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對,這就是那個漆盒?」
「是的。」周至摸出來一個放大鏡:「這個盒子的底部被乾隆工匠重修過,掩蓋了一些原始痕跡,但是卻又沒全部掩蓋完。」
「想要知道這些痕跡的原貌,只能通過科學手段。我們最先想到的就是X光。」趁著蘇教授檢查盒底的時候,周至繼續介紹:「但是X光帶有輻射,對有機物的碳十四斷代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影響,能不用我們還是覺得儘量不用。」
「聽說蘇教授您這裡有紅外熱成像技術的設備,這不就上門來打擾了。」
「這個盒子能夠承受的溫度範圍是多少?」蘇教授是很嚴謹的人,熱成像嘛,肯定和溫度有關係,因此蘇教授開口就問這個。
「嗯」漆器可以承受的溫度範圍是多少?啟老爺子和周至對視一眼,這個還真不知道。
但是大致範圍還是差不多有數的,周至說道:「現在蜀中的涼山州,大家都還用漆器做碗和盤子,盛湯盛飯都沒問題,一百度的高溫肯定是能夠承受的。」
「肘子說的是彝族,其實東北還有錫伯族,他們也是製作漆器的高手。」
啟老補充道:「東北的冬天溫度常在零下幾十度,以理推之,零下二三十度也應該沒有問題。」
「那就好辦了。」蘇教授鬆了一口氣:「那看來這文物也挺耐造的啊?」
「別別」周至嚇得趕緊糾正:「不耐造不耐造,我們就是說一個大概的範圍」
「那這樣吧,我們從零下五度開始,變化到四十度,通過熱成像儀看一下。」
這個溫度怎麼都沒問題,周至還是不忘叮囑:「速度,蘇教授,溫度變化也別太快」
蘇教授將剔犀盒子放在一個類似大箱子的設備里,然後打開電源,工作檯一個屏幕上出現了粗糙的畫面。
「就這能看清?」周至問道。
「這是監控。」蘇教授倒是好脾氣:「成像攝像現在看不到。」
助手很快將拍攝方位調整好,讓碗底三個字的位置能夠被紅外攝像頭以最佳角度拍攝到,然後關上了箱子:「教授,那我們開始調溫了?」
「開始吧。」蘇教授點頭。
過程倒是很簡單,機器裡邊一陣嗡嗡聲,周至就能夠見到監控屏幕上碗底的光斑開始發生雲彩退散一樣的變化。
畫面顯示從亮到暗,在到達初始溫度後,打開微光,調整好曝光率,然後助手開始對箱體內環境升溫,周至就感覺監控室畫面開始逐漸變亮,就好像日出一般。
不過雲彩卻是綠色的。
助手在適當的時候敲擊了幾下機器的按鈕,機器發出輕微的咔嚓聲,估計是在合適的時候攝像。
過了一陣,箱子重新打開,助手將漆盒取出來交給了蘇教授,自己去沖洗底片去了。
「這個漆盒很貴重嗎?」蘇教授翻看著漆盒:「這東西不就是北方大娘們在炕頭上做針線的那種盒子嗎?我還見過塑料的和玻璃的,都挺好看。」
將來還有密胺的,那玩意兒和這個更像!周至只好在心裡默默吐槽。
「至少已經是乾隆朝以前的物件兒了。」啟老爺子倒是一樣不見火氣:「如果能夠把上面的字跡破解出來,和我們預期的一樣的話,那可就非常珍貴了。」
「你們猜測的是哪幾個字?」
「張成造,張飛的張,成績的成,製造的造。」周至說道:「張成是元代剔紅剔犀漆器的大家,如果這三個字能夠與故宮藏品上張成的字跡對上的話,這個盒子就該是元代的了。」
「元代的漆器?怎麼能夠保存得如此完好?」蘇教授有些驚訝:「這真和東北大娘炕頭上的東西看著差不都啊。」
「漆器的特性就是這樣,通過與水分子作用形成絡合物後,能夠『一滴千年』,依舊如新。」啟老爺子說道:「別說元代的了,哪怕是春秋戰國楚墓里出土的各種漆器,依舊保存完好。」
「最誇張的一件是公元前六千五百年的,河姆渡遺址的朱漆木碗。」周至說道:「陶、麻、絲、漆,是我國最早的工藝,其中絲、漆兩項,還是華夏文明所獨有,直到瓷器崛起以後,漆器大規模的使用才被漸漸取代。」
「那乾材料學的同志們還可以好好挖一挖。防腐蝕性能和附著性能不一般啊。」
這時候蘇教授的助手拿了幾張底片過來,底片比較特殊,尺寸有六開紙那麼大,蘇教授將底片擺在白色毛玻璃的工作檯上,打開開關,整個桌面發出了柔和的白光,讓底片上的內容可以被清晰地看到。
見到啟老爺子和周至臉色露出古怪的神色,蘇教授還特意解釋:「這桌子據說還是蜀中有個小朋友發明的,現在的孩子真聰明,你們說這都怎麼琢磨出來的?」
啟老爺子哈哈大笑,指著周至:「這個你就得問他了!」
「啥意思?」蘇教授沒懂。
「哈哈哈哈因為你說的這個聰明孩子,現在就坐在你面前。」
「啊?這桌子是你發明的?」蘇教授也駭笑:「這不巧了嗎?」
「這個本來是給家裡長輩修復字畫用的,後來看著好用,就給學校的古籍修復研究所也定做了一批,沒想到都傳到這兒來了」
周至說完準備起身看牌子:「我瞅瞅廠商有沒有授權」
「你給我坐下!」啟老爺子趕緊申斥,這要看了發現是三無產品還不是大家尷尬:「正事兒要緊!」
紅外熱成像存在暈散效應,當然不可能如X光那麼清晰。
不過紅外熱成像也有個額外的好處,就是在溫區內能夠抓各部分的溫差變化,並通過顏色的深淺反應出來。
現在還是黑白底片,溫差表現為灰度的變化。
在十度和三十度的常溫區上,蘇教授將溫度變化曲線調節得很快,這個溫區內拍到的底片,字跡和胎體之間的溫度差異最大,顯示的文字也最為清晰。
當然具體的光學技術處理周至就不清楚了,但是起碼在三張底片上,能夠看出較為清晰的三個字,果然是「張成造」。
「又給你小子撿漏了!」啟老爺子用力拍了拍周至的肩膀:「可以啊,換我都發現不了。」
「那是您老的視力問題,又不是眼力問題。」周至謙虛道:「我就是心想這按照乾隆內作的漆工水平,不至於留下痕跡,所以多了份好奇。」
「啟老,您覺得,後來的漆工為啥要留出些痕跡給我們後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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