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太緊張了
市長碰頭會在新的一周裡面召開。
這個月在凰城這座城市裡發生了很多事情,但市委市政府家屬院中一個來自省城的副市長蘇理成絕對是焦點之一,上一周裡面,原本只是副市長人畜無害的兒子蘇燦也開始進入人們的視線之中。市府上下有隱隱談論的聲音。也不乏各家關起門來研究這個蘇燦到底是什麼背景和來頭。
新一次的市長碰頭會上,因為蘇理成提出的堰塞湖環東湖岸建設規劃一二期方案的異常,導致了許長城和黃玉之間的爭端,許長城的副市長分管內容中包括堰塞湖的開發區項目,打算將環湖打造成經營性度假別墅,而副市長黃玉則重點在農業口和水務,覺得東湖岸的水產項目論證很久,應該大力發展銀魚特產資源基地。
市長碰頭會上直接的衝突已經傳了出來,據說常務副市長還在中途對許長城幫腔。但黃玉分管農業口很久,眼看干到有突破,自然決不妥協,爭論激烈。但最終因為兩個副市長各執一詞,市長楊萬里也懂一個調停製衡的道理,於是將堰塞湖東湖岸兩期的建設方案都推翻,重新規劃論證,等待有了結論後再面向社會公開招標。算是給出了個裁決。
回到自己辦公室,許長城喝了一口茶,然後重重的把茶杯摔在地上,連他秘書都給嚇了一跳,趕忙清掃,接著接到常務副市長周昭峰的秘書電話,晚上在凰城高檔酒樓「府南世家」小酌。
酒樓單間裡面,許長城見面就對周昭峰陰陰冷冷得道,「他黃玉真把自己當根蔥了?銀魚基地什麼地方不能搞,上游水壩的銀魚在質量最好這是全凰城都知道的事情,她偏偏就把手伸到我東湖岸區開發來,擺明了從我這裡爭食過去,就連老周你發話了,她都敢這麼堅決,你說今天的會上面,她擺明沒把你當回事啊。我們拿出規劃局調研報告,她竟然給我扯農業局打給楊萬里的報告,存心的想要跟咱們抵啊!我說過了,黃玉她從來都認為自己是省軍區大院出身,沒把我們地方當一回事...」
周昭峰一直冷靜的聽許長城說完,臉色一直陰沉,就連旁邊陪酒的酒店公關經理也知道這是周昭峰怒火上升的前兆,默默倒上一杯酒,不發一言,最後周昭峰搖搖頭,眼神里精芒畢露,道,「黃玉是顆釘子,但這一次,釘入這顆釘子的並不是黃玉...」
許長城原本為今天市長碰頭會的怒火中燒沖昏頭腦,今天在會議上面的爭論之激烈,沒有到場的人不會理解,如果傳出去,就是一場鬧劇。
此刻聽周昭峰適時一捧冷水澆下來,他本身也是摸爬滾打多年的高手,之前似有所覺,只是沒有這麼明確,「你的意思是,蘇理成是故意在市常委會議上提出的這個方案,以引發我們矛盾?促使我們分化,不要給他擺一副團結的架勢?」
隨後許長城又擺擺手,「這根本是不可能的,蘇理成初來乍到,恐怕地都沒有摸熟,他還是無頭蒼蠅,在凰城上下根本沒有什麼根基,你說他在這副市長的位置幹了幾年,消息靈通還有可能,他怎麼知道我和黃玉的方案紛爭?更別提以此來給我們設套子。」
周昭峰眯了眯眼,道,「很難說...他的那個兒子,不像是看起來這麼單純,說還只是個大學生,但是聽上去背景很複雜。說那天在湖濱酒店上面,他和許東鬧得不愉快...這件事你不知道?」
許長城哼了一聲道,「區區一個蘇理成,我們許東有沒有必要留面子?」他護短是向來出了名的,這也是變相導致許東在凰城大名鼎鼎的主要原因。
這個時候門口許長城的秘書進來,對他們道,「張局長,王局長他們今天在府南世家,不知道怎麼知道周市和許市也在,都準備過來拜會一下。」
冷不丁許長城突然冒火,道,「見什麼見,他王文安最近不是要下縣份嗎,視察慰問活動辦好了?事沒辦批那麼多錢給他,他給我幹什麼吃的?拖拖拉拉!不見!」
一句話的遷怒,就把外面那等著給友人炫耀的局長一行人拒之門外。那局長之後一聽連夜的離市下縣份去了,灰頭土臉。
拂袖揮退外面的人,許長城又似有所覺的冷冷一笑,「蘇理成什麼意思,他想做什麼,要做什麼,在我看來就像是對著自己的手心手背,了如指掌。剛剛赴任,省裡面又寄予重望,這個時候,他第一要做的事情不是什麼四處出擊,而是在這凰城裡面找到自己的位置,打入他的地位,恐怕現在要迫切拉開局面的想法,已經讓他迫不及待了。嘿嘿,新副市長粉墨登台,各方方面務必都要知會到,他要以什麼樣的形象進入公眾視野,怎麼打響旗號豎立權威,這恐怕是他最近在思考的第一步。」
頓了頓,許長城陰惻惻的道,「他要是給我在市長碰頭會上搞這些殼子,下絆子,玩弄這些手段把戲。我覺得很有必要提醒他一下,初來乍到的人到底應該怎麼守規矩。」
曾珂將送蘇理成回來的秘書程瑞年讓進屋裡來坐,因為基本上市府所有的副市長都有固定的秘書,現在具體說給蘇理成分派哪一個也不合適,有幾個閒置的秘書都歸蘇理成使用著,先用一段時間,然後再確定真正的秘書人選也不遲。
程瑞年現在暫時配到蘇理成手上,坐進房子裡來,四處張望,心頭其實是忐忑的,想來市政府秘書處被郭淮一手把持,而對方對他特別有意見,這次配給蘇理成的三個秘書,有兩個都是新進秘書處資格尚輕的人,現在秘書處老資格的秘書中,唯一沒有分配的,估計就是他一個人了。想來都有點炎涼的感覺。
「小程,謝謝你送老蘇回來,最近都是你陪著,辛苦了。水果,吃一個,我給你削啊。」看著曾珂給自己削好蘋果,程瑞年很是受寵若驚,他經歷過幾個副市長,平時到領導家裡面,也像是下人一樣,不往往都是匯報聽工作,在工作上大手一揮只手分派,然後就是繁重的任務。還有一次給領導夫人搬花盆,整整大半天累個半死連口水都沒喝到,最後還是揮之即去了。
看到其他秘書和領導關係親近的樣子,程瑞年覺得多年以前一位高人給自己的評語一語成讖,說他面寬臉闊,老實忠厚,秘書處那種晦深若海的地方,對他來說只可能是困沼,而非龍引之地。
現在捧著手中的蘋果,又在曾珂熱情之下小咬了一口,坐在皮沙發上,背脊挺得筆直,拿著蘋果把半天沒捨得下咽,仿佛捧著的是一種很踏實的感覺。
都聽聞蘇理成是原蓉城大榕建工的總經理,算得上是一名技術型官員,其中做官的差異性,顯而易見。讓他生出踏實的在蘇理成身邊幹下去,就算是出不了頭,也值當了。秘書這一行,也不是人人都能一朝得道,大多數人進入這裡面,還是要忍受日復一日的文案工作,以及被文山會海淹沒的生命。
蘇燦在程瑞年面前坐下,啃一個洗乾淨沒削皮的蘋果。邊問邊聽程瑞年說市政府內相關的一些事情,譬如最近市長碰頭會和蘇理成在市府的一些事宜。有些事情就算是蘇理成也不可能太過詳細的告訴自己,而程瑞年就不一樣,在機關混跡多年,對機關內的情況大多都了如指掌,也有自己的渠道。
但他會不會和領導一條心,這就不一定了。往往有些秘書是靈通之極,什麼事都耳目聰慧的知道,但是往往只會裝厚道不太知祥的樣子,再深一些東西,也不可能告訴給自己的上級,因為指不定會給上級落下點什麼不良印象,做這一行,聰明的人都希望在別人眼裡的自己笨一點。
不過聽蘇燦跟自己的對話,程瑞年就能明白,這是他在藉此從自己這裡探聽市政府內的各方勢力和動向。這幾天程瑞年也聽說了,這個蘇副市長的兒子當眾數落過許市長的太子爺,初一聽還以為凰城又來了個飛揚跋扈的高幹子弟。
但現在在蘇燦面前,程瑞年發現完全不是一回事。他表現出來的敏銳洞察力和沉穩恰到好處的語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市長家裡第一次這麼座上賓緊張的緣故,程瑞年發現自己背心都是汗。
「嗯,市機關議程一般是三個會議決定大小事宜。市長碰頭會,市長辦公會,市政府常務會議。今天的市長碰頭會算是例會,也是工作匯報安排會議,各分管的副市長也會籍由此給自己這邊爭取一些權益...今天爭論的是堰塞湖東湖岸區的開發,各執一詞...蘇市長的工作也不好開展...」話是這麼說,程瑞年眼睛裡還是掠過一絲憂慮。
這一閃而逝的憂慮始終沒逃過蘇燦的眼睛,想了想,蘇燦道,「我爸要來這裡當副市長的時候,我其實並不太贊同,他一個人單槍匹馬過來,很多情況都不清楚,根本打不開局面,我們一家都是外地人,我當初就跟我爸說了,反正家裡在蓉城還是有基業的,要是在這裡發展不走,大不了回去就好了。凡是都不用太執著。」
程瑞年當了這麼多年秘書,任哪一個領導乃至於領導親屬,無一不是野心勃勃,一家獨大。掌握一市的大量資源,任誰家都會把自己一家人當做是一個家族了。但走入蘇理成家裡,處處都和他所想像所預料的不一樣,興許是因為曾珂的那個蘋果,也興許是蘇燦的這一席話,程瑞年覺得自己再不能像是以往那樣,在秘書處渾渾噩噩,每天有事就做,無事就找事來做老黃牛一樣懵懂的生活。
像是下了決心,抬起頭,道,「今天市長碰頭會上的事情,動到了許市長他們的利益,我在大院裡呆了這麼長時間,還是知道一點,許市長這人表面看上去風風火火的,但是心思很細。恐怕這一次,對蘇市長會有很大意見的...」許長城一眾人此次吃了癟,不代表著就會忍氣吞聲,許長城等在凰城的勢力網結得不可謂不龐大,很有土皇帝的架勢,睚眥必報,極有可能會把怒火遷怒到蘇理成身上,蘇理成剛來,沒有什麼把柄能抓得到,但是給他下絆子,許長城還真是做得到。
「東湖岸的開發將會涉及多少錢,至少上億,開發被擱置,又要重新論證招投標的,眼看著到手的肥肉丟了,到手的利益打了水漂 ,誰都不能淡定是正常的,難道我還要指望他許長城為開放民主的決策環境欣慰?」
程瑞年咂舌,沒想到蘇燦就能當著自己的面表達對許家的惡感。但是這也變相表明了,他已經把他程瑞年當成了自己人。
程瑞年最後又是感激又是亢奮的離開家屬院,蘇燦親自送他到門外離開,蘇燦當然不指望著程瑞年能一下子把機關里很多事托盤而出,但今天聽他的口風,顯然對蘇燦一家逐步敞開心防。蘇理成想要打開局面,在市政府之中,培植起自己的親信和觸手是很必要的一件事。這已經是一個很不錯的開端了。
市委市政府家屬院下面的園林得天獨厚,有假山水池以及木橋,走在上面空氣里有股淡淡清爽的味道飄起來,這幾天裡蘇燦和李鵬宇每天清晨起床,往往會沿著家屬院園林周邊的綠化帶小道跑上幾圈,任由得清晨第一縷陽光灑下來,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每每沿著跑道跑一圈過去的時候,不可避免會經過田秘書長家小棟樓那邊,有時能看到那個叫田闐的外靜內亢的女子。如果是平時的時間,能看到她在二樓陽台吃早飯,或者出門開那台甲殼蟲出去。
今天蘇燦李鵬宇跑過,就看到從另一頭換了身運動服跑過來的田闐,淡藍色的小背心和短褲,凰城地處亞熱帶高原季風氣候,和濕冷滲入骨髓的上海不同,冬季溫和少雨,很是溫暖,所以就算是這個天裡,清晨穿著運動背心和短褲出來,也不會覺得寒冷。
蘇燦和李鵬宇早在之前就見過了田闐的身材,這個時候再見,又是眼前一亮。跑到兩人面前,田闐抬起頭,好看的下巴畢露無遺,道,「最近天天都看到你們在下面跑,你們很注重養生啊?」
早在之前的接觸中雙方就已經認識過了,加諸最近住在同一個院子裡,兩家人的小樓都可以隔園林相望,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要說陌生,說起來都怪怪的。有之前的誤會,大家見面其實有點小尷尬。再加上,蘇燦覺得自己和她的男朋友關係似乎並不好,這就更有點尷尬了。但似乎田闐並不以為意。
「主要是初來乍到,和院子裡的左鄰右舍混個面熟,否則以後又被以為是無業游民訓一頓就不好了。」蘇燦笑道。
田闐微抿的紅唇彎弧,把這當笑話笑過去了。
蘇燦和李鵬宇每天早上都會在這裡跑步,從沒見一次田闐有這麼好興致會下樓來跑步的,想不朝她刻意換了身運動小背心下來的方向去想都做不到。
「許東的事情,你不要太在意了,他那個人就是這樣。有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壞脾氣。但其實本身並不壞。」田闐紅著臉說,顯然讓平時很驕傲的她說這句話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許東被蘇燦當眾落了面子的第二天過後,許東的網絡用賬號就真的登不上去了,這件事引發了周邊人對這個蘇副市長兒子的種種猜想猜測,眾說紛紜。看來這個蘇燦也來者不善,眾人都會擔心會不會引發蘇許兩家更大的衝突發生,作為許東的女友,田闐是不可能剔除出去的一環。
停下腳步,也不朝著綠化帶跑了,三人談話似得朝園林休憩處走去。李鵬宇走在後面。
「這算什麼,許東讓你來做說客?」蘇燦扭頭問道。
田闐怔了怔,搖搖頭,「怎麼可能,他也不是那樣的人...只是他也愛面子,有些話口頭上說不出來罷了。」無論從哪個關係層面來說,田闐都要和許東親近一些,沒道理向著蘇燦,雖然這幾天過後,特別是許東被封號事件的爆發,怎麼來看這個蘇燦都深不可測,田闐也不是笨蛋,知道蘇燦肯定有更強勢身份,或者後面的人脈和背景,說不定都超過她們預料和想像。
而這樣一個人,平時行事卻是這樣閒適恬淡的,她幾乎沒見過。都不免會生出很好的觀感。今天看到蘇燦李鵬宇在樓下跑步,幾乎是一股莫名其妙的衝動,換了衣服就出來了,刻意從另外一側環線跑過來,和他們面對面遇上的時候,說剛開始那幾句話田闐心臟都險些窒息。
太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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