道。
從首善堂離開,她有些挫敗,「太妃好像一直都這樣,溫溫淡淡,對什麼事都不在意似的。」她以前在這裡住過,那時候每天都見到,太妃對她也沒多親近。現在成了孫媳婦,好似也差不多。
「她老人家禮佛,心意極誠,自然不在乎紅塵外事了。」元子青不以為意道。
眉畔皺眉。禮佛當然是好事,但禮到這個程度,就覺得有些過了。她終於覺得太妃的氣質哪裡熟悉的,有些地方看起來,簡直跟尼姑庵里的那些得道女尼差不多!
這個念頭讓眉畔心驚肉跳,太妃要是出家那還了得?
「對了。」她又想起一個人,問道,「方才我們進門時那是誰?我瞧著總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一樣的人。」但不是福王府,福王府下人的衣裳不是那樣的。
元子青道,「那是宮裡的內侍。從前就伺候太妃的,後來跟了出來。爹說他伺候慣了太妃,就仍舊讓他在首善堂伺候。」
眉畔恍然大悟,「原來是宮裡!」剛才她在宮裡的確看過很多這樣的人,但因為這些人都像是能隱身一般,輕易注意不到,又沒說過話,所以印象非常淡,一時想不起來。被元子青說破,就簡單得多了。
「怎麼了?」元子青問。
眉畔自己琢磨了一下,覺得這件事跟元子青商量不太合適。他早就習慣福王府的氛圍,竟也不覺得奇怪,於是搖頭,「沒事。只是好奇罷了。」
這一天光是到處見人磕頭,回到隱竹園裡,眉畔自然也沒什麼心思逛園子了。早早命人傳了膳,吃完就去睡了。元子青這一晚也沒敢鬧她。昨日實在是太瘋狂了些,他也心疼眉畔,見她累成這樣子,自然要讓她好好休息。反正他們,來日方長。
好在畢竟年輕,第二天眉畔醒來時,已經重新恢復了精神抖擻。
今日是回門的日子,但她實在不願意回去,只讓人送了禮物,自己和元子青都沒動。而是寫了帖子,請周映月過來做客。
眉畔想到可以商量的人,便是她。反正早晚也是自家人,現在讓她參與進來,也沒什麼不妥。——元子舫和周映月今年都十七了,婚期就定在明年春天。
據說元子舫本來是想要定年內的,但一方面周映月不同意,另一方面,兩兄弟前後腳離得太近,傳出去也不大好聽。所以最後只得推到明年了。
周映月如今大部分時間都在江南忙出海的事,因為海禁初開,很多地方大家都沒有經驗,只能摸索著去做。周家身為「先驅」,自然要起到模範帶頭作用,不光主動配合朝廷,還要負責在初期帶著那些海商會的會員們一起發財,掙到足夠多的錢——補貼給朝廷的糧餉已經交出去了,賺不回錢來可就要自己賠了。
所以周映月如今忙得不可開交。這也是她不同意今年結婚的原因之一。結了婚她不可能再這樣無所顧忌的出去拋頭露面。就是元子舫不在意,福王府這邊也不好看。但是這些事千頭萬緒總要有人來做。等明年上了軌道,也就好了。
這次她是特意趕回來參加眉畔的婚禮,過幾日就又要去海州的。所以眉畔才急急地下帖子請人,再遲恐怕就來不及了。
眉畔將元子青打發了,然後私下拉著周映月,說了自己的打算
。周映月聽了倒是十分贊同,「你若是想做就去做。做成了也是功德一件。不過太妃我沒有見過,她什麼樣子,你跟我說說。」
眉畔就將自己的擔心和猜測都說了出來,「雖然世子說,太妃一貫都是如此。可我還是擔心,她萬一突然想不開,要出家怎麼辦?」
「竟是這樣麼?」周映月的見識顯然比眉畔多,「照我看來,信佛倒未必,但太妃心裡有事,八成是真的。」
「這怎麼說?」
「這人吧,要是心裡苦悶無處發泄,就容易轉而寄託到虛無縹緲的神佛上面去。」周映月道,「我想太妃禮佛,恐怕是從在宮裡就開始了。若我猜測不錯,或許還是王爺被抱走之後。」
她這樣一說,眉畔也就明白了。在宮裡這樣的事情再正常不過,她自己位分低沒有資格養育皇子,是絕對不能自怨自艾甚至責怪旁人的,更有甚者,她連一絲一毫的不情願不高興,都不能露出來,還要歡歡喜喜去奉承太后,期望她能對自己的孩子好些。
這樣,心中怎麼會不苦悶不痛苦呢?
無法發泄出來,自然就只能寄託給佛祖。後來也許是發現禮佛能讓自己心情平靜,於是越發沉浸其中,但凡有一點心情波動就去禮佛,等於是自己給自己畫了個框子,決不允許走出去,而禮佛就是能保證她走不出去的那個有形的邊框。
「原來竟還有這樣的道理。」雖然早知道周映月很能幹,眉畔還是忍不住道,「有時我覺得映月你就像是傳說中的生而知之者,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神仙一般的人物。你是怎麼出現在人間的?」
周映月笑著啐她,「成了親什麼胡話都學會了。我要是這麼厲害,早就升天了。」
「你雖然比我大兩歲,可我覺得自己比你差遠了。」眉畔道。這是她的真心話,是實在眉畔知道自己多活一世,應該是比周映月大的。即便如此,仍舊趕不上她的一半。身邊有這樣的人,有時難免令人挫敗。
周映月失笑,「你不必跟我比,我……我的情況與常人都不同的。」
說者無心,眉畔卻不由心頭一跳。她的情況不同,莫非……莫非也是像自己這般,是重生回來的,所以知道往後的事?但是看樣子又不像。因為許多事她應該是不知道的,然後憑藉自己的經驗和眼光推斷出來。如此,她不是從以後回來的,莫非是從以前來的?
能倒退,自然也能加速。
可周映月如今才十幾歲,時間再加速,她幾歲的時候總不會什麼都知道。又或者她是轉世投胎了,但保留著前世記憶?這倒說得通。
眉畔越想越是激動,她自己的秘密無人可說,如今終於知道一個跟自己有些類似的人存在,那種感覺就像是找到了同類。她幾乎要講自己的猜測脫口而出,尋求對方的認同了。
但最終眉畔按捺住了。周映月應該是信任她的,所以很多事情並沒有隱瞞。只是每個人都有秘密,周映月恐怕並不願意自己窺探她的秘密。既然如此,就還是只當不知道吧。
不過心中對她卻是親近了許多。她略略平復心情,然後才轉回原來的事情上,「你這樣說,我就明白了。那你說,我應該從何處著手呢?」她說著想起一事,又道,「或者不如等到你進門了,我們兩個一起做。」
「不必如此……」周映月本想拒絕,行雲掀了帘子進來,「姑娘,王妃那邊來人了。」
「請進來吧。」眉畔和周映月對視一眼,才道。
來的是王妃身邊的流珠,眉畔同她說過話,這會兒見了便笑著招呼道,「流珠姑娘,過來坐吧
。王妃那裡有什麼吩咐?」
「回世子妃的話,王妃那裡來了客人,說是請世子妃去見見。因知道周姑娘也在,因此請一併同去。」流珠並不坐,笑著謝了,便道。
眉畔轉頭看了看周映月,然後又問她,「來的是什麼客人?」
「是王妃娘家嫂子和侄女。」流珠道,「其實都是府上的常客,只是世子妃沒見過。所以王妃吩咐奴婢來請。」
「既然如此,是要去見見。」眉畔笑著對周映月道。
周映月抿了一口茶,「你們一家子親戚,我去做什麼?」
「再過一年,你也是一家子親戚了。提前去見見,倒也在情理之中。」眉畔已經習慣了和她玩笑,遂直接道,「你想,你今日跟我去見了,明年王妃就省了一回事,是也不是?」
說完自己繃不住笑了,屋裡的人也跟著笑,連流珠也偷偷抿唇。
周映月豁然起身,撲過去就要去撕眉畔的嘴,「你自己討好婆婆也就罷了,扯上我做什麼?今兒非讓你知道厲害!」
「我婆婆將來也是你婆婆,一家人何必說兩家子話呢?」眉畔笑個不住,「你惱羞成怒,也不必拿我做筏子。只自己去問二公子罷了。」
正笑鬧間,元子青聽見了動靜,走過來問,「這是怎麼了?」
周映月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收了動作,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眉畔仍舊在笑,「沒事,只是娘讓人來請,說是舅媽來了,世子可知道?」
「知道。」元子青也坐下道,「娘也派人來叫我了,只是都是女眷,你去便罷了。我還有事。」說著掏出手帕替眉畔擦汗,「怎麼鬧得這樣厲害?映月同你要好,你可別欺負她。」
雖然是斥責的話,可言語間的親近之態毫不掩飾。看得其他人紛紛避過目光去。
周映月道,「罷了,你們夫妻兩個自說話,我跟流珠姑娘去見你們家的親戚。」說著就站起身避出去了。她當然不可能真的自己走,這是讓眉畔去換衣服呢。
眉畔就伸手推元子青,「你也出去。」
元子青尷尬的揉了揉鼻子,「咳……娘子今日可裝扮得隆重些。」
眉畔正挑衣裳的手一頓,「這是怎麼說?」這個親戚,元子青好像不怎麼喜歡?
元子青忍不住皺眉,「舅母……對我的婚事一向都不怎麼滿意。覺得你出身不夠高。你打扮得好些,去震震她。」
「恐怕不止這樣吧?」眉畔聽出了一點端倪,「老實交代。」
元子青又咳了兩聲,「那個……舅母曾想將表妹許配給我。」
「我就知道,一定又是表哥表妹那套。既然是親舅母,怎麼最後竟沒成?」上輩子也沒聽說過這位表妹,也不知究竟是何方神聖。
「自然是因為表妹看不上我。」元子青實話實說。否則福王妃說不定就真的給他定下了。
眉畔立刻沉下臉,「我道是怎麼回事呢!原來是別人看不上你。她若是看得上,是不是就沒我什麼事了?」說這話時她斜著眼掃元子青,眸中早沒了平日裡的波光如水,但凌厲的眼神卻更顯得光輝璀璨,元子青幾乎是立刻就招架不住,湊過來抱她。
「眉畔……」他的聲音和表情里分明都帶上了痴迷,在她臉上胡亂的親吻著。
這樣炙熱的感情是騙不了人,也裝不出來的
。眉畔的心陡然一軟,覺得刁難他也沒甚意思。畢竟他還主動交代,又要自己盛裝打扮去壓過那位表妹,已經算是不錯了。
「好了。」等元子青親了一會兒,動作越來越放肆,她才把人推開,「出去吧,我換衣裳。」
「我伺候你。」元子青聲音低啞。
若是平時,眉畔必定斬釘截鐵的拒絕了。可今日想著那個所謂表妹,鬼使神差的就允了。
等她換好衣服出來,便是眼神迷離兩靨生春,唇色嫣紅之態,但凡有點經驗的,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周映月用眼神打趣了一陣,攜著她的手一邊走一邊低聲問,「那個表妹有來頭?」顯然她也已經猜到了。
眉畔沒好氣的道,「我怎麼知道?」
「不知道你還打扮得這樣花枝招展?」周映月笑她,「我跟在你身邊,就是你的大丫鬟。」
眉畔這才想起來,「糟糕,應該讓你也換一件的。要不咱們再倒回去?」
「算了。」周映月道,「我就不奪你的風頭了。人家今日來,也不是為了要看我。」
雖然耽擱了好些時間,但流珠也沒有催,顯然對這一門親戚,福王妃的態度也有了微妙的變化。從前她覺得柳燕君千好萬好,可擋不住人家看不上元子青。現在元子青身體好了,又巴巴的湊上來,打量誰是傻子呢?
所以眉畔她們到的時候,氣氛並不熱絡,甚至還有幾分尷尬。
柳夫人一個勁兒的在說,但柳燕君板著臉坐在一邊,福王妃則是面上帶著客氣的笑。見兩人過來了,便招手道,「過來坐。映月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一會兒了。」周映月道,「本來要來給王妃請安,只是我來時好像有客,便沒敢過來打擾。」
柳夫人的臉色就尷尬起來。顯然,她就是那個客,來了那麼長時間了還是沒走。還巴巴的說動王妃派人去請她們過來。
王妃只當沒看見,又問眉畔,「子青呢?怎麼沒有一道過來。」
眉畔含笑道,「映月來看我,世子就避出去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裡呢。」她仗著流珠就在這裡聽著,不會拆穿自己,索性說瞎話了。
要不然讓人知道元子青明明在家,卻不來拜見舅母,名聲終究不好聽。再者還有一層隱含的意思:周映月這個未來弟妹來了,元子青都要避出去不見面。柳燕君這麼大個表妹,他自然也是要避嫌的。
所以這個不見面,是有道理的。
周映月和眉畔一人一句話,就說得那母女兩個臉上都難看起來。她們也不是傻子,自然能聽出話中隱含的意思。
倒是王妃很滿意,「原來是這樣,那我再叫人去尋。」
「不必了。」柳夫人道,「本來也只是親戚間見個面罷了,又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何苦這樣興師動眾?反正是常來常往的親戚,往後自然有機會見著。」
柳燕君也道,「本來也只是燕君想給表嫂請安,既然表哥不在,那就罷了。」說著站起身走到眉畔身前,盈盈福身,一邊不著痕跡的掃了她一眼,「見過表嫂。」
眉畔拉著她的手,真箇兒擺出了表嫂的派頭,「這就是燕君表妹吧?我聽世子說過,最是氣質高潔,不染紅塵的,今日一見果然不假,瞧著跟畫上的人似的,不沾一絲煙火氣息。我這樣的俗人再比不上。」一面示意行雲送上荷包,「這是嫂子的一點心意,繡工粗糙,表妹可別嫌棄
。」
柳燕君握著帕子的手不由一緊。
眉畔的繡工如果都算是粗糙,那她就根本沒有繡工了。自詡才女的她並不喜歡女紅,柳夫人也從不逼迫她。她一向以此為傲,此刻在眉畔面前,卻只覺得火辣辣的。
方才聽到眉畔說世子對她提起過自己,柳燕君還以為她不過是在逞強。可現在聽到她一字字一句句都戳中自己的心窩,不免就信了幾分。但眸中仍舊透出倔強之意,盯著眉畔,「嫂子過謙了。」
眉畔卻不看她,轉頭跟王妃說話,倒將她自己晾在那裡,不上不下。
柳夫人連忙道,「世子妃莫怪,我這個女兒,從小是同世子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後來年紀大了,來往才少些。前兩日你們成親時,她身體不好,怕觸了你們的霉頭,這才等到今日登門呢。」
「不要緊的。」眉畔道,「表妹有這樣的心,我和世子自然都是感激的。一家子親戚,以後常來常往才是。燕君雖然是表妹,論年紀恐怕比我還大些,時常過來跟我一起說話也好。」
柳燕君比元子青小兩歲,今年已經十八了。這一句話說得她又是臉色一白。
周映月雖然也是十七歲,但親事早就定下,只等明年成婚。拖得晚些,可以說是長輩們憐惜體恤。可柳燕君至今沒有定下親事,與她同齡的世家子弟,早就已經訂親,她現在根本尋不到合適的人家。從前覺得還有個元子青做備胎,誰也不著急。如今可不一樣了。
若是她只是不喜歡自己,眉畔都不一定這般苛刻。可她針對的卻是元子青,對他根本沒有半分情意和喜歡,卻為了榮華富貴吊著他,偏又看不起他,還有人能比這一家子更不要臉嗎?眉畔簡直一眼都看不下去,恨不能讓他們從此再也不要出現。
當然,元子青根本沒跟她提過什麼柳燕君,這些消息,全都是她上輩子知道的。——只是她知道的那些內容,沒有一條跟福王府有關,只是京中人人都知道有這麼個姑娘罷了。想必元子青心善,到底沒有徹底毀掉她的名聲。
不過話說到這份上,火候也就差不多了,再說下去,沒臉的就是王妃了。因此眉畔轉頭對王妃道,「娘,表妹難得來一趟,不如留舅母和表妹住上幾日。」
「不必了。」柳夫人勉強的笑著,「家裡還有許多事等著,我們這就要回去的。」
「怎麼這樣急?」眉畔朝著王妃不好意思的笑,「倒像是我沒招待好客人是的。我年輕,若是有什麼做得不好的,舅母只管說我。」
「世子妃客氣了。您哪有不好呢?」柳夫人說著,到底意氣難平,「如今外頭都傳世子妃是個有福氣的人。我們燕君啊,就是少了這麼一點福氣,只好我和她爹多操心罷了。」
眉畔臉上的笑容一僵,並沒有回嘴,而是轉頭去看福王妃。
她知道柳夫人的意思,無非是諷刺她克父克母,根本稱不上有福氣,而柳燕君卻父母雙全。但這本來就是眉畔的目的,她剛剛有些過火,福王妃心裡恐怕不會太高興,但柳夫人這句話說出來,福王妃自然就重新偏向自己了。
果然,等那母女兩個走了,福王妃便伸手虛虛的點她,「你啊,不省心。」
眉畔就紅著臉任她說。王妃也不是真的生氣,就讓她們走了。轉身問流珠,「你瞧著如何?」
「奴婢看世子妃和周姑娘關係十分親近,將來想必也能相處和睦。」流珠道,「世子對世子妃也是格外上心,不避人的替世子妃擦汗呢。」
王妃皺了皺眉,旋即又道,「罷了,是在他們自己的院子裡。親近好,親近才能儘快給我生出孫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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