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曉走進學校門口的小餐館時,電視裡正播放著張天潔最新專輯的同名主打歌《陣雨》。整首歌的節奏非常舒緩,音樂也十分小清新,從頭到尾如同一曲夏夜的私語,呢喃有聲,而後在節奏最高處戛然而止。歌詞則是寫愛情的,如同夏日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難以捉摸。
視線一掃,就發現了自己要見的人,東娛傳媒的經紀人趙大軍。
等安知曉落座,趙大軍立刻熱情的道,「安小姐,我上次提過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這一幕如此熟悉,安知曉忍不住微微恍惚,然後開口,「我現在還在上學……」
&你就不懂了。」對方立刻激動起來,「張愛玲說得好,出名要趁早!現在歌壇上的年輕人,哪個不是十六七歲就出名了?安小姐你十九歲的年紀,說實話起步已經比別人晚了,如果再猶豫下去,吃虧的是你自己。再說出道以後,也一樣可以上學,這些事公司都會安排,不讓你操一點心。」
果然巧舌如簧。
安知曉心不在焉的聽著對方的說辭,身後的電視裡傳來播音員的聲音,「內地歌手張天潔日前榮獲金曲獎最佳流行女歌手獎,一舉封后!」
眼前的人還在喋喋不休,「安小姐你自己好好的考慮一下。公司是誠意要簽你,好好培養你的。你的外形不錯,音色也很好,只要經過我們的包裝,立刻就能紅!錯過了這個機會,明年你可就二十歲了……」
&天潔接受媒體採訪,稱自己最感謝的人是專輯製作人沈宴如老師……」
&還年輕,這時候不拼等什麼時候拼?要知道……」
&起跟恩師的知遇之恩,張天潔感動落淚,稱是沈老師這位伯樂成就了自己……」
&知道你的條件雖然很好,但別人也不差,機會就那麼多,不替自己爭取怎麼行……」
庸俗而喋喋不休的勸說和播音員優美動人的聲音混雜在耳畔,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以至於安知曉有些出神。她像是脫離了軀體飄在高空中俯視著這一切,心中有個地方冷靜得仿佛永遠不會被打動。
上輩子,她就是在這兩種聲音的夾擊之下,潰不成軍,終於放棄了自己的堅持,選擇跟眼前這人簽約。
那時她是怎麼想的呢?
對了,出名要趁早,她已經等了四年,再也等不下去了。
她等的那個人可能永遠都不會來了。
觥籌交錯,光影聲色之中,或許當初的承諾早已被對方忘記。
她替自己找了無數的理由,勸自己,別傻了,別等了。於是她鬆了口,答應了眼前這人。可笑的是多年之後,她早已不記得對方的姓名,卻始終記得對方說過的這番話。
或許也不是這番話,而是背後的電視裡不停傳來的,她不願意聽卻又不得不聽的那些消息——她身邊早已有了更好的人。
究竟是慎重的決定還是一時負氣,到今日安知曉已經難以分清。所以上輩子,即便兩人漸行漸遠,自己的道路走得那麼不順,安知曉也咬著牙,不肯後悔。
只是在她磕磕絆絆,跌跌撞撞,終於戴上天后桂冠,卻聽到那人死訊時,情緒陡然崩潰,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在意的,該死的在意,耿耿於懷了一輩子,始終未曾釋然。
所以……安知曉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這是屬於十九歲的她的手,掌心處磨出薄薄的繭,被生活磋磨出來的手。
所以——她回來了!
在教室里被下課鈴聲驚醒,睜開眼睛時的茫然徹底消退,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讓安知曉知道,自己是切切實實的回來了。
安知曉重新抬起頭,面對曾經成功蠱惑了她的趙大軍,微微一笑,「抱歉,趙經紀,我還是想等高中畢業了再說。」
這當然是藉口,但誰也不能說它不正當。身為高三學生,在距離高考只有不到一百天的時候,想要專注考試,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趙大軍噎了一下,「你這麼想是對的。學歷在哪裡都很重要,即便是圈裡的人,也還是會安排相應的學校。安小姐你如果自己考上當然更好。到時候高考志願填上海,完全不會影響公司這邊的安排。我們東娛傳媒在業界的名聲很好,有自己的唱片公司和發行渠道,現在不把握住,將來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歉。」既然心底打定了主意,安知曉便不打算拖著別人,「恐怕要辜負您的期待了。」
趙大軍皺了皺眉,「好吧。我的名片安小姐你也有,等你高考結束之後,請務必打給我。」
兩個月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既然安知曉堅持,趙大軍也沒必要非要卡著這個時候。等高考結束了,暑假簽了約就能去公司參加訓練更好。
然而他不知道,這輩子,他是註定簽不到安知曉了。
因為在走進這間餐館,聽到沈宴如這個名字的時候,安知曉就已經下定了決心:這輩子她會一直等下去,等那個人來找她。
這是至死都梗在她心上的一棵刺——上輩子,沈宴如究竟有沒有回來找過她?
是沈宴如徹底忘記了她,根本沒想過要回來;還是她回來的時候,安知曉已經提前離開了?
既然耿耿於懷了一輩子,那她何不繼續等下去,等出一個答案?
假如沈宴如來了,那是心愿得成,再無遺憾。如果她不來,那麼至少可以證明上輩子的自己並沒有錯。
但自己究竟期待的是哪一個答案,連安知曉都說不清楚。
趙大軍已經走了,安知曉卻留了下來,點了一碗蓋澆飯,一邊慢慢吃一邊聽著身後電視裡播放著的娛樂新聞。張天潔封后是最近幾天娛樂圈裡最大的消息,幾乎到處都在炒,所以總能夠反覆聽到。
當然張天潔哭著感激沈宴如伯樂之恩的片段也是翻來覆去的播放。
安知曉吃得心不在焉。要不是早知道結局,或許她也會被這份師生恩情感動,對張天潔羨慕嫉妒恨。——當然,上輩子的安知曉的確如此。
吃完飯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半個天空的雲彩被染成絢麗的彩霞,美麗奪目。安知曉便在這晚霞之下一路小跑著來到花店。張姐已經在收拾東西,匆忙交代兩句,就回家了。
安知曉熟練的將書包放進櫃檯里,將店裡的燈都打開,然後才趴在櫃檯上寫作業。
這是她打工的地方。晚上也睡在這裡,兩張桌子一拼,被褥一鋪就能睡,順便還能守一下店鋪,晚上生意雖然不多,但有一個算一個。早上起來開了店,背背單詞和課文,等張姐過來接班,才能去上課。
高中這三年,安知曉都是這麼過來的,早已習慣。
門口的風鈴聲響起,安知曉連忙抬起頭來,「歡迎光臨——」
話才出口就愣住。不管是誰,突然看到本來應該出現在電視裡的人出現在了自己面前,恐怕都會愣一下。雖然張天潔戴了帽子和墨鏡,但安知曉對她還算熟悉,自然能認出來。
她頓了一下,才重新展開笑顏,「你好,請問要買點什麼?」
&想買一束百合花。」
據安知曉所知,沈宴如最喜歡的花就是百合花。至於張天潔,她最喜歡的是黃玫瑰。
&歉,店裡現在沒有百合花束了,但有盆花,您要嗎?」腦子裡轉著各種念頭,但安知曉仍舊起身,將擺在後面的百合花盆栽搬了出來。兩個淡青色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藏在綠葉之間,安知曉介紹道,「拿回去放一兩天就能開了,自己養還能增添趣味,您需要嗎?」
&事嗎?」張天潔似乎有些猶豫。
能做成生意,安知曉自然不遺餘力的誇讚,「一點都不麻煩,我們這裡也可以購買花肥,放在水裡溶解了,用來澆花就可以。能開很長時間。」
&我……」張天潔正要說話,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她接起電話,安知曉便自覺迴避了。不過還是聽到她報了花店的位置,顯然是有人要過來找她。
片刻之後,門口的風鈴再次叮咚作響,安知曉轉頭望過去,整個人仿佛中了定身法,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是沈宴如。
她跟四年前看起來也沒有什麼不同。身上穿著一件修身的風衣,腳上是小牛皮的靴子,一頭利落的短髮,越發顯得身材挺拔,沒有戴墨鏡,也沒有任何偽裝,面容白淨,氣度沉凝。她靜靜的站在花店門口,看著安知曉的方向。
&來了?我打算買一束百合,結果這裡只有盆花。」張天潔開口說話,打破了那種仿佛凝滯一般的氣氛。
安知曉陡然回神,才發覺自己方才竟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她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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