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秋天的時候,周映月從南方送了好幾箱子海鮮回來。
因這東西不能久放,所以福王妃索性辦了個小範圍的宴席,邀請親友一起來享用
。
可惜這些東西眉畔懷著孩子,不能多吃,最多一兩口嘗嘗味道。偏偏眉畔忽然十分眼饞,一直眼巴巴的盯著,行雲和晃兒兩個人只好牢牢把人看住,免得一不留神她就去偷吃了。這可不是能混過去的事。
最後眉畔見實在是不能吃,又不願意干看著眼饞,只好在行雲的勸說下,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宴席,打算去外頭透透氣。
好在周映月除了海鮮之外,還送了不少南邊特有的水果,都是京城裡難得一見的,也不知道她怎麼保存,送到了這裡看著竟還十分新鮮。行雲扶著眉畔找了個亭子坐下,便去取了一大盤過來,給眉畔吃著玩兒。
她現在成日裡嘴不得閒,不吃點兒什麼東西,就覺得胃裡火燒火燎的難受。
正在眉畔興致勃勃試吃每一種水果時,亭子外面忽然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世子妃倒是好興致,躲在這裡偷吃好吃的?」
眉畔轉頭一看,見是清河大長公主,這才鬆了一口氣。
「您就別拿我取笑了。要不是裡頭那些好東西都不能吃,我哪裡捨得出來?」眉畔十分遺憾的道。
清河大長公主聞言不由笑了起來。
她走過來,上下打量了眉畔一番,道,「你是雙身子的人,的確是要多注意的。這孩子有幾個月了?」
「六個多月了。」眉畔抬手撫了撫肚子,神色也不由柔和了下來。
清河大長公主便笑道,「要當娘了的人,果然不一般。不過,我瞧著你這肚子,是否太大了些?」她的語氣也有些不太確定,所以用的是問句。
眉畔嚇了一跳,以為她是說自己可能懷了雙胎,連忙追問,「這怎麼說?」
「我記得從前我懷我們純哥兒,六個月的時候,肚子看上去還很不顯呢。到七八個月上,才突然吹氣一樣的漲起來,不過也就只同你如今差不多。」清河大長公主道。
「真的?」眉畔吃了一驚,「可……這是怎麼回事呢?」她一直以為懷孕了肚子就是會鼓出來,所以並沒有太過在意,可如果肚子大得不正常的話,那就必須要追究一番了。
清河大長公主有些不確定的道,「若是雙胎,太醫應當能診斷出來。我想著是不是你吃得太多了,孩子長得太大,才會如此?」
「孩子大些不好麼?」眉畔並不懂這個,茫然問,「大些生下來自然更結實。」
「話是這麼說不錯,可是我的世子妃,你也不想想,那麼大個孩子,要折騰多久才能生得下來?到時候受罪的也是你自己。況且太大了還容易引起血崩,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清河大長公主一邊說一邊站起身,「算了,我去跟你婆婆說,讓她看著你,別再這樣吃下去了。」
眉畔有些赧然。雖然孕後她的胃口的確是大了許多,但王府里的人都說是正常的,畢竟一個人要吃兩個人的分量,所以她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今日聽到清河大長公主反覆提起自己吃得太多,不由臉紅起來。
也不是她想吃那麼多的呀!
「對了,瞧我這記性……」清河大長公主正要走,又忽然回過頭來,從身上解下一個荷包遞給她,「這是當年我懷孕時,駙馬從東山寺求來的護身符,專門保平安的,送與你。」
「這麼要緊的東西怎可送我?」眉畔連忙拒絕。
清河大長公主摸了摸她的臉,「客氣什麼?都是自家人。你若實在覺得拿著燙手,等生產完了,就還我便是。回頭我兒媳婦生產時,沒準還能用上
。」
眉畔這才收下,就手系在了腰間,「那就多謝姑母了。」
清河大長公主提醒之後,福王妃也覺得眉畔的肚子太大了,請了太醫來看,也都說大,要求眉畔控制飲食,免得孩子太大了將來難產。
於是眉畔每天睜開眼就是吃吃吃的沒好日子一去不復返,隱竹園裡所有能吃的東西都被行雲和晃兒藏好,每天定時定量投餵給她。
一開始的幾天,眉畔早習慣了吃東西,那裡能忍得住?眼巴巴的央求著行雲和晃兒。行雲跟著自家姑娘那麼多年,根本不為所動。倒是晃兒一副動搖的表情,結果看到行雲拒絕,又重新堅定起來。
這是為了世子妃和肚子裡的小世子好。
沒錯,在福王府的主子們全部都接受眉畔肚子裡可能是個女兒的同時,王府的所有下人,卻都篤定這一胎一定是個兒子。
眉畔央求了一天也沒有額外多吃一塊糕點,等元子青回來之後,便眼淚汪汪的跟他告狀。元子青倒是心疼她,想偷偷補貼她一下,讓她有個緩衝的過程。奈何他手裡也沒有吃的。
最後眉畔只好帶著一腔怨念去睡了,夢裡自己坐在餐桌旁,對著一大桌子各式各樣的食物,大吃特吃。
結果醒來的時候更餓了,一臉幽怨的盯著正在穿衣裳的元子青,看得他渾身一個激靈,「今兒我讓人出去買些點心,然後偷偷藏一塊回來給你,好不好?」
「好。」眉畔飛快的點頭,然後牽著他的袖子,「那你快點回來呀!」
這小模樣,看得元子青心都化了,抱著人親了好幾口,才依依不捨的離開。眉畔同樣依依不捨,但惦記著的卻是自己的點心。
不能吃東西的時候,眉畔覺得自己嘴巴里的唾液分泌更加的快速的,只能口水滴答的幻想著那些好吃的,畫餅充飢。後來想像已經不能滿足她了,便跑到元子青的書房裡去畫畫。
她的畫工十分一般,不過饒是如此,畫出來的東西還是讓她覺得更餓了。
好在眉畔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開了。因為她看到了元子青收藏畫像的那個箱子。那裡頭據說絕大部分畫的都是自己,之前眉畔想過回頭來看看,但後來事情多,也就給忘了。
這會兒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會出現,然後將魔爪伸向了箱子。
其實除了畫的都是她,並且大部分她甚至想不起來畫的是什麼時候之外,這些畫都是很正常的。眉畔越看心裡越美,至少自己在元子青心中必定十分重要,他才會一直畫自己。
不過她心裡又忍不住有些狐疑,因為元子青之前極力阻止自己看這些畫,排除他因為害羞不好意思之外,畫裡說不定還有別的玄機。
這般想著,眉畔便將所有的畫都打開了,細細品評。
最後只剩下一個角落,她才發現這些畫的捲軸跟之前的似乎有些不一樣,顏色更暗一些,不注意的話是很難發現的。
畫卷一展開眉畔就臉紅了。
這上面畫的還是她,但卻不是尋常時候的她,衣衫凌亂,滿面春/色,鬢散釵斜……分明是兩人纏綿時才會有的樣子。眉畔雖然沒在那時候照過鏡子,但多少還是能想出來是什麼樣的。
只是真正在畫卷上看到了,她還是忍不住臉紅羞澀。
元子青竟然將這些東西都畫下來了!她一時又是好笑又是羞惱又是生氣,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了
。這樣的東西就隨便放在這裡,萬一被旁人看了去可怎麼好?
這樣想著,她立刻將這種顏色的捲軸全部都挑了出來,抱著出了書房,去找行雲要盒子來裝。
別說還真的找到了一個大盒子,正好將這些畫卷都裝下。眉畔這才將之密實的藏了起來。
但雖然看不見了,她的心神卻全都系在了這上面,這一日接下來的時間,她就一直在琢磨這個事,連自己想吃東西都忘記了。
等到元子青回來,拿出點心捧到她面前時,眉畔只隨意的瞥了一眼,「不想吃了。」
元子青大驚失色。
今日到底發生了什麼?早上自己走的時候分明還再三叮囑,怎麼不過一天時間,就變得這麼快?
他出門將行雲招來問話,行雲道,「今天沒要過吃的,想來是昨日已經習慣了。」
元子青堅決不相信,又問了她今天做了什麼,得知眉畔去過書房,趕去一看,才發現桌案已經被她弄得亂七八糟,也沒收拾,畫的那些食物丟得遍地都是。
他不由失笑,還以為她是真的忍住了呢,卻原來學會了畫餅充飢。
然而心才放下來,很快又提了上去,因為他發現箱子被人打開過了。等到檢查發現一部分捲軸直接消失之後,元子青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他猜測那些東西,應該都是被眉畔給拿走了。但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感覺萬分的不自在。早知如此,就該找個隱秘處藏著。——但他很快又懷疑起來,這隱竹園裡,對眉畔來說,還有隱秘處嗎?
簡單來說,眉畔藏的東西他可能找不到,他藏的東西嘛……
看看這些捲軸就知道了。
元子青抓心撓肺的回到正房裡,看著眉畔,想開口問問,又有些猶豫,過了一會兒才注意到自己帶回來的點心已經被眉畔給吃掉了。
他走過去,將眉畔抱在懷裡,跟女兒打過招呼,然後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娘子,你今兒去了書房?」
「嗯。」眉畔一聽就知道他要問什麼了,「我看到有幾張畫挺有趣的,就拿走了。」
元子青心頭一緊,「娘子……」他覺得自己必須要解釋一下,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更加緊張的問,「娘子打開看過了?」
「看過了。世子的畫工越發好了。」眉畔淡淡道。
元子青一時分不清楚這到底是實心實意的稱讚還是反諷,只好老實的閉嘴。眉畔又道,「往後這樣的東西不要放在書房裡,就是旁人不能去,子舫和爹總是會去的。」
這萬一要是看到了,她還要不要做人?
元子青的臉「哄」的一下紅透了,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咳咳……娘子,我知道錯了。只是應該放在哪裡呢?」這麼問應該能問出她把捲軸放在哪裡了吧?
眉畔站起身,朝裡間走去。元子青連忙跟上。
但見眉畔走到床前,小心的彎下腰,也不知道在哪裡碰了幾下,只聽得咔噠一聲,然後她就從木頭的床體裡拉出了一個暗格。
!!成親半年,元子青才發現自己每天睡的床竟然還帶著這麼隱秘的暗格,一瞬間只覺得屋子裡好像處處都十分可疑,說不準都藏著什麼機關,就像是那些話本小說里寫的一般。而他家娘子,儼然便是一位隱世的世外高人。
眉畔扶著床柱站起來,回頭看正在發呆的元子青,「以後再有,也放在這裡吧
。」
「是。」元子青乾脆的答應,然後小心的問,「娘子,這屋子裡還有別的暗格嗎?」
「想什麼呢?」眉畔道,「這床是特別打造的,所以留出暗格,放些貼身緊要的東西。你以為處處都有麼?」
「那這床上有幾個暗格?」繼續打聽。
眉畔也不瞞他,「四個。世子可要試試看,能否將其他的找出來?」
元子青果然極有興趣。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裡,眉畔就坐在床上,看著元子青上上下下一通忙碌。大概是運氣好,還真讓他給找出了一個,開關的按鈕跟之前眉畔打開的那個是一對,就是床前的一朵雕花,分別在兩根床柱上。
這個暗格里,放著的都是眉畔貼身的小衣,肚兜和月事時會用到的東西。元子青看了兩眼,便火燒火燎的重新關上了。
剩下兩個就無論如何找不出來了。
他本想問眉畔,但眉畔只是笑微微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元子青便不問了,就自己找吧,遲早能夠找到的。他轉而問了另一個問題:「這床是誰打的?這樣精細。」
「映月請人打的,我只出了木材。」眉畔道,「說是江南那邊的師傅,手藝再好不過。打完了之後都沒敢拆開,怕組不上,直接用大船運上京來的。」
「虧得是映月。」元子青聞言不由感嘆道,「若是旁人,光是買船的花費便不菲了。」
對了,說到周映月,眉畔道,「今兒娘過來瞧我,說是收到了孫敬的信,映月怕是快回來了。」
周映月跟他們雖然也有書信往來,但都是有事情的時候才寫,一個月未必有一封。跟元子舫聯絡或許更密切,但那是人家小兩口的私房話。但孫敬就不同了,他三五日總要朝福王府送一封信,裡面什麼都有,從海州的風土人情到海商會和海關的種種事宜。
元子青不止一次誇讚過他是個人才。
雖然派他去海州是為了打理生意,但他自己卻知道連消息也一併搜集,不讓福王府成了聾子瞎子,這份心思就難得了。
「也快過年了。」元子青道,「她總要年前趕回來,畢竟婚期就定在明年,這時候準備起來,已經遲了。」當初眉畔可是提前一年就開始做準備,繡嫁衣和做其他女紅,仍舊要起早貪黑的趕。
不過周映月那裡可能不會全部都自己動手,即便這樣,時間上依舊很緊。
「也不曉得肚子裡這個能不能堅持到那一天。」眉畔忽然有些擔憂的道。
婚期定下的時候她還沒懷孕,後來算出來產期恐怕就在那幾日,也不好更改。現在只能祈求她堅持道那時候了。
如果她生產了,到時候肯定是在坐月子,婚禮自然不能夠參加了。她與周映月相交莫逆,自己成婚時她從海州趕回來,若是她成親自己卻不在,難免遺憾。
元子青便拍著她的肚子道,「女兒要乖些,在娘肚子裡多待幾天,讓娘參加了叔叔嬸嬸的婚宴再出來。」
「你胡說些什麼呢?她怎麼會懂?況且該來的就會來,哪有多待幾天的道理。」眉畔啐他。
……
周映月是在冬天到來之前回京的。她穿著男裝,頭髮利落的梳起來,又披了一件厚厚的斗篷,英姿颯爽的站在眉畔跟前時,眉畔幾乎都不敢認了
。
「像是又變了一個樣子。」她看了一會兒,才道。
周映月微微一笑,心中曾經的設想終於實現,這大半年的時間裡又是獨當一面,自然意氣風發,身上的氣質也發生了一點變化。「大概是曬黑了。」她說。
眉畔忍不住笑道,「放心吧,子舫不會嫌棄你。他這大半年在禁衛軍里,也是日日風吹日曬,不會比你好多少,你們兩個還是一對兒。」
元子舫沉下心之後,便一直在禁衛軍里打磨自己。如今雖然看上去還沒有什麼成就,但卻已經跟那些從前看不上他的骨幹們打成一片了。看上去沒有任何用處,其實人脈真正清理出來,恐怕會令人心驚。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越發的要低調,這陣子老實了許多,京城裡關於他這個昔日紈絝的流言,已經幾乎沒有了。
偶爾有人提起,也是說他就要成婚,許是為了周姑娘正修身養性,然後大家便是一笑置之。
周映月對眉畔肚子裡的孩子很感興趣,「預產期是不是跟我們成親的日子相近?」她拍著眉畔的肚子,「好孩子,你可千萬堅持住,別先跑出來了。」
「怎麼你也這樣不著調。」眉畔道,「放心吧,我會去參加你的婚禮的。」
「我倒不擔心這個。」周映月道,「其實若真的生了去不了,也沒什麼大的妨礙。我不過一句玩笑,你可別放在心上。」
「知道。」眉畔問,「海州那邊……怎麼樣了?」
「都好。」周映月道,「你具體要問的是什麼,三皇子?」
眉畔點頭。
畢竟他是福王府推著走到那個位置上的,甚至最開始出主意的人還是自己,所以眉畔十分關心。奈何自從她懷孕之後,全家人以「不宜勞神」為由,全面封鎖了她的消息渠道,這些事情更不會用來打擾她。她現在能聽見的,也就是一些京城裡無關緊要的八卦。
周映月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想了一會兒才道,「三皇子……有容人之量。」
「就這些?」
「這些還不夠?」周映月挑眉,「我以為對王府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這個。」
眉畔立刻反應過來。也是,福王府支持他,本來就是為了能繼續安穩的立於朝堂之上,不至於會在爭鬥之中被湮沒。三皇子能容人,那麼事成之後,也不會對福王府下手,這才是最重要的。
否則辛辛苦苦把人扶持了起來,對方卻忌憚著你,站穩腳跟之後立刻調轉槍頭對準你,那不是白做工了嗎?
至於三皇子有沒有仁君氣象之類的事,就不是眉畔可以關心的了。
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既是這樣,那我也就不問了。」
周映月問,「困麼?」
「嗯。」眉畔點頭,「最近這兩個月越來越睏倦,一天十二個時辰,倒有六七個時辰在睡,既是這樣還是覺得困。但太醫說睡得太多了也不好,讓我時時起身走動。」
說話間她又打了個呵欠,周映月連忙起身,「那你先休息吧,我也該回家了。」因惦記著眉畔肚子裡的孩子,所以才先過來看她,外有還有一堆事情等著呢。
眉畔也不留她,扶著肚子把人送到門口。因為天涼了,所以都看著不讓她出門,她只好打了個呵欠,回去補了個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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