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瑤覺著昨天的決定沒錯,前世因為喜愛艷麗服飾,第一天來族學便穿著平京最好的裁縫做的衣裳,朝著眾人炫耀了一番,好幾位族姊族姑看她不順眼,她完全沒必要因為這些小事得罪她們。
「大姊。」沈瑤和諸位族中少女認識了一番,才終於對著沈珍叫了一聲,再怎麼說也是大伯的庶長女,也不能得罪狠了,至於她做的那些危及族中的事,盯著她防患一番便先算了。
「三妹許久不見,長開了些許,瞧著比之前更好看了。」沈珍聽沈瑤朝她喚了一聲,連忙泛起甜美溫柔的笑。
沈瑤雖知這是恭維的話,心中卻十分舒坦,想著不愧是大姊,誇起人來就是舒服,不過聽歸聽卻也不敢放鬆警惕。
很快屋子裡突地肅靜了下來,沈瑤跟著沈璇沈珍找了個位置坐下,只見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婦人拿著本線裝書走了進來,身著一件素色對襟,眼尾布滿了深深的皺紋,一頭半白髮絲用一根桃木簪輕輕簪住,看著就像普通人家的婦人。
沈瑤卻知道,這位可不是什麼普通婦人,而是名鎮池州的洗硯夫人,要不是洗硯夫人一夕之間丈夫兒子全慘遭殺害,也不會出來做先生,不過沈家能請到她為女學做講,也當真是不容易的。
屋中十幾個少女們數歲不一,進度也不一,洗硯夫人卻不拘這些,先放下書講了樁逸事。
卻說前朝有位奇女子,名諱柳意蓮。
沈瑤心頭大震,柳意蓮!這不正是剛重生那會看的那篇傳記的主人公嗎?當初她還對她欽佩羨慕至極呢。不過這樁逸事前世時洗硯夫人卻未說。
柳意蓮少有才華,見之言必稱讚,長大更是與男子一同參加科舉,得了三甲第,更是為夏朝解決了諸多事端,最終官拜丞相。
卻說那時柳丞相剛做禮部侍郎,有一日,柳侍郎做女子扮相街上閒逛,但見一騎在城中奔馳,傷了人也不停歇,便讓人攔路下馬。騎馬之人乃邊關將軍,不識當朝侍郎,對柳侍郎多有狎語。柳侍郎面色如常回到府邸,第二日便趁夏帝心情不錯,上書彈劾此將軍,言其當街縱馬,傷及平民,更是當街調戲民婦。將軍見此,反唇相譏,軍情重如山,況侍郎民婦乎?柳侍郎當即冷了臉色,軍情緊急竟有時日調戲與我,我當朝為侍郎,朝外民婦也,將軍雖貴,然律例如山,且陛下愛民如子,子受難,父當急,將軍豈敢視陛下如無物!夏帝聽罷撫掌大笑,侍郎有理,將軍當罰。
洗硯夫人講完,台下諸人聽罷若有所思。
洗硯夫人環顧四周,在掃過沈瑤時頓了頓,心中瞭然,這便是當朝沈尚書的幼女了吧,「我今日講這樁逸事,非稱讚柳丞相風骨,也非教諸位如何做官甚至如何與男子周旋,而是想說,女子不是離了男人的依靠便不能成事,不是離了家族的庇護便活不成,諸位都是沈氏族人,今後也許會找一門門當戶對的好親,也許會借著家族過上富足的日子,但是女子也有自己的抱負,女子不是附庸,更不是累贅,而是也能獨立撐起門戶的個體!」
聽完洗硯夫人的話,眾人開始竊竊私語,更有甚者對洗硯夫人的話不以為然,只因她是先生,不好反駁。
沈瑤不禁心神震動,也許這只是洗硯夫人的肺腑之言,但對於沈瑤來說,卻揮開了她前邊的迷障,她想改變前世命運,但是只因她是女子,無處下手,更是沒法下手,只能遠遠避開前世迷戀的那個禿驢,寄望只要自己不再迷戀他,那麼就會不同了吧。確實,前世她迷戀他,可真的只因這件醜聞,沈家就能傷筋動骨了,真的只因大姊的陷害,沈家就不能動彈了,他們只是沈家的小輩,哪裡觸得到權力核心,動搖地到沈家這根參天大樹,之前在馮家村就隱隱感到有些端倪,也許,還有更深的陰謀針對著沈家,就在現在,離了那裡,享受著家人的守護,便不僅放鬆了心神,她確實過於天真。
「先生,請問女子如何撐起門戶,先生可有章程?」有人從位置上站起來,眼中有些不屑。沈瑤認得,是她的一位族姑沈秀。
眾人都用看好戲的臉色看著這一切,她們身為女子,好好享受男人為她們遮風擋雨便成,這已然不是前朝,就算是前朝,又有多少女子如柳丞相這般厲害,這般覺悟?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沈瑤聽到後排有個清透的聲音喃喃道,便悄悄轉身,只見少女低著頭,柔美秀麗的臉掩在烏黑的秀髮下,這是,沈九娘沈玢,沈瑤印象中沈九娘不愛說話,但當下這話卻有些深意,此時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洗硯夫人見有人質疑,沒有半分不悅,「經商教書種地織布刺繡……女子哪樣不可做?」
沈秀臉色微變,隨即露出鄙夷,「貴女豈可從事賤業,就算餓死,傲氣不可滅!」
洗硯夫人心中搖了搖頭,話不投機半句多,豎子不可謀,不禁冷了心神。
沈瑤又聽幾人在說,洗硯夫人該不會是被悲慘的生活壓垮了傲骨吧,呵呵呵呵……
沈璇聽著認真,心中想著,洗硯夫人語出驚人,現下沈氏這些貴女卻不知天高地厚,她從小便和二兄與三弟跟著父親涉入朝堂,知曉皇帝不再信任世家門閥,轉而提拔寒門士子,世家的好日子委實不太多了,貴女們再守著這毫無緣由的傲骨,衰弱是必然,不說貴女,貴公子們也許多認不清形勢。
很快,洗硯夫人便略過了這個話題,開始讓眾人翻到自己的學習進度,然後一個一個單獨指導,遇到進度想同得在一塊指導。
沈瑤在家時讀到了誡勉篇,這進步算是不快不慢,很快輪到了沈瑤。
洗硯夫人走到沈瑤面前,先帶著沈瑤讀了一遍文章,然後又細細講解了一遍,問道,「可還有何疑問?」
「我想請問先生,我應如何替沈氏分憂?」沈瑤看著洗硯夫人沉澱著歲月的眼,期盼地問道。
洗硯夫人怔了下,「好好讀書。」便不再言語。
很快兩個時辰過去了,接下來便要學習各自的雅藝。
分開前,沈璇指點了沈瑤一番,沈瑤知曉了十一娘沈瑰也是與自己一同學的書法,便乖乖跟著她便成。沈瑤雖是重生,但並非對所有事都記得一清二楚,她雖知十一娘與自己一同學書法,卻不太記得書法先生現在哪一塊地方等著她們。
「二郎與阿珣又未來,朱先生知曉了可怎麼辦?」只見兩位少年站在院中樹蔭下竊竊私語。
「朱先生脾氣好,不會說什麼,我擔心的是要是四郎他們與族長告上一狀可怎麼辦?」那少年皺著眉頭,有些緊張。
「不說這些了,聽聞女學那邊新的棋藝先生是位得道高僧,我倒是想見一見。」旁邊的少年舒開眉頭,一臉嚮往。
前方亭中,懷素白衣飄飄,望著不遠處院中假山池塘,一雙墨玉般的鳳眸深邃明亮。
佛祖,我按照你的旨意來了,望她能解開我的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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