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周映月離開的那段時間,福王,王妃和元子舫都在前頭敷衍賓客,所以大部分人並未發現福王府發生了什麼事。發現的那些都是關係親近的,也不會在人前渾說。所以她反倒渾水摸魚,混了過去,沒有任何人發現她曾經離開過。
不過這短短一段時間太過緊張,周映月也覺得自己累得夠嗆。
等到賓客們全都散去,元子舫回來時,她已經倒在床上睡著了,讓元子舫哭笑不得。又不好把人叫醒,只好替她才除去衣裳,讓她好好睡。
那邊福王妃正在跟清河長公主說話,「今日多虧了你提醒,否則那孩子還不知要怎樣。」福王妃的感謝真心實意,如果不是清河長公主提醒自己,她可能不會發現眉畔不對勁,元子青不可能一個人把眉畔抱回去,說不準路上就出了事。
清河大長公主柔柔一笑,「咱們還說這些做什麼?孩子沒事吧?」
「沒事,生出來了,是個大胖小子!」福王妃立刻高興起來,「我們闔家都以為是個女孩兒呢,連名字都是取的女孩名,現下好了,還得重新取一個。我命人做的小衣裳也都是女孩子穿的,這可真是……」
她嘴裡抱怨著,面上卻是一片春風,只顧自己喜歡,沒有注意到清河大長公主眸中一閃而過的陰翳。
「那可真是恭喜了。」她輕聲道。
福王妃笑得合不攏嘴,「多謝多謝,我多年的一塊心病,總算是去了。你們春哥兒家的也快有了吧?」
清河大長公主笑了笑,「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快去看孫子吧。」
把人送走,福王妃便急匆匆的趕往隱竹園。
這會兒眉畔還昏睡著,但孩子卻已經收拾好了,由奶娘和晃兒看著。福王和王妃先去看了眉畔,跟元子青說了兩句話,然後才過來看孩子。
剛出生的小孩不好看,但福王妃也不知道是什麼眼神,只覺得這孩子哪裡都好,怎麼看都好,嘴裡不住的夸,幾乎有想將孩子抱到自己那裡去的意思。虧得被福王攔住,沒有說出口。
「也對,剛出生的孩子,還是跟在娘身邊更好些。回頭出了月子,再抱出去就是了。」福王妃自悔失言,連忙補救。好在這會兒人人都高興,誰也沒有往心裡去。
等到喜歡夠了,回到澄慶園要睡覺的時候,福王妃才終於想到那個問題:「王爺,這事我越想越不對勁。老大家的之前看著還好好的,怎麼就忽然發動了?」
「生產不都是如此。你生子舫時,吃飯吃到一半就發作起來呢。」福王道,「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不對不對。」福王妃反駁他,「方才亂紛紛的,我也沒有想起來。從麒麟院去隱竹園,才多會子路?我聽說走到半路就見紅了,頭一胎哪有這麼快的?我瞧著不對。」
「你的意思是……」福王的臉色也嚴肅起來。
福王妃皺著眉,「今天那麼多客人,人多眼雜,誰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說不準……」她抬手往天上指了指,「那麼久沒動靜,本以為是放棄了,誰能想到選在了今日?」
整個福王府防備的都是過年進宮出事,特意將眉畔留在府里。過了那一天,大家都鬆了一口氣,誰能想到偏偏是在今天?
福王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不管是不是他,總有些蛛絲馬跡可尋。等明兒老大媳婦醒了,再問問她。」
「問什麼?」福王妃道,「我方才已經問過她的丫頭了,說是在新房裡坐了一會兒,身上就不好
。老二媳婦看出來了,就讓丫頭們扶著她回去。誰知道才出了門,就發動起來了。肯定是當時在新房裡的人!」
「那也要慢慢查訪。」福王緩緩道,「總不好就憑著咱們的臆測,就想當然的做出判斷。事關重大,不得不小心謹慎。」
「小心謹慎小心謹慎……」福王妃深吸了一口氣,將心頭那口怒氣壓了下去,才道,「你小心謹慎了一輩子,臨到頭來,又得了什麼?不過是我的子青治好了身體,他就百般的防備!莫非恨不得子青那毒永遠治不好,就這麼去了他才高興?」
「小聲些!」福王嘆了一口氣,「你急什麼,我也沒說不信,可這種事,總要講究證據。那也是我的兒子,難道我就不心疼不成?可他畢竟是……咱們一舉一動,說不定都有人看著,不小心謹慎,如今已經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頓了頓,他又道,「也罷,過去的事情不必說。這十多年來,他信我用我,我也對得起他!倘若這事當真查出來,絕不會就這樣算了。」
福王自認沒有對不起皇帝的地方,元子青就更不用說了,是皇帝對不起他才是。皇帝若是連元子青的孩子也容不下,這件事自然不能善罷甘休。
兄弟情分,總要對方也將自己當兄弟,才能講得起來。生在皇家,福王對今天早有預感。事實上,那因為元子青病著而使得福王府得到皇帝偏愛,風光一時的十多年,才是真正的意外,如今不過是一切回歸正軌罷了。
福王妃見他這樣,心裡反倒不好受起來,便閉口不言。夫妻兩個心事重重的睡了。
這一夜,能睡好的人,恐怕不多。
……
眉畔夜裡醒來過一次,她是被驚醒的。醒來的第一時間便抬手去捂小腹,發現那裡重新變得平坦,便徹底被驚醒了。
「孩子……」她猛然睜大眼睛,試圖坐起身。
然而渾身都像是被碾壓過一般,這一動便帶來了難以忍受的疼痛,眉畔沒來得及坐起來,就重新倒了下去。然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正房的臥室里,而不是在產房。
模糊的記憶回到腦海里,眉畔知道自己將孩子生下來了,但究竟是男是女,孩子是否健康,她都不知道。
好在這動靜驚動了元子青。他守著眉畔,本來就不怎麼睡得著,只是實在太累,便迷糊過去了。這一點點響動立刻讓他睜開了眼睛。見眉畔已經醒來,不由大喜過望。「娘子醒了。」他抓著眉畔的手,略微放鬆的道,「你嚇壞我了。」
「孩子呢?」見元子青的表情,眉畔便猜到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但還是立刻問道。
元子青摸了摸她的頭髮,「孩子好好的,是個兒子。奶娘帶著呢,我讓人抱來給你看看?」
眉畔連忙點頭,眼巴巴的看著元子青出去吩咐人把孩子抱過來。元子青一轉頭瞧見她這樣子,不由好笑,「孩子沒事,倒是你自己,實在是令人擔憂。差點兒就挺不過來了。」
提到這個,眉畔臉上的表情也微微變了,「映月同我說,這件事是有人要害我,可是真的?」
「現在還不清楚,但十有□□是真的。」元子青沉著臉。眉畔既然暫時沒事,他的心也就落下來了,這一夜想了不少事情。眉畔的身體不至於會這樣子,其中肯定有問題。只是現在還沒來得及去查。
眉畔咬牙,「害我也就罷了,為什麼連孩子也不放過?」
這個孩子才剛剛出生,他能得罪誰?
元子青還要說話,奶娘已經抱著孩子過來了
。他伸手接過,放在眉畔枕邊,「娘說月子裡得好生養著,爭取把你的身子給養回來,否則就要落下病根兒了。你的胳膊還使不上力,就別抱了,這麼看看吧。」
眉畔就轉頭去看。
孩子生下來是六斤多,算是正常的範疇。這也可以成為她被人陷害的佐證,因為一般難產的嬰孩,除了少部分是因為胎位不正之外,絕大多數是因為孩子太大了生不下來。而這個孩子胎位顯然很正,一出來就是腦袋,六斤多也不算太大。
剛剛出生的孩子皮膚紅紅的,眼睛還沒睜開,看上去實在是不大好看,但這畢竟是自己懷胎十月,又辛苦生下來的孩子。眉畔一看見他,心中就忍不住溢出一股一股的柔情來。
元子青見她一直盯著兒子看,心中便十分不是滋味。在旁邊坐下來,小聲道,「明明在胎里那麼安靜乖巧,怎麼會不是女兒呢?」
眉畔聞言,撲哧一聲笑了。
元子青對女兒十分執著,之前懷著的時候,不知花費了多少工夫,讓闔家人都以為這是個女孩兒,結果生下來卻是個男孩,想必心中一定十分鬱悶吧?
但事實上,對元子青來說,鬱悶的感覺還真沒有多少。
因為眉畔生產的時候出了事,所以孩子生下來他也沒有心思關注,看了一眼就交給奶娘抱出去了,自己則一直守在眉畔這裡。
等過了那陣勁頭,再想起生的是個兒子,感覺也就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
因為他想起眉畔生產時的艱難,心中著實不敢再來一次了。他暗地裡打定主意,生了這一胎之後,便不再要孩子了。若是如此,這一胎是個兒子,他倒也好跟爹娘那邊交代,不然就是他自己不要,福王和王妃說不定也會催促眉畔。
況且……從前元子青希望眉畔生個女兒,多半也有避免皇帝更加忌憚的意思。但現在眉畔受了這麼多苦,幾乎沒撐過去才生出來的孩子,他反而覺得是個兒子比較爽快。
那背後之人不是連眉畔生個女孩都容不下嗎?她偏就要生下個兒子!
然而這些畢竟都只是他自己一個人時胡亂冒出來的念頭,並不成型。而現在眉畔將注意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元子青心中便覺得大為不妙。
這混小子從出生開始就不老實,分明是跟自己爭眉畔的注意力來了。將來眉畔眼裡心裡都是他,哪裡還有自己的位置?
這樣一想,便十分不是滋味了。
他立刻上前將孩子抱起來還給奶娘,「你身子不好,別為孩子費神了,有奶娘帶著呢。還是先養好身體要緊。」說著替眉畔掖好被子,「你再睡一會兒。」
眉畔雖然有些不舍,但畢竟往後時間還很多,如同元子青所說的,她養好身體才最重要,於是也沒有反對。等孩子被抱走了,才看著元子青,「那你呢?」
「我守著你。」元子青低聲道。
眉畔搖搖頭,「床鋪那麼寬敞,你也上來躺著吧。這麼熬著,身子不也受不了嗎?別我還沒養好,你又倒下了。」
元子青想了想,他本身沒有避諱的意思,只是之前穩婆和福王妃都交代,月子裡不能同床,所以他才坐著。不過如今沒人管,他只微微猶豫,便也上床,跟眉畔並排躺下。
她身體不好,不能隨便移動,所以元子青只是握住她的手,輕聲道,「睡吧。」
這一睡就睡到了天光大亮。元子青睜開眼時還有些恍惚,躺了一會兒才清醒過來
。想到今日周映月還要去前頭敬茶,便連忙起來了。眉畔身子不好不能去,若是他也不去,就不像話了。
轉頭看看眉畔還睡得正香,元子青替她蓋好被子,便輕手輕腳的出了屋子,交代行雲好生看著,別驚動她。
然後自己梳洗過後,去看了孩子,胡亂吃了點東西,便往澄慶園去了。
好在他來得不算晚。雖然不少人都已經到了,但新人還沒來。
京城裡消息傳得快,眉畔昨晚發動,今兒這裡不少人便都知道他添了個大胖小子,紛紛上前祝賀。元子青一一笑著回禮,請大家洗三的時候務必賞光。
寒暄了幾句,新人便來了,清河大長公主是和他們前後腳來的,笑盈盈的攜著周映月的手,「娶世子妃的時候,我瞧著就眼饞,天下竟有這麼好的女孩兒。如今再看子舫這個媳婦,不比世子妃差半分。這全天下的福氣,倒像是都跑到他們家去了似的。實在讓人不平!」
「可是打量我不在,所以就像在背後嚼舌根?」福王妃笑著走出來道。
清河大長公主連忙道,「什麼叫在背後嚼舌根?我這話可是當著你的面兒說的。兩個兒媳婦都這麼出眾,真是讓人羨慕得很。」
「你的兒媳婦難道比誰差了?」福王妃笑著回道,「偏說這樣的好聽話來哄人。」一面對映月道,「你只別理她,一句話都信不得。」
周映月一直在看清河大長公主,這會兒才開口道,「姑母這是同我玩笑呢,我知道。」
「瞧瞧這張嘴!」清河大長公主道,「以後不管是背後還是當面,我都再不敢開口了。你有兩個兒媳婦幫腔,我只有一個,定要吃虧的。」
說說笑笑間,她再次領著周映月認了人,送了禮,然後眾人便都告辭了。
把客人送走,元子舫才低聲問,「我見你一直瞧著清河姑媽,怎麼了?」
「總覺得這位長輩說話有趣得很。」周映月說了一句元子舫不大明白的話,然後便轉身進屋去了。
福王妃正在道,「你嫂子身體不好,不能過來,咱們去那邊看看她,也瞧瞧孩子。昨兒怕鬧著她,我的乖孫孫也沒能看幾眼。」
於是一家人便都往隱竹園去。雖然公公婆婆去看兒媳婦不大合適,但如今是特殊時期,也就沒有那麼多講究了。
大家心裡都知道,這是要去問問眉畔昨晚究竟出了什麼事,她又為什麼會突然發作。這些蛛絲馬跡,旁人注意不到,她說不定能感覺到一點。
隔著屏風坐下,寒暄了兩句,福王妃便道,「這次難產來得真是蹊蹺,眉兒你昨晚究竟怎麼回事?」
眉畔之前就已經想過一遍了,所以這會兒說起來也十分痛快,「只記得在婚房裡坐了一會兒,身上就不舒服,呼吸不暢,肚子也有墜痛感。映月讓行雲她們送我回來,結果才出了門,就覺得身體不對,腹痛難忍,我便讓人去喚了世子來。那時就覺得身體十分虛弱了。後來生產時才發現竟一絲兒力氣都沒有。」
元子青在一旁補充道,「可太醫之前請脈,都說她身體健康,這一胎懷相又好,不會有任何問題。況且……昨日既不是胎位不正,又沒有血崩之症,偏就是她使不出力氣來。」
「吃食上與平日一樣?」福王妃想了想,問。
行雲在一旁道,「回王妃的話,世子妃的吃食,俱都是奴婢們親手做的,不假他人。而且都按著太醫給的食譜,任何禁忌的東西都不敢放。絕不會有問題。」
「想必便是婚房裡的人了
。」福王開口,定下了這個基調。
但當時人多眼雜,究竟有多少人進去過也難說,周映月身為一直在婚房裡的人,便開始回憶自己看見過的。虧得她記性好,絕大部分都記起來了。然後問眉畔,「有幾個跟你說過話?」
「若是打招呼,幾乎都說過。但若是走進了交談,便只有兩三人了。」然後將名字一一說出。
周映月微微一頓,「清河大長公主也在其中?」
這句話一問出口,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清河大長公主與福王府關係素來親近,便是疑心誰,也不能疑心到她!況且她今日言笑晏晏的樣子,也不像是心頭有鬼。
所以福王妃有些猶豫的道,「老二媳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只是覺得,姑媽待我和大嫂,未免過分親近。」都是皇室長輩,跟福王妃關係好的人也不是一兩個,但最親熱的,就是清河大長公主。對眉畔也好,周映月也好,都親近又熱情。若說是她本性如此,可待旁人卻沒有這樣子過。
福王妃順著她的話一想,也不由道,「是有些過了。我之前只覺得是她喜歡眉兒,可待你也是如此……」難不成自己兩個兒媳婦當著這樣討人喜歡?
別開玩笑了,就是福王妃自己對兩個兒媳都滿意,態度也不像清河大長公主一般。
「而且……」周映月道,「不知是不是我多想,總覺得姑媽言語之間,頗有……挑撥的意思。」像那「全天下的福氣都到他們家去了」的話,真的只是無心的玩笑之言?
眾人都不免沉默。
之前誰也沒有想到清河大長公主身上去,可是現在認真想想,她跟福王府關係親厚沒錯,可她卻是皇帝一母同胞的親姐姐!誰近誰遠,難道還用問嗎?她站在皇帝那一邊,又有什麼可驚訝的?
「清河姑母……」眉畔忽然想起一件事,喃喃道,「她曾送過我一個荷包。」
「荷包在哪裡?」
福王妃和元子青異口同聲的問。
周映月道,「想來大嫂一直戴在身上吧?昨日我讓行雲將你的衣裳都換了,便是懷疑被人動了手腳。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行雲聞言,已經跑出去找那個荷包了。沒一會兒捧著回來,遞給福王妃。眉畔緩緩道,「當時她說,是東山寺求來的護身符,保平安的。還說是駙馬替她求來的。我本待不收,但她說用完了再還她。清河姑母一向待我好,她送的東西,我自然貼身佩戴。」
說到最後,不由有些失神。說到底,她沒得罪過清河大長公主,反倒因為對方高看自己而歡喜,將她當做真正的親人一般。卻不曾想,害了自己的,反而是她。
「得先找個可靠的大夫看看。」福王道,「是不是她,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不能找太醫。這麼長時間,一直有太醫來請脈,卻都沒看出來,誰知道是真是假?」元子青道,「不過至少說明,就算這荷包有問題,也不是人人都能看得出來。普通的大夫,怕是沒用。」
於是房間裡再次陷入沉默。
就在這時候,青雲忽然敲了敲門,在門外道,「世子,方才門房來報,說是府外有人求見。」
「是什麼人?」元子青自然沒心思見客,揚聲問了一句,打算隨便打發掉。然而青雲的回答,卻讓他愣住。
「他說他姓曲,世子您聽了便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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