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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謝如清一早起來,便聽見院子裡劉嬤嬤嚷道:「如玉丫頭一宿都沒回來,是不是應該去主院裡問問,別是……」她壓低聲音講,「出了什麼事吧?」
劉嬤嬤是謝如清的奶娘,平日裡婆婆媽媽好打聽事,不過沒什麼壞心眼兒,把房裡幾個丫頭都當自家閨女看,雖是昨日如玉被搜出了贓物,依然關心她是不是被處以重罰。
這事不肖打聽,如環一早出去院子裡走了一趟便聽見不少丫頭議論,道是昨夜王妃院子裡哭嚎聲響了半宿,那位手腳不乾淨的丫頭天沒亮就被抬走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如環一聽便知道應了昨夜的猜想,可王妃居然都沒通知姑娘一聲就做主處理了如玉,未免叫人膽戰心驚。他們這些人跟著姑娘投奔京城,原就是無根浮萍,本以為礙著一點親緣關係,姑娘興許還能有點自主權,如今看來分明半點不由人。
「劉嬤嬤,」如環瞧了一眼房間,低聲道,「姑娘就要起了,肉羹可曾熬好了?」
「唉喲我老糊塗差點忘了!」劉嬤嬤想起鍋里熬燉的粥,頓時顧不得打聽事邁著小碎步跑了。
如環在原地鬆了口氣,姑娘重情,萬一她一時想不開跑去找王妃要人,可就顯得不識好歹了。
謝如清心道,這如環倒是個明白人,院子裡進進出出的,也就只她拎得清。
她自己起來穿戴好衣裳開了門,如環聽見響動端著臉盆進來伺候,「姑娘,您今日身子可好些?我瞧今兒陽光暖得很,您要不要出去曬曬?」
謝如清點點頭,比劃了一個請安的手勢,意思是說今日要去王妃屋裡請安,如環了解了她的意思,便去準備衣裳。
這丫頭當真叫人省心,要什麼不要什麼一點就透,還極為細心,去什麼地方穿戴什麼衣裳不用提點便能準備的十分妥當。
謝如清裝啞本是臨時起意,事後其實有些後悔,她本想著自己現在換了個心,對這個表小姐的處境沒搞明白之前,話說多了容易叫人生疑,不如將計就計裝聾作啞,還能順便擺方慧一道。
但不方便之處亦是顯而易見,如果沒有個剔透的如環,她每天跟人交流不知道要費多少神。
吃過早飯穿戴好了,謝如清便去了王妃的屋裡請安,她來的比較遲,一屋子人都盯著她進門。這屋子她來過無數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即便不看也知道哪個位置坐了誰,他們臉上都是什麼樣的表情。
今日一打門帘她便感覺到了一股陌生的視線,這視線來自右手邊最靠門的位置,這一方若從堂下看是左手邊,也就是王爺的那一方,是幾個少爺的位置,往常家裡只有齊之遠跟三少爺,今日卻多了一位,正是久不歸家的大少爺齊晏之。
謝如清知道不應當,不過還是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餘光掃了一眼,因為對方的視線一直淡淡地隨著自己,她到底定力不夠,忍不住一探究竟。
這餘光一眼,好死不死跟人對上了。
謝如清攥著帕子的手指不自覺攪了一下,非常後悔方才的舉動,不知道是不是心虛,總覺得他那一眼好似透過表小姐的外皮看到了她內里藏著的心兒,儘管理智告訴她不可能。
即便還是方檸的時候,她跟齊晏之接觸也不多,這人在家裡是個沒什麼存在感的廢物,雙腿殘缺不問功名,活著的意義就是等死。王爺還專門給了他一個莊子,供著他等死,總之家裡沒大事的時候他就在莊子獨居,這回回來大概是因為大嫂沒了吧。
謝如清有沒有跟他見過不得而知,算算日子,如果中元節的時候他回來過,兩人應當是照過面的,不過依著這兩位的脾性,估計也不太能說話。
想到此,謝如清心裡就沒那樣忐忑了,反正大家都不熟,任憑他火眼金睛也不可能看出什麼,有什麼好擔心的。
「如清過來怎得不先言語一聲,我好叫人去接你,大冷天的別再著涼。」方慧先熱絡地上前搭手扶著她,她是世子側妃,如今是山中無老虎她勉強稱個王,王妃之下也就數她管事,算是半個管家人,故而大事小情的,她都好張羅。
謝如清攥著帕子點了下頭,不動聲色得避開了方慧的手,對方明顯尷尬了一下,不過她臉皮厚,自己找了台階笑著遮掩過去了。
王妃看在眼裡,笑著招呼謝如清到跟前坐,「如清一路過來冷了吧,快來暖暖手,你也是,請安也比不上你身子要緊,多歇幾日就是。」
謝如清搖搖頭,表示自己已經沒有大礙,王妃瞧她這樣心裡不由道可惜——多麼水靈的丫頭,性子又好,若成了之遠的媳婦便再好不過了,怎麼說啞巴就啞巴了呢?
「如清可是擔心自己的丫頭才一早過來的?」方慧抖了句機靈,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知道謝如清仁義心軟,自己丫頭無緣無故沒了肯定要來問,只要她一開口就會招王妃不快。倒不是說不能問,只是王妃唯獨不喜歡表小姐這幅軟和性子,被個丫頭欺負成那樣還忍氣吞聲,哪有點王府未來女主人的氣魄。
王妃昨日一番鬧,無非是代她清理門戶,如果她再不識好歹要人,必然讓王妃失望甚至反感。
謝如清才不上她的套,她指了指外面的日頭,言外之意自己是看天氣好出來散心的。王妃果然滿意地拍拍她的手,「應當如此,出來見見光是好的。」
方慧心裡慪得不得了,心想這死丫頭命大不死,好好當個軟和啞巴不就完了,居然還越發有了心眼。想到此她不由惴惴起來,這丫頭會不會發現了什麼?
讓她更慪心的還在後面,一旁齊之遠哼了她一聲,語氣帶著一絲警告與厭惡,「你還提那下作丫頭做甚,生怕如清不傷心?」
齊之遠不了解女人之間的這些彎彎繞繞,他只是單純地心疼謝如清以及表達對方慧的不滿而已。
他這一句,方慧的臉色險些掛不住。謝如清掃了眼這兩位,猜想昨夜定是一場好戲。
不過隔了一宿,方氏在齊之遠心裡就從心肝寶貝跌落成了礙眼毒婦,此事還當從如玉受審說起。
且說謝如清落水之事端的是樁懸案,根據事發後問話得知,去水池邊賞鯉是她自己提的,當時陪在身邊的只有如環,如環說姑娘忽然道渴,讓她回去拿些果子來吃,她便短暫離開了片刻,就是這一時片刻出的事。
沒有人瞧見是她自己失足落水還是有人推的。
人當然不會無緣無故落水,沒有人推,只是有人給謝如清的香包里隔了迷魂之物,導致她身體發熱產生幻覺,自己跳下去的。
動手腳的正是如玉,至於她為何會害自己主子,這事又要從世子那裡說。如玉打進府瞧見齊之遠那一刻便心儀於他,得知王妃有將謝如清許配給世子之意,心中暗喜,因為將來她隨姑娘出嫁,定能侍奉世子。
但姑娘卻並不願,曾私下裡講想要搬出王府,如玉便急了,正巧這時候世子側妃賞她說話,關心姑娘飲食起居身體如何,如玉抓緊機會在方慧面前表現,說得方慧甚是欣賞她。還言語曖昧地說將來成了一家人,便賞她做側房。
如玉瞧側妃是個通情達理之人,以為她真心想讓謝如清進門,便實心眼地把謝如清的心思說了,方慧安慰她說無妨,姑娘定會回心轉意的。
她也不知道有什麼方法能讓謝如清回心轉意,只是寄希望於方慧,後來某日,方慧差人私下給她一包藥,讓她摻合在謝如清的荷包里,說對姑娘身體有好處。
如玉自然不是個傻子,拿到藥便出去找了家藥鋪問道藥的成分,對方告訴她這是幻藥,吃了之後會產生幻覺,還有一點催情成分。如玉吃了一驚,不知道方慧要做什麼,本來想把這藥偷偷丟了,但後來轉念一想,她明白了方慧的用意。
她定是想先將生米煮成熟飯,只要姑娘成了世子的人,還愁她不嫁麼?想到這裡如玉便心安理得將藥摻合進荷包中。
謝如清去池邊那日她故意找藉口沒跟著,簪子當時她帶在身上,本打算出門將簪子融了,因為這簪子上的珠子太惹眼,她不敢戴,只好將其賣了,簪子便做成鐲子,誰知道去了一趟花園竟然就丟了。
她確信自己沒去過水池邊,那這簪子為何會在水裡,不肖問,一定是有人栽贓。
「回王妃,我那日並沒有去過水池邊,不信您可以查,我怎麼可能害我家姑娘呢?」
如玉還是太天真,她偷謝如清首飾在王妃那裡已經蓋棺定論,並不是她不認就能解釋過去的,既然她有偷東西的毛病,這簪子說不是她偷的誰信?既然簪子是她偷了,那出現在水裡就是死證,哪怕她說破天也不會有人信。
沒準就是她偷東西的事被主子發現了,狗急跳牆殺人滅口呢?
王妃道:「還指望你家姑娘出來替你說話麼,我告訴你,她說不說話你都逃不掉,我祁陽王府豈能留你這等禍害!」
如玉被打了幾十個巴掌之後終於清醒,她今日怕是逃不過去,可這件事說到底並不是她主謀,她為什麼要代人頂罪?
「王妃!我承認簪子是我偷的,但害我家姑娘另有其人……」
如玉便一五一十把方慧給賣了,王妃當即把方慧叫來,正巧齊之遠也在,便跟著一起來了。方慧打從生出讓如玉當替罪羊的心思後便知道會有對峙那一刻,她早有準備,所以並不慌亂,因為如玉她並沒有證據,空口無憑,她完全可以抵賴。
「瞧瞧這丫頭說得什麼胡話,簡直是笑話,說句不中聽的,我難道還盼著誰進門不成?」
方慧這話本意是為了脫罪,表示她不可能為了讓謝如清進門而下藥,還什麼生米煮成熟飯,哪個後院的女人會這樣傻,巴不得給自己找個對頭?
事實證明她所料不錯,如玉確實沒證據,王妃聽了她的解釋也沒說什麼,可誰知道回自己院後齊之遠卻跟她火了:「你是不能讓她進門,你還巴不得她沒了吧!」
「世子這話何意?」方慧簡直不能置信,齊之遠從來沒這樣與她說過話,話里的怨恨與敵意簡直如同一把刀插在她心口。
「何意?」齊之遠冷笑,「你當我整日不在家便不知道你給偏院費了多少心嗎?女人自來善妒,你對你妹妹尚且能下毒手,何況是旁人?當日我不在家,誰會給如清下迷藥成全我,你倒是說說看?」
「世子這意思是信了這丫頭的話,認定我是兇手?」方慧面上鎮定如常,然而心裡是慌亂的,她如何也想不到齊之遠的心裡居然是這樣看她的。
對待方檸如何,他倆半斤八兩,畢竟是齊之遠親自把方檸逼進偏院的,死活都不過問,自然不會計較方慧做什麼,可謝如清又不一樣了,她現在才是齊之遠心裡的寶貝,自是敏感的很,他知道方慧是個什麼人,一旦有風吹草動自是比別人先懷疑她。
可見人不能太想當然,方慧自以為將齊之遠伺候得服服帖帖,卻不曾想人家跟你好的時候不過裝糊塗罷了,看上別人之後立刻就成了明白人。
一切如謝如清所料,落水事件不足以搬倒方慧,卻讓她走在了失寵的路上,她就是要方慧也嘗一嘗被全天下拋棄的滋味,有兒子如何,會討好人又如何,照樣會走上方檸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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