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健看看芳華,再看看江波發呆的樣子,不由「撲哧」一聲笑出聲來。\\www.qΒ//
芳華轉頭看向他,不客氣地說:「現在是醫生查房時間,你這個閒雜人等還不趕緊撤離?!」
張子健連連點頭稱是,又對江波低聲說了句:「老大,好自為之!」
然後他趕緊悶笑著離開,邊走還邊想:這個林醫生可真有意思。
芳華就這麼昂首挺胸站在那兒,站得筆直。她笑得有點得意,仰頭看向江波的目光里也含著挑戰的意味。
江波看著她,臉上慢慢綻開一個了解的笑容。
芳華也笑得眯起了眼,她將手向床那邊一擺:「請吧!醫生查房的時候,病人應該坐在或者躺在床上,這是規矩。」
江波無奈地坐到床上,然後問:「這樣可以了嗎?」
「可以!好了,1床,你和我說說,今天有哪裡不舒服嗎?」
「我說,林醫生,能不能不要叫我『1床』啊?聽著太彆扭了。現在,總院不是都提倡稱呼病人的姓名,不許**號了嗎?」
芳華眼珠一轉:「對別人可以。對你麼,我覺得還是**號比較好。這樣可以隨時提醒你,你是我的病人,要聽我的話。」
「我可真沒想到,你還是只小狐狸呢。不過,沒有我家裡那些老狐狸,你也辦不成這事兒。」
「你可真沒良心啊!大家都是為了你好,你卻說我們是狐狸。」
江波笑了笑:「我不是沒良心,只是覺得沒必要為了我這麼個廢人大動干戈。」
芳華偏著頭仔細地看著江波,江波隨便她看,自顧自地往床上一靠,蓋上被子,然後反過來也看著芳華。
芳華突然說:「江波同志,我發現你是個完美主義者。」
「哦?」
「我說的不是那種吹毛求疵、執著於細節的完美主義。我覺得你是那種追求心靈完美的人。這種人,做任何事都會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他們對生活很樂觀,不怨懟、不躁動、不盲目、不強求。喜歡藝術,拒絕平庸,用心交朋友。相信愛情,相信感覺,對愛情是寧缺勿濫型的,對吧!」
「嗯,有點意思!」
「你不但追求完美,你也確實做到了完美,無論心靈還是外表都很完美。」
「承蒙誇獎,不勝感激。」
「先別感激,我也不全是誇你。其實追求完美的人,是很容易不知不覺中就過了頭的。不過你的天賦好,能夠在各個方面都輕易地做到完美,所以你沒有那些低級的完美主義者苛求挑剔的毛病。但是,這一次不同了,這次是生死考驗,你的表現就不完美了。江波,你露怯了!」
「你說我害怕了?」
「嗯。表面上你不哭不鬧,不怨天尤人,還在忘我工作。你的表現看上去很自製,很理智,很少有癌症患者能做得像你這麼好。但這並不表示,你就真的不怕死了。」
「此話怎講?」
「嗯,真正理智的人,不受死亡的威脅時,他的心靈也同樣不受死亡的干擾,依然會保持平和安寧的心態。他會按照平日的步調繼續過著正常的生活,他也不會拒絕有希望的治療。而不是像你這樣排斥治療,只知道瘋狂工作,把病房都當成了辦公室。」
江波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說的也有道理。我也許做得還不夠完美,那也是因為我放不下工作,並不能說我害怕啊!」
「我知道,像你這樣的,已經是很勇敢的了,很讓我佩服了。不過,一個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怎麼還會天天晚上睡不著覺,要靠安眠藥才能入睡呢?」
江波看著芳華挑眉戲謔的樣子,也不由微微一笑,嘆了口氣說:「唉,看來我在你面前,完全沒有秘密了。」
「那當然,我今天已經通過病歷知道了你很多的事情。以後,我還會知道得更多。包括你術後一天小便多少毫升,嘔吐幾次,大便幾次,等等,我都會知道的。」
江波用手遮臉:「我的天,這正是我最不願見到的情況。」
芳華拉下江波的手說:「江大哥,你是最灑脫的人,怎麼這次著相了?我跟你說,就算你半身不遂、口角歪斜、大小便失禁、天天抽羊角風,你都還是我見過的最帥的男人。」
江波不由失笑;這麼煞風景的話,也就芳華這丫頭說得出口。不過,可能真的只有這些天天見慣了各種病患痛苦的人,才不會因此歧視病人吧。
所以,芳華的話貌似冷酷,卻蘊含真情。江波相信她說的是發自內心的。
忽然,他覺得不對:「最帥的?那你的梁嘉輝呢?」
芳華縮回手,理了理工作服下擺,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又清了清嗓子才說:「咳咳,他麼,他在我心裡當然是最帥的了。不過,你也挺帥的啦!其實,把你和他放一起比較,對你來說太不公正了。因為你沒有裁判的主觀印象分嘛。不過,你和其他人比呢,那絕對是最帥的!」
也許以前江波聽到芳華這麼說,心裡還會發酸。但是這會兒,他看著芳華低頭微笑,一副小妹跟大哥聊起心上人的嬌羞情態,就一心只為芳華能擁有如此純真的感情而感到欣慰。
他呵呵一笑:「好吧,輸給他,我也不冤!那你們這對牛郎織女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團聚啊?你看香港都回歸了,澳門也沒兩年了。你的梁嘉輝也該回歸了吧?」
「嗯——,還要至少兩年吧,應該是下個世紀了吧?」
「啊?」
芳華也有點迷糊:「哦,2000年是二十世紀還是二十一世紀啊?」
「二十世紀吧!從1到100才是一個世紀。」
「哦,我老是對數字有點犯暈。那反正最快也就是2000年才能回來了!」
「那你們還可以趕在千禧年結婚咯!」
「無所謂啦,哪年都可以啦。對了,你還記得小時候上學時,老師總是說,到了2000年,就實現四個現代化了!」
「呵呵,記得啊!」
「那你還記得是哪四化?」
「工業,農業,科技,國防。」
「嗯,小時候真的以為到了2000年,就什麼都現代化了,中國就強大了。可是現在才知道,別說2000年了,就是2100年,這目標還是難以實現。」
「這麼悲觀?」
「那是,你沒看嗎,現在都沒人提四化了,現在提的是奔小康。我就鬱悶了,搞了半天,還沒解決溫飽問題啊!」
「也不能這麼說,至少在中國還很窮的情況下,國防的發展還是很快的。說起來,真是要感謝你父母單位的那些老一代軍工人,沒有他們的努力,就沒有我們現在的大國地位。」
「是,他們是了不起。可是最近這二十多年,國防的發展就太慢了,我們已經被強國拉下的太遠了。如果是做一個像滿清那樣任人欺凌的肥羊大國,又有什麼可驕傲自豪的。」
芳華想到使館被炸和南海撞機,就恨恨地捶了一下床。
江波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說:「你是說銀河號和台海風波吧?美國人是欺人太甚了。」
「不止這些呢,他們還會幹出更過分的事。都怨我們沒有現代化的海軍啊!」芳華又搖搖頭,嘆口氣說;「其實,其它軍種也挺落後的。你說,我們就只能跟在人家屁股後面使勁追嗎?那要追趕到什麼時候去啊?」
江波看了看芳華,又看著窗外,目光似乎看到了遙遠的天空之外。
他緩緩地說:「只要我們不放棄,就一定可以追上。你放心,有些地方,我們的國防科技已經處於世界前列了。」
「不夠,還不夠讓那個霸王忌憚啊!」
「會的,會讓他忌憚的!」
「但願吧!」
芳華忽然回過神來:「嗨,我怎麼跟你說起這些了。你現在是病人,就該好好治病。我知道你的工作很重要,可是我們也得先把病治好了再說!」
江波也從剛剛的冥想中清醒,他心裡忽然閃過一絲悲涼:時間!我真的太需要時間了。不要太多,也許再給我兩年,我就可以完成好幾個關鍵性課題。可是,現在只有半年!無論我怎麼努力,都不夠啊!
江波又轉頭看向芳華:還有小丫頭,我還想看著你出嫁呢。也是需要兩年!
江波突然開口問芳華:「你說我手術後,智力會受多大影響?」
芳華知道對江波必須說實話:「這個嘛,本來你的腫瘤所處的位置,並不是影響智力的功能區域,手術後只有可能對運動和感覺有些影響。但奇怪的就是,你發病後智力提高了很多,智商從原來的150到了210。額,你再努力一下,真成250了。」
江波笑了一下。
芳華接著說:「這個現象真的很奇怪。不過,我們本來對大腦內部神經細胞的運作就一知半解的,這裡面可能有很複雜的電生理現象,暫時我們還不清楚怎麼回事。但是,從現有的解剖知識看,你的腫瘤應該是和智力區沒有直接聯繫的。」
江波自己總結;「也就是說,切除腫瘤後,這智力很可能只是退回原來的水準。」
芳華點點頭:「對,不過就是這樣,你也還是天才啊。愛因斯坦,也沒比你高多少,他也才160吧。你再努力一下,就成愛因斯坦了。」
江波笑笑:「不用成為愛因斯坦,只要智力損失不大,就好。」
芳華的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你願意手術啦?」
江波依然微笑:「我昨天就已經同意手術了啊。」
芳華猛地抓住江波的手:「有區別,有區別!昨天,你是作為軍人,必須服從命令。今天,你是心理上調整過來了。你也覺得手術大有希望啦?」
江波似乎被芳華的興奮感染了,他雖然只是嘴角微翹,但眼睛中卻是滿溢的笑意:「你覺得希望很大嗎?」
芳華握緊江波的手說:「是啊,我今天聽了專家們的手術方案,太精彩了。他們準備這麼做,……」
江新華和保姆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畫面。
芳華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傾靠在床邊,雙手配合著口述在做著些奇怪的手勢。
江波則半躺著,含笑地看著芳華,偶爾問一兩句什麼,芳華就會更興奮地比划起來。雖然江波並沒有像平日那樣笑得很燦爛,他笑得很柔和,但他的目光很有神采。
因為江波父母都在南方的一個軍事基地工作,為了孩子的教育,江波和大部分江家的第三代一樣,童年和少年時期都是在北京的爺爺家度過的。所以,他們和年紀相差不超過二十歲的小姑江新華之間的感情,反而比父母還親。
江新華知道江波自從確診後就幾乎沒有放下過工作,就是長輩們來了,也是告聲罪就繼續幹活了。為此,江新華很心痛,比江波父母還著急上火。
但今天,她欣喜地看到江波沒有埋頭工作,而是安詳地躺著。雖然人很安靜,目光卻沒有死氣沉沉的樣子,反而很有生機。
這個變化,顯然是這個小林醫生帶來的。江新華不禁佩服起江瀾來,還是當姐姐的最了解弟弟,能夠對症下藥。
她又有點惋惜;要是這個小林是小波的女朋友該多好。不過,她現在是他的管床大夫,也能天天陪著小波,能讓他的心情好起來。就沖這個,費那麼大勁兒調小林過來,就值了。
江波已經看見走進來的姑姑,他直起身子招呼了一聲。
芳華也跟著起身,看到江新華和身後拿著食盒的保姆,她忙說:「哦,江阿姨,你們送飯來了啊!那好吧,我也該走了。江波,我下午再來看你哈!」
江新華急忙拉著她,讓她留下一起吃。
芳華推辭道:「不好,不好。我是醫生嘛,怎麼能接受病人的吃請呢?張協理剛教育過我的,這樣是會犯錯誤的。」
江新華不依:「沒那麼嚴重,你看看,就是普通的飯菜,又不是下館子吃喝。不用上綱上線的。」
芳華不由暗暗摸摸自己的胃部:唉,早上6點到現在快6個小時了,還真有點餓了。她又不由吸了吸鼻子:哦,江家保姆阿姨做的菜還是蠻香的嘛!
江波已經下了床,過來扳著芳華的肩膀,將她推到桌子那邊去:「行了,別裝矜持了!我都聽到你肚子裡在咕咕叫了!來,你這個醫生就當檢查一下病號的伙食情況嘛!」
看著保姆已經在桌上擺好了菜餚碗筷,芳華半推半就地坐下了:「那——,我就檢查檢查吧!」
江新華也一起坐下,邊給芳華遞飯碗,邊說:「小林,你看這樣好不好?反正你現在只管小波一個病人,以後你就在這兒陪小波吃飯,免得他一個人吃的沒趣。」
芳華接過碗,沒急著吃。她眨巴眨巴眼睛,又衝著江波說:「誒,我可先聲明,咱也就陪吃陪聊,不**的哦!這是原則問題。」
江波哈哈大笑。江新華也忍俊不禁。
在芳華的插科打諢下,兩個人愉快地吃完了午飯。這時,江瀾來了,她讓芳華一會兒去學員隊和行政樓,有些手續還是要她親自去辦。芳華答應著就先走了,臨走還交代江波一定要午睡,她辦完事回來檢查。
芳華走後,江波對江瀾說:「大姐,我錯了。謝謝你把芳華找來。」
江瀾欣慰地說:「你想通了就好。」
江波又說:「不過,大姐,你有沒有想過,你讓芳華陪我治療,一旦我最終離開人世,這對她的打擊該有多大?」
江瀾的笑容收斂了:「我是沒想那麼多,我只覺得她也是醫生,應該能挺得住。」
「她是個好醫生的苗子,但還不夠成熟。我真擔心我死了,她會……」
江瀾用力抓住弟弟的手:「不,小波。我們會努力的,不讓那種情況出現。」
江波也握住姐姐的手:「我會盡力的。我也不願意所有愛我的人為我難過。不過,大姐,還有小姑,」他又伸出另一隻手握住江新華的手:「請你們答應我,如果我有什麼不測,一定要代我好好照顧芳華。」
三天後的晚上九點多,芳華來到江波的病房。
江波正躺在床上,手裡拿本書。芳華走過去收了書,一看,並不是專業書,而是一本泰戈爾的詩集。
她翻了翻說:「看不出你還挺風花雪月的嘛。」
江波微笑:「看看詩,能讓我心裡平靜。」
芳華坐下說:「其實這兩天晚上,你都睡得不錯啊!」
江波一挑眉:「怎麼你不知道嗎,我半夜還是找值班的護士要了安眠藥?」
芳華嚴肅地說;「知道啊!不過,我早就交代她們給你拿的是澱粉藥片。所以說,這兩天,你都是自己睡著的,和吃藥沒關係。」
江波失笑:「我怎麼又栽你手裡了?」
芳華也笑了:「好了,一切都準備好了,明天你就要手術了。如果你這會兒有些緊張,睡不著的話,我還是會給你真的安眠藥。你需要嗎?」
「我想試試自己睡著。」
「好,我陪你。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芳華讓江波躺好,然後去熄了燈,回來坐在床邊,凝視著暗夜中江波的側影。
江波閉上眼,躺了一會兒。屋內很安靜,江波能聽到芳華低低的呼吸聲。
「小丫頭,跟我說說話吧!」
「不了,別說著說著,你反而興奮得睡不著了。」
「那就唱個歌吧,能催眠的那種。」
「哦,那好吧。唱得不好,可不許笑我。」
「嗯,不笑。」
過了一會兒,芳華壓著嗓子輕聲唱起來:「當我躺在媽媽懷裡的時候,常對著月亮甜甜地笑……」
江波低聲說:「你怎麼唱這個?」
「怎麼啦?」
「這是我姐最喜歡的歌。」
「哦?」
「79年的時候,我姐剛參軍沒多久就上了前線,還立了三等功,後來才保送上了軍醫大。這歌和那部電視劇,她都特別喜歡。」
「哦,大姐真了不起。真正的巾幗英雄啊。」
黑夜中的江波不由微笑了:「你那次也不錯啊,很勇敢。」
「和大姐那種真正的槍林彈雨比,差遠了。」
「嗯,你接著唱吧,我喜歡這歌。」
「好。……
當我守在祖國邊防的時候,常對著月亮靜靜地瞧,
她像媽**笑臉,不管心裡有多煩惱,
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兒像白雲飄呀飄,……
月亮,我的月亮,
請你夜夜陪伴我,一直到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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