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腦袋被門夾了
開門的是林縐舞,看到蘇燦,也不意外,對他點點頭,讓了進來,沒有看到王威威和王薄,蘇燦來之前看到二樓上亮著燈光,料想王薄不是在自己的房間就是在書房裡面,最近的事情讓他在家裡沉默寡言,林珞然和林縐舞都不會去打攪他。
林縐舞把蘇燦讓進來後就自己去了房間,在電視機面前玩著一台ps,林珞然坐在餐桌上面,穿著胸口印有維尼熊的t恤,低頭似乎在做題,寫一會,然後又端起桌子邊的一杯龜苓膏,用小勺舀上兩口,頭髮在腦後髻著,抬起頭看了蘇燦一眼,道,「你來啦。」隨後拍拍旁邊的桌子,示意蘇燦入座。
蘇燦坐下,林珞然將另一杯龜苓膏推到他面前,「吶。自己隨意。」
撕開包裝,清涼的龜苓膏入口,蘇燦吃了兩口,看著面前的林珞然,她做題很專注,時而蹙眉,時而嘴唇微抿,哪裡有平常大咧和任性的模樣。
林珞然寫著題,抬頭一看蘇燦正盯著自己,又趕忙埋首下去,但是這道幾何題剛剛還找好的脈絡,又不見了,不由得皺起眉頭,只能努力的分析,但是旁邊蘇燦的動作,呼吸,卻是不能不管不顧的。這樣一分神,剛剛理出的頭緒,又跑沒了,不由得暗恨就不該讓蘇燦坐在這裡。
好在這時刻電話響了起來,林珞然倒像是解脫了一樣,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連忙跑去,林縐舞倒是先衝出來,接起電話,嬉皮笑臉道,「二舅,你得給我爸說一下,我才不想回去呢,跟著他多無聊啊,想躲懶?哪裡有,你不是說過從小要獨立嘛,我就是想獨立,想走自己的康莊大道,想要像是鳥兒一樣自由自在的發展,叫我爸別替我操心,王叔叔這邊沒什麼大事,小問題很快就過去啦!好好,我的事你記上啦那我把電話給珞然啦!」
林珞然接起,和林國舟聊了一會,然後提到蘇燦也在,林國舟就讓蘇燦接電話。
「蘇燦。」林國舟頓了頓,說出口的話音沉重。
蘇燦的心情也就一瞬間跟著沉了下來,旁邊林珞然煞有介事的盯著他和自己父親的聊天,一看到蘇燦微眯的眼睛,心臟也立刻的跳了跳,原本隨意靠在沙發上,現在也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軀體。
「林叔叔,我在聽。」
「從今天開始,無論你有什麼樣的想法,無論你想表達什麼,你都不要插手任何類似的事情了。」林國舟這句話有些隱諱,但是也很清楚的傳達了,讓蘇燦從今天開始,不要再插手發表發布任何有關南局勢的評論文章了。
林國舟這樣說,想必他那邊已然頂著了巨大的壓力,現在報紙媒體哪怕網絡上面的寂靜,其實更加能夠說明遙遠的那一頭,多少掀起了的震盪。而這種震盪的最後結果,是林國舟也受到了影響。
蘇燦心頭微微的嘆了一口氣,「那麼,林叔叔」
林國舟仿佛知道了他想要說什麼,續道,「我們的觀念和看法,雖然不被人接受,但是這並不表示我會放棄等過幾天我去了那邊,再說吧。」
蘇燦一愣,「那邊,哪邊?」
林國舟愣了愣,聲音沉了點,「當然是南聯盟的大使館。」
林國舟還要去大使館!?
蘇燦心頭倒是一驚,後世的使館遇難名單上面,並沒有林國舟的名字,但是蘇燦並不知道後世的林國舟,究竟當時是在大使館,還是仍然位於國內,若是因為自己,導致他離開離開國內,抵達南聯盟使館,這個突變的因子太大了,如果林國舟有什麼不測,豈不是代表著是自己變相謀殺了他!?
想到這裡,蘇燦也顧不得許多了,就說道,「林叔叔,那篇評論或許不足全信,但是一切事情都是有可能的,空襲只是一個假設,現在那邊是戰爭,而戰爭時期的一些行為恰恰是最不可理喻的,希望你再慎重的考慮一下。」
林國舟沉默了幾十秒,道,「這次出去,正是為了這件事,潘大使和我交流過了,討論了這個可能,我過去,就是商量如何妥善處理這個問題,我們的大使館也考慮過撤離南聯盟,但是當地的華人華僑沒有撤離,我們也就不能撤離!我會妥善處置這一切。」
蘇燦這才鬆了一口氣,看來這次林國舟出去,亦是受不了施加下來的壓力,恐怕他也因為這件事導致勢單力孤,這趟出去,亦是在做最後的堅持。
對南斯拉夫大使館的轟炸發生在後世的五月,以現在的時間算來,就連十天也不到了。
蘇燦擔心的是會不會因為自己的這些評論,而在如蝴蝶效應一樣影響到一些東西,從而影響到這件事情的各種方面,如果空襲取消,這自然再好不過,然而如果提前來臨,問題也就嚴峻了,但是他目前什麼也做不了。
蘇燦詢問了林國舟到了那邊能否留下一個聯繫方式,林國舟考慮了一下,也就給蘇燦留了個電話,不過因為南聯盟的持續轟炸,通訊會受到或多或少的影響,有的時候甚至只有在固定的時間段,才能夠進行對外聯絡,條件十分艱苦。
掛了電話,林國舟知道自己目前是沒有退路了,他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機率肯定北約或許會對大使館不利,最主要的確定原因倒並不是蘇燦那篇評論里所說的通過對大使館的轟炸打擊南聯盟抵抗心理底線問題,而是另一項在大使館的秘密工作,這已經觸動了北約的情報神經,更加大了這個霸權集團發動襲擊的可能性。
想到在外交部會議上自己承受的批鬥,以及諸多領導批評自己「思想極端,要不得!」的評論,林國舟就苦笑了一下,目前流傳開來的有關他這個林家二少的笑話,恐怕現在已經無人不曉了吧。
自己的大哥林楚打來電話,也只是微微的嘆了一口氣,對於目前林國舟的偏執,他多少也有些意外吧,發布這麼佇立風口浪尖的文章,大概會認為他這個二弟太不甘心這些年的平淡吧?但是林楚終究也沒說什麼。而後是林家一些系統的電話輪番轟炸,雖說都帶著規勸的性質,不過林國舟也能從其中聽出來,林家核心圈子,很多人都對自己失望了。
珞然的母親還打電話過來,詢問他「沒事吧,需不需要把珞然接到她那裡」,至少說明了,自己的情況,她還是一直在關注中的。
夜幕之下,林國舟抬頭直刺天幕,知道如今的他,再也沒有退路了。
幾天後,林國舟登上了飛往南斯拉夫的專機。
很快省上就發布了一篇轉載自《人民日報》的文章,用極為犀利,宛如片刀的理論和觀點,從頭到尾的將蘇燦的文章批駁得體無完膚,筆力強悍,文風老辣,駁斥的分析更是無懈可擊,讓人生出那篇《夜鶯不再啼哭》,真正只是這場輿論風潮中的犧牲品,可以盡付於笑談之中。
這篇文章對蘇燦評論的針對性極強,剝洋蔥一般,將蘇燦評論中其中很多理論不到位的東西一一點破。
是以當政治老師龔福祿在一個微微帶著昏沉顏色的下午,點了蘇燦之名站起來,旁徵博引的引用那篇文章內容,皮笑肉不笑的對蘇燦進行「正確」時事灌輸引導,實則只是藉此批駁蘇燦,對前段時間他丟了面子打擊報復的時候。
而蘇燦只是站著,保持著沉默。
陳靈珊略微有些遺憾的盯著他,她的同桌原本是唐嫵,現在唐嫵走了,換上的李璐梅也覺得這蘇燦真一根筋,有時候轉不過彎來,非得和龔福祿作對,這不被他冷嘲熱諷,聽得人怪難受的。他當初順著他一下,現在根本就不用白受其辱了,就偷偷不忿道,「這龔福祿罵起人來,真酸!」
班上張錫李艾等人自然對蘇燦幸災樂禍,覺得是大大打擊了蘇燦的鋒芒。
那篇文章蘇燦看了,一看也知道這是這一行的名家手筆,果然有國家背景,連蘇燦都覺得即便他有重生的資歷和背景,但是評論起來和人家還真不是一個數量級的,他所唯一的憑仗,也就只是對未來的先知先覺而已。
黃昏有些陰沉,下課鈴打響,批駁了蘇燦將近大半節課的龔福祿多說了幾句,才帶著勝利的榮光,意猶未盡的宣布放學。
進入五月很平靜,南聯盟那邊的轟炸還有所緩解的局勢,讓蘇燦真正的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因為記不住準確的轟炸時間,蘇燦最近也是徹夜難眠,不過另他暫時放心的是最近和林國舟的通話中,知道他和外交使館潘大使溝通,做出了調整,全體館員儘量將辦公地點轉移到使館集辦公和娛樂休閒一體的地下室,重要資料進行了轉移,晚上空襲激烈的時候,館員就居住於附近的洲際酒店。
日子就這麼過著,不過蘇燦卻開始擔心起自己老媽曾珂在面對這個月高昂的電話賬單的時候,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這天夜晚,蘇燦再次陷入了輾轉反側的境地,夏海市進入了夏季,夜晚星辰絢爛,夜空寧靜到連吹過的風都帶著幾分和煦,蘇燦破天荒的拖著劉睿和薛易陽上了樓頂,一人提了一瓶啤酒,坐在天台上面,望著夏海明暗相間的夜景。
薛易陽知道蘇燦最近較為憂鬱,大概也就是和唐嫵的離開有關,當時那個場景,已經足以讓很多人下來之後津津樂道,他倒是想要開解蘇燦,就說,「你說你也是,幹嘛為了那篇文章,和龔福祿那『熊貓人』作對,你明知道順著他的話說才會有好果子吃,逆著說你就等死吧!」
不解的劉睿詢問了大致緣由,他倒是不關心時政,市二中對時政的討論也沒市一中的風潮那麼大,畢竟市一中關心這些的學生基數比二中多得太多了,只是了解了前後大概,就指著蘇燦,「你和政治老師討論時政?還贊同北約轟炸大使館的理論?我理解你,你腦袋被門板夾了!」
蘇燦笑笑,「也許吧。」
這一天是北京時間五月七日。
這一刻夏海市湛藍的天空轉為深沉的深藍,星辰明亮,三個男孩在屋頂的天台只有瘦弱的黑影,而南斯拉夫,如今正是格林威治時間5月7日13時45分。
而在此五個小時之前,遙遠的美利堅合眾國本土,密蘇里州懷特曼空軍基地。
一架掛載有jdam精確制導炸彈,命名「堪薩斯幽靈號」,機尾號為890127,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b-2隱身轟炸機,從空軍基地掠空而去,這個幽靈般的龐然大物此刻正橫跨大西洋,將進行十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後,抵達南斯拉夫。
目標,貝爾格勒市藝術大街2號,櫻花路,共和國大使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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