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姨娘很意外會在這個時候見到沈靜秋。這個時候,沈靜秋不是應該擔心沈靜卓的安危嗎。
沈靜秋對胡姨娘說道,「我是來看望五妹妹的,姨娘不用管我。」
胡姨娘笑笑,「三姑娘有心了。你們姐妹感情好,我心裡頭很是欣慰。」
沈靜秋淡淡一笑,「胡姨娘客氣了。這位是周嬤嬤吧。」沈靜秋望著胡姨娘身後的周嬤嬤。「聽聞周嬤嬤做的一手藥膳,不知我身邊的人有沒有這福氣,能從周嬤嬤這裡學一兩手。父親母親事務繁忙,難免有不注重養身的時候。身邊若是有一二懂得藥膳的人,也方便給父親母親調養身子。」
胡姨娘看了眼周嬤嬤,這才說道,「三姑娘果然有孝心。不過這是周嬤嬤家傳的技藝,我這做主子的也不好替她應下。」
「姨娘說的極是。不知周嬤嬤能否傳授一二技藝,好讓我能在父母跟前盡一份孝心。」沈靜秋誠懇的請求。
周嬤嬤暗自打量沈靜秋,三房的變化她看在眼裡。若說以前她還能看透沈靜秋此人,那麼如今,她只覺著沈靜秋這人竟然有些深不可測。很明顯,二房次次吃癟,同沈靜秋脫不了干係。估計沈靜芸被算計失去名譽的事情,也同沈靜秋有聯繫。
沈靜秋不動聲色,同周嬤嬤一樣,她也在暗自打量對方。周嬤嬤長著一張圓臉,還帶著明顯的酒窩,膚白,未語三分笑,給人感覺很慈善。這種面相的人,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若是果真心善,倒也罷了。就怕面慈心惡,做下惡事,還讓人當她是好人。
沈靜秋之所以會在這個當頭來到胡姨娘這裡,就是想近距離的摸摸周嬤嬤的深淺。先是江武失蹤,接著又是沈靜卓出事,沈靜秋難免會將兩件事情聯繫在一起。胡姨娘和周嬤嬤二人,若是在上一世,沈靜秋絕不相信這二人有能耐算計了江武還能將沈靜卓折進去。這一世,沈靜秋卻無法做出肯定的判斷。
周嬤嬤說道:「能得三姑娘看重,是奴婢的榮幸。三姑娘如此有孝心,奴婢自然要成全。不如這樣,三姑娘派兩個人過來,奴婢就教幾樣最常用的藥膳。藥膳說簡單也簡單,最多十來日,就能學會。至於說到效果好不好,就需要多加揣摩練習。」
沈靜秋一臉喜意,「多謝周嬤嬤。真不知要怎麼感謝周嬤嬤才好。」
「三姑娘太客氣了,奴婢的手藝能讓三姑娘看得起,是奴婢的福氣。」周嬤嬤滿臉帶笑的說道。
沈靜秋不動聲色的留意著胡姨娘同周嬤嬤的反應。胡姨娘很沉默,貌似對此事並不關心。至於周嬤嬤,雖然滿臉堆笑,沈靜秋也敏感的感覺到,對方的回答有一二分勉強。沈靜秋笑了起來,「那此事就說定了。胡姨娘,我先去看望五妹妹,你們繼續忙。」
胡姨娘送走沈靜秋,回頭就對周嬤嬤冷臉說道,「三姑娘不會無緣無故找上門來,定是你做了什麼。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的身份,是嫌棄我死得不夠快嗎?」
周嬤嬤挑眉,「姨娘幹嘛這麼緊張。三姑娘果真那麼厲害,豈能不懂禍福相依的道理。再說了,姨娘的身份並無問題,三姑娘就算是懷疑,也找不到證據。沒有證據的話,三姑娘又怎麼敢亂說。她就不怕給沈家惹來滅族之禍嗎?」
胡姨娘冷著臉,「別跟我說這些大道理,我只問你,你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她會找上門來?」
周嬤嬤冷笑一聲,「有些人好奇心太重,手伸得太長,自然要給點教訓。姨娘放心,此事牽連不到姨娘的頭上。三姑娘如今要關心的是四少爺的安危,沒那麼多時間來關注姨娘這裡。」
胡姨娘卻說道:「沈靜卓出事,你就不怕沈靜秋懷疑到你的頭上?」
「四少爺的事情,同奴婢可沒關係。奴婢猜的不錯的話,這該是那幾個人的手筆。」周嬤嬤笑道,「三姑娘在咱們這裡沒找到有用的線索,很快就會將目光轉移到別人頭上。總歸一句話,姨娘不會有事的。小小姐同小少爺也不會有事的。」
「希望你的保證有用。還有,你既然要教導沈靜秋的人做藥膳,就本分的教,不要在這個時候耍花招。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周嬤嬤點頭應是,「多謝姨娘提醒,奴婢曉得。」
沈靜秋在胡姨娘這裡,的確沒得到有用的消息。不過能借著做藥膳的機會,派人過來盯著這主僕二人,也是一個好機會。
沈靜秋回到三房,問夏月,「你大哥回來了嗎?」
「回稟姑娘,已經回來了,這會就候在二門外。姑娘現在要見他嗎?」
沈靜秋起身,「自然要見。哥哥為人雖然衝動莽撞,卻也不會隨便動手打人。此事必有隱情。」更重要的是,淮王世子出門,身邊不可能沒有小廝護衛隨侍。就算沈靜卓忽略了這點,也應該從淮王世子的穿戴上,看出對方的身份不一般。既然知道對方有背景,沈靜卓還要動手打人,這就讓沈靜秋不得不懷疑,是不是有人在挑撥。
夏月的大哥譚陽,在沈靜卓身邊伺候。沈靜秋是在二門外的花園小亭見到譚陽。
譚陽恭敬的給沈靜秋請安,「奴才有罪,沒能看好四少爺,都是奴才的錯。」
「你起來,是不是你的錯,事後再論。我來問你,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哥哥怎麼會同淮王世子打起來。」
譚陽一臉慚愧,「四少爺同容少爺用餐的時候,奴才並沒有在跟前伺候,而是在門外候著。聽到動靜,奴才就跑了進去。那時候,四少爺已經同對方鬧了起來,緊接著就動起手來。」
沈靜秋發現一個關鍵,「你說哥哥同容少爺在一起用餐?那個容少爺?」
「就是姑太太家的容淵少爺。四少爺在路上碰到容少爺,就相約一起去酒樓用飯。」
沈靜秋蹙眉,「既然容少爺也在,那為何只有哥哥一人被抓,容少爺又去了哪裡?」
譚陽語氣鄙夷的說道,「少爺同淮王世子打起來的時候,容少爺就趁機溜了。這人真正無恥。奴才要是早知道會出事,就該一直守在少爺身邊。說不定就能勸住少爺。」
夏月擔心的問道,「姑娘是懷疑容少爺嗎?」
沈靜秋點點頭,「容淵同我哥一起用飯,結果我哥打了淮王世子,被關到大牢裡,他卻能及時抽身離去,讓人不得不懷疑此事是一出精心設計的陰謀。」
「那現在該怎麼辦?找容家嗎?可是容家同淮王府也說不上話。」夏月擔心的說道。
沈靜秋對譚陽說道,「你先下去養傷,過幾天我會安排事情給你做。」
譚陽很愧疚,「都是奴才的不是,請姑娘責罰。」
「要不要責罰你,等大哥回來後,讓大哥做主吧。」
夏月給譚陽使眼色,譚陽這才欲言又止的退下。夏月關心的問道,「姑娘,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夏月,你去打聽打聽,最近一段時間,大少爺還有二少爺都做了什麼?有沒有同容淵見面。或者有沒有派人給容家送信之類的。」沈靜秋冷靜的吩咐道。
夏月驚呼,「姑娘是懷疑二房那邊?」
沈靜秋點頭,要說誰會處心積慮的算計沈靜卓,非二房莫屬。沈靜卓前兩個月才將沈靜鵬給打了一頓,沈靜鵬不想報復回來,沈靜秋說什麼也不相信。以前沈靜鵬沒動靜,那是因為沈靜宜即將出嫁,二房也不想在沈靜宜婚期之前鬧出是非來。如今沈靜宜已經順利嫁入王府,沈靜恆也從江州書院回來,沈靜鵬沈靜恆兩兄弟會在這個時候動手,沈靜秋一點都不覺著意外。至於沈靜宜有沒有參與其中,沈靜秋還不能確定。
當然,這一切都是猜測。沈靜秋還需要更多的證據,來證明這個猜測。
沈靜秋在思索,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將沈靜卓救出來。
江瑤神色有些慌張的進來,「姑娘,奴婢在哥哥的房裡發現了這個。今兒早上還沒有,很顯然是有人趁著奴婢不在的時候放進去的。」
那是一張字條。沈靜秋拿過來一看,上面寫著『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華』。江瑤一臉糊塗,她不明白這兩句話代表了什麼,同她大哥有什麼關係。
沈靜秋說道:「這是一首詠梅詩的頭兩句。」
「那是什麼意思?」江瑤擔心的問道。
片刻後,沈靜秋笑了起來,「這是有人約我見面啊!」用這樣的方式,還真是別出心裁。
「可是這字條上,沒寫時間沒寫地點,姑娘怎麼知道是約人見面?就算是真的,那姑娘知道去哪裡見面嗎?」江瑤心道,誰這麼古怪,說話都不知道說完整,打什麼啞謎,豈有此理。
沈靜秋笑道,「京城內,以梅花出名的地方很多,不過最負盛名的就數東山寺。」
「那姑娘要去嗎?」
沈靜秋點點頭,「自然要去。這張字條既然是放在你哥哥的房裡,很顯然對方有你大哥的下落。無論如何,我都要走這一趟。」
「可是萬一有危險,萬一是有人用計騙姑娘去東山寺,圖謀不軌,那豈不是……屆時奴婢是萬死難辭其咎。」江瑤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希望沈靜秋能走這一趟,將大哥救出來。另外一方面,也著實擔心沈靜秋的安危,擔心沈靜秋被人算計。
沈靜秋笑道,「你有心了。放心,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東山寺那樣香火鼎盛的地方,沒人敢亂來。」
沈青康托人給淮王帶話,此事進展並不順利。沈青康養病多年,以前的很多關係都已經淡了。再一個,淮王身份尊貴,在皇上面前又得臉,加上淮王執意要追究,還放了話出來,誰敢為沈家說話,就是同淮王府過不去。這讓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
沈青凡那邊,也沒比沈青康好多少。
直到這個時候,沈青康才發覺,雖然侯府關係眾多,姻親故舊遍布朝堂,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能在關鍵時候替他說話。沈青康深受打擊,臉色灰白的回來見余氏。面對余氏期待的目光,沈青康只能狠心的搖頭。
余氏腳下踉蹌,沈靜秋趕緊扶住。「娘,你一定要保重身子。」
余氏聽不進去,眼巴巴的望著沈青康,「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能不能找找宮裡的關係?」
沈青康搖頭,「已經找過了,對方一聽是淮王府,就連連搖頭不肯答應。」
「難道靜卓就沒救了嗎?嗚嗚……」余氏控制不住的大哭起來。
沈青康一張臉慘白,兒子被下大獄,他無力救人。妻子傷心痛哭,他也無力安慰。一時間,沈青康就覺著自己是世上最沒用的男人。若是他身居廟堂之上,今日他還會遭遇別人的冷漠和白眼嗎?若是換做二房的沈靜鵬犯了事,那些人還會那麼無情的拒絕嗎?沈青康自嘲一笑,果然是無用啊!無用到沒人願意替他在淮王跟前遞話,無用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兒子遭難。
余氏對沈青康說道,「老爺,靜卓不能有事啊。他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又是三房的嫡長子,他要是出了事,可怎麼得了。」
沈青康嘆氣,「你別哭了,我再想想辦法。」
「實在不行就找大姑娘吧,她如今貴為王妃,肯定能同宮裡說上話。若是她肯答應幫忙,此事說不定就有了轉圜的餘地。」
沈青康不得不說實話,「二房未必會答應。」
「二房不答應,不代表大姑娘不答應。老爺若是開不了這個口,那我自己去求二房。只要能救出靜卓,就算是跪著求他們,我也認了。」
沈青康安慰她,「你別著急,此事讓我來想辦法。」
看著父母如此傷心,沈靜秋心中恨得咬牙。「娘,你也別太擔心了。女兒聽說東山寺的菩薩最靈驗,不如明兒一早我們就去東山寺燒香,請菩薩保佑大哥否極泰來,平安無事。」
余氏連連點頭,「靜秋說的對,明兒我就去東山寺燒香,請菩薩保佑靜卓。」
沈青康對沈靜秋微微點點頭,用這種方法給余氏一點希望,也是好的。
次日一早,沈靜秋陪著余氏上東山寺燒香。
大雄寶殿,余氏虔誠祈禱,希望菩薩顯靈,能讓沈靜卓平安無事的回來。讓她付出多大的代價都在所不惜。
沈靜秋望著高高在上的菩薩,雖然重生一回,但是沈靜秋依舊不信佛。她更相信自己,菩薩救不了人,只有人才能救人。余氏送上豐厚的香油錢,足足有五百兩之多。知客僧笑的滿臉褶子,熱情的將她們迎到了後院廂房歇息。東山寺已經安排了素齋,等到午時就可享用。
燒了香,求了菩薩,余氏的心情果然好了一些。精神一放鬆,就有些睏倦。沈靜秋讓丫頭們伺候著余氏休息,而她則走出廂房,朝東山寺最有名的梅園走去。
江瑤和夏月跟在身邊。夏月戰戰兢兢的,江瑤則是一隻手籠在衣袖裡捏著匕首,一隻手放在腰間,警惕的注視著四周。一旦有個風吹草動,就會暴起傷人。
深入梅林,清風拂面,蟬鳴鳥叫,雖是盛夏,此處也是別有風景。前面就是林中小亭,已經有人在上面。沈靜秋看清那人,腳步一頓,接著又若無其事的繼續上前。
羅隱抬手示意沈靜秋坐下。
沈靜秋就在羅隱的對面坐下。
羅隱低頭看著棋盤,「聽聞沈三姑娘棋藝精湛,今日我們不妨對弈一局。」
沈靜秋拿起一顆白子,白子溫潤剔透飽滿,顯然是用上等的羊脂玉做成。沈靜秋又仔細觀察棋盤,不出意外,這塊棋盤應該是用金絲楠木所做。好貴重的棋子,好貴重的棋盤。沈靜秋淡然一笑,「羅世子要論輸贏?」
「但憑沈姑娘的意思。」羅隱輕聲說道。
沈靜秋挑眉一笑,「輸了如何,贏了如何?」
羅隱看著沈靜秋,漆黑的眸子格外幽深,仿佛是要將人吸進去一般。配上那絕無瑕疵的容貌,加上一身白衣,竟讓人覺著眼前這人,如謫仙一般,隨時都會飄然而去。沈靜秋很不爭氣的紅了耳根。趕緊垂下眼帘,鎮定心思。羅隱有些低沉的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贏了的人可以問輸的人提一個要求,沈姑娘意下如何?」
沈靜秋點頭,「好,就依著羅世子的意思。」沈靜秋已經平靜下來,可以如常的盯著羅隱俊美的面容看。
「你先請、」羅隱客氣的說道。
沈靜秋拿起白子,「那我就執白子。」
羅隱平靜的點頭,「好,那我就執黑子。」
羅隱對自己的棋藝很自信,對沈靜秋的棋藝則保持懷疑。不過等真正的對上沈靜秋的時候,羅隱才知道他之前真的小看了沈靜秋。羅隱不得不專注起來,開始應付起沈靜秋一波接著一波進攻。羅隱放下棋子之餘,朝沈靜秋看了眼,他沒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一個女子,棋風竟然如此犀利,充滿了攻擊性。在犀利之外,還隱藏著極深的心思,極善於把握形勢,控制全局。
這盤棋,最終成了平局。
沈靜秋丟下白子,很乾脆的說道:「我輸了。」
「不,你沒輸。」羅隱低沉的聲音響起,「我自小師從名師,卻不能在你手上討到半分好處。真正說起來,是我輸了。」
沈靜秋意外的看著羅隱。
羅隱面色沉穩,放下黑子,當即就有一個小廝進來,將棋盤棋子收走。同時又有小廝上前奉上茶水點心。
「沈姑娘,請用茶。」
沈靜秋說道:「世子客氣。」
「這是應該的。」
沈靜秋端起茶杯,放在嘴邊,淺嘗輒止。「羅世子現在能否告訴我,用這種方式請我來見面,目的何在。」
羅隱很沉穩的說道:「剛才說了,這一局算我輸。沈姑娘可以對我提一個要求。」
「無論我提什麼要求,羅世子都會答應嗎?」沈靜秋看著對方,想要看進對方的心裡。
不過很顯然,羅隱是不會讓沈靜秋如願的。羅隱的眼神如古井一般,沒有任何漣漪。這讓善於猜測人心的沈靜秋竟然感到無從下手。
羅隱肯定的回答沈靜秋,「是,任何要求,我都會答應。」
沈靜秋挑眉,心頭起了作弄的念頭,「我若是讓羅世子娶了我,羅世子也會答應嗎?」
羅隱微微垂首,面色不變,沈靜秋卻眼尖的發現羅隱的耳尖貌似紅了。沈靜秋大感意外,這人會這麼純情?
羅隱一本正經的對沈靜秋說道:「請沈姑娘不要拿終身大事開玩笑。」
沈靜秋收起作弄對方的心思,點點頭,「你說的對,我是不該拿終身大事開玩笑。在提要求之前,我想問一個問題。」
「請問。」
沈靜秋直接問道,「江武是不是在你的手裡?」
羅隱給沈靜秋斟茶,一邊回答,「我若說是,沈姑娘會如何抉擇?」
一邊是自己心腹下人江武,一邊是自己的親哥哥沈靜卓,沈靜秋要如何抉擇。這將是一個看似簡單,實則兩難的問題。羅隱摸摸自己的鼻子,用這樣殘酷的問題來為難一個小姑娘,貌似有些過分了。
沈靜秋蹙眉,「羅世子是在考驗我嗎?」
羅隱微微搖頭,接著又點點頭。卻不肯將話說明白。
沈靜秋蹙眉深思。羅隱頓時就覺著,讓一個姑娘家愁成這個樣子,的確有些不應該。「沈姑娘,你不皺眉頭的時候,更好看。」
沈靜秋意外的看著羅隱。難道以前冷酷悶騷,看似無情的羅世子全是假象。真正的羅世子是一個溫暖人心的存在嗎?沈靜秋趕緊甩甩頭,真是魔怔了。她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多謝羅世子關心。若是羅世子不這麼為難我,我自然不會皺眉。」
羅隱失笑,「沈姑娘這是在怪我?」
「不敢。只是陳述一個事實。」
羅隱決定做人不能太狠,偶爾發發善心也是可以的。「江武落下懸崖,是我的人救了他。他欠本世子一條命。」
「所以?」沈靜秋等著下文。
羅隱看著沈靜秋,繼續說道:「江武這個人是個人才,我想留下他。不過他不願意。他說不侍二主。」
沈靜秋得意一笑,「江武的忠誠毋庸置疑。相信羅世子也是看重了他這一點。」
羅隱挑眉,「可是本世子想要他,又該如何?」
「難道世子放心用一個有二心的人?平日就罷了,若是他日我同世子之間起了衝突,他會如何抉擇?屆時,世子就不怕他在背後捅刀子嗎?」沈靜秋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羅隱說道:「所以我請沈姑娘一見,希望沈姑娘能夠割愛。」
「我若是說不呢?」
羅隱並不意外,「聽聞令兄得罪了淮王府,如今正身陷囹囫。區區不才,正好能在淮王面前說得上話。這個條件能否打動沈姑娘?」
沈靜秋再次蹙眉,「我不能回答你。江武的去留,該由他自己決定。不過羅世子的好意,我還是深表感謝。」
羅隱笑笑,並不說話。
緊接著,沈靜秋就看到江武單腿跳著,急匆匆的趕了過來。「奴才見過姑娘,奴才無能,不僅沒將事情辦成,還弄傷了自己,請姑娘責罰。」
「起來,你的腿不想要了嗎?」沈靜秋很生氣,因為江武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摔下懸崖,只斷了一條腿,已經是萬幸。這個時候江武就該安心養傷,而不是蹦蹦跳跳的跑出來。
江武心情忐忑的站了起來。沈靜秋問他,「剛才世子爺同我說,他希望你能在他身邊做事,你是怎麼想的?」
「此事全憑姑娘做主。姑娘讓奴才做什麼就做什麼。奴才對姑娘絕無二心。只是,奴才欠世子爺一條命,奴才不知道該怎麼報答。」從內心深處來講,在羅隱身邊做事,更有前途。不過江武做不出背主的事情。若是有一天,羅隱同沈靜秋有了衝突,他無需猶豫,就會站在沈靜秋這邊。所以,他從一開始拒絕了羅隱,拒絕了兩難選擇。
羅隱眼中含笑的看著沈靜秋。沈靜秋突然覺著這個眼神格外的溫暖,沒想到冷冽如羅隱,也會有這樣溫暖的一面。
沈靜秋垂首,說道:「我若是讓你跟在羅世子身邊,你同意嗎?」
江武大驚,「姑娘可是嫌棄奴才無用?」
「自然不是。你是個有本事的人,就應該到更廣闊的天地中發揮自己的才幹。當然,你若是不願意,我不會勉強。以後你繼續在沈家當差,替我做事。」沈靜秋乾脆讓江武自己做決定。她知道她是自私的,比起留下江武,她更想救沈靜卓。沒了江武,以後還有劉武,李武。可是沈靜卓只有一個,沒了就沒了。沈靜秋覺著自己很無恥,明明自私自利,卻非得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面對羅隱,沈靜秋很坦然。無恥雖無恥,但至少做人要坦誠一點。
江武面色猶豫,他很矛盾。一邊是大有前途,一邊是舊主,他不知道該作何選擇。
沈靜秋自熱知道他在糾結什麼,「如果你到了羅世子身邊當差,自然要一心為主,不可欺瞞。就算顧念著我這裡,也該同羅世子表明。總歸,你只要守著做人的根本,不要心生歹念,就無需糾結猶豫。大可坦然選擇。」
「奴才多謝姑娘成全。奴才會一輩子記得姑娘對奴才兄妹的好。以後只有江瑤在姑娘身邊伺候,姑娘要是有不滿,儘管同奴才說。奴才會教訓她。」
沈靜秋笑了起來,「行了,希望你將來有大造化。那天的事情,你同我說說吧。」
江武很慚愧,「那日,奴才跟著周嬤嬤出了侯府,兜兜轉轉,被她帶到郊外山上。奴才還在奇怪她怎麼會來這麼偏僻的地方,以為她是要同誰碰頭,卻沒想到奴才竟然被人敲了暗棍,丟落懸崖。幸虧得世子爺相救,不然奴才這條命就要交代了。」
沈靜秋萬萬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兇險。沉吟片刻,說道:「你先下去養傷,後續的事情,我會替你安排好。」
「多謝姑娘大恩大德。」
等江武走後,沈靜秋對羅隱說道:「恭喜羅世子得一良才。」
羅隱隨意的說道:「太過粗糙,還需打磨。」
沈靜秋抽抽嘴角,羅隱這是嫌棄她不會調教人嗎?這樣戳心窩子的話說的這麼理直氣壯,真的好嗎?果然之前那什麼溫暖的感覺,只是她的錯覺而已。沈靜秋笑笑,「那就辛苦羅世子多多磨練他,希望他日再見,能看到江武脫胎換骨的變化。」
「不會讓你失望。」語氣依舊欠抽,依舊是那樣的理所當然。
沈靜秋扶額,自嘲一笑,她幹嘛這麼在意羅隱的態度,羅隱又不是她什麼人。擺正心態,沈靜秋小心問道,「我大哥的事情?」
羅隱很痛快的答應下來,「本世子既然答應了你,自然會幫忙。不出三日,令兄定能平安無事的出來。」
「多謝世子爺幫助。」沈靜秋鄭重道謝。
羅隱挑眉一笑,「難得能看到沈姑娘如此真誠的一面。這次就當是回報沈姑娘的救命之恩。」
沈靜秋尷尬一笑,「世子爺已經回報了多次。」
「前面幾次不算。」羅隱心中暗自發笑,不過是看她得瑟,所以故意逗著玩兒。沒想到沈靜秋還當真了。每次見面,都是一副你我兩清,你別惹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的的模樣,看著真有趣。
沈靜秋自熱不知道羅隱這番心理活動,要是知道了,估計又得再次刷新她對羅隱的認知。這個人到底有多少張面孔?
羅隱繼續說道:「貴府的周嬤嬤,據我所知,應該是貴府二房胡姨娘身邊的一位嬤嬤。」
沈靜秋挑眉,「區區一介奴僕,世子爺也了如指掌。我真的很好奇,侯府還有什麼是羅世子不知道的。」
羅隱給沈靜秋斟茶,示意沈靜秋喝茶。「沈姑娘的閨閣趣事,本世子就不知道。」
沈靜秋頓時僵住,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羅隱又若無其事的繼續說道:「還記得那本日誌上提到的事情嗎?」
「你的意思是周嬤嬤同胡姨娘是……」沈靜秋回過神來,一臉大驚失色。心裡暗自吐槽,這話題轉移得太快。
「噓!千萬別激動。」羅隱將手指放在沈靜秋的嘴唇上,沈靜秋傻愣。這個動作,會不會顯得有些曖昧。沈靜秋回想著那手指的滋味,貌似還沒感受到,對方就縮了回去。莫名的,沈靜秋有些遺憾。
羅隱也很意外自己竟然會這樣做,好像一切都那麼自然,很理所當然的就伸出手放在了沈靜秋的嘴唇上。不由得回想起碰觸到沈靜秋嘴唇的感受,很軟。又不由自主的盯著沈靜秋的嘴唇,唇形很美,大小合適,輕點胭脂,濃淡相宜。
沈靜秋輕咳一聲,羅隱驀地反應過來,當即轉移開了視線。沈靜秋再次發現,羅隱的耳尖貌似紅了。果真純情的讓人不忍直視。這種感覺,就好像她欺負了對方一樣。她果然是被傳染了,也變得奇怪起來。
羅隱若無其事的繼續說道:「此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我不希望事情節外生枝。」
沈靜秋挑眉,「她們的身份確定了嗎?」
羅隱搖頭。
沈靜秋又問道:「宮裡知道嗎?準確的說皇上知道這些嗎?」
「我不確定。」
沈靜秋淡淡一笑,「世子爺讓我不要插手,我能理解。但是此事關係我們沈家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讓我冷眼旁觀,坐視不管,我做不到。」
「我保證不損害侯府的利益,更不會讓沈家全族的命被架在刀下。不過真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我不讓你參與,怕也是不行。」羅隱也算誠懇,並沒有欺瞞沈靜秋。
沈靜秋在考慮,最後說道:「此事我可以不插手,但是我有權分享同此事相關的信息。若是羅世子不答應的話,那麼我們就沒必要再談下去。」
羅隱也在考慮,「讓你共享信息,並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能保證不插手嗎?貌似沈姑娘是個極有主意的人。本世子不相信沈姑娘真的能夠做到不插手。」
沈靜秋笑笑,「世子爺這樣說我,我該高興嗎?」
羅隱挑眉,沒說話。
沈靜秋又說道:「我雖然是個極有主意的人,卻並不是一個不守信用的人。既然答應了世子爺,我就一定會做到。就算中途我要反悔,我也會及時告知世子爺一聲。」
羅隱端起茶杯,考慮了一會,「我要是不答應你的話,沈姑娘是打算自己動手嗎?」
沈靜秋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就像是在反問對方,你說呢?
羅隱放下茶杯,肯定的回覆沈靜秋,「可以,你的條件我答應,我會同你分享關於此事的部分信息。希望沈姑娘也能信守承諾,不要貿然動作,影響到我的計劃。」
「多謝羅世子。對於世子爺的計劃,我沒有興趣。我只是換閨閣小女子,生平願望就是家人幸福平安。所以羅世子不用擔心我會對你產生威脅。」
羅隱笑著搖搖頭,無論沈靜秋說的多麼動聽,他對沈靜秋的信任始終有一份保留。這是對自己負責,更是對跟隨他的人負責。
沈靜秋起身告辭,羅隱揮揮衣袖,「沈姑娘慢走。」
沈靜秋走出一段距離,回頭又看了眼羅隱。羅隱還坐在原地沒動。一陣風吹來,白衣飄飄,出塵如仙,仿佛下一刻此人就會消失在人世間,飛升上天。沈靜秋搖搖頭,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聯想。頓了頓,想起過去同羅隱的數次見面,又覺著羅隱還是穿黑衣好一點,雖然氣質過於冷冽,一副生人勿近,冷硬如鐵,讓人心生防備,卻絕不會讓人產生這麼奇怪的聯想。一身白衣的羅隱,總給人一種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的感覺。
羅隱似有所覺,朝沈靜秋望了過來。沈靜秋沖對方笑笑,鎮定的轉過頭,繼續朝前走。
沈靜秋沒看到,就在她轉過頭的那一瞬間,羅隱笑了。笑得如初春的暖陽,讓人渾身都暖洋洋的。
沈靜秋穿過梅林,準備回廂房陪余氏用素齋。卻在走出梅林前的那一刻,偷偷躲了起來。江瑤和夏月都不明所以,卻也知道沈靜秋自有這麼做的原因。
在沈靜秋的視線內,七殿下軒轅端帶著護衛急匆匆的朝後山小屋行去。沈靜秋望著他們一行人走遠,並沒有跟上去。她很奇怪,軒轅端怎麼會出現在東山寺。她記得分明,軒轅端不信佛,也從不到寺廟燒香。連到寺廟踏青都不曾有過。除非是陪著太后娘娘燒香,才會屈尊到寺廟走一趟。
沈靜秋努力回想,突然有一件事情映入腦海,上一世,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或許比如今要再晚個一兩個月,她從下人的口中聽聞皇上身體有恙,太醫們束手無策,沒人能夠真正的緩解皇帝的病情。也就是這個時候,軒轅端朝皇帝引薦了元一大師。這元一大師是不是高僧,沈靜秋不知道。但絕對是一個妖僧,因為他妖言惑眾。就是元一這個妖僧,將皇帝的病給治好了。
因為此事,軒轅端得了皇帝看重。也是因為這事,軒轅端直接越過六皇子,率先封王。自此以後,軒轅端開始快速的擴充自己的勢力,經營了不少人馬。後來宮變,她做了軒轅端的幫凶,助軒轅剷除所有有威脅的人。可是她這個幫凶卻落到死無葬身之地。可悲可嘆。
沈靜秋目光陰沉,此刻整個人都顯得很陰鬱。震得夏月和江瑤都不敢上前。
沈靜秋突然又是一笑,軒轅端這個時候出現在東山寺,極有可能是為了元一而來。她記得元一這個時候,應該是在京城某個寺廟掛單。不出意外,就是在東山寺。此事,她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碰上了,豈能就此放過。
沈靜秋對兩個丫頭吩咐道:「隨我回去見羅世子,我還有些話沒交代清楚。」
看到去而復返的沈靜秋,羅隱深感意外,「沈姑娘是遺漏了什麼嗎?」
沈靜秋在羅隱對面坐下,「的確是遺漏了一點東西。羅世子可否屏退左右,有些話不方便讓第三個人聽到。」
羅隱盯著沈靜秋看了會,直看得沈靜秋不自在了,這才收回目光。「好!」揮一揮衣袖,所有伺候的人,都退後五十步,保證不會聽到他們的談話。
「有什麼話,沈姑娘現在可以說了。」羅隱一邊說話,一邊給沈靜秋斟茶,「這是新泡的茶水,你可以嘗嘗。」
「多謝羅世子。」沈靜秋在斟酌,軒轅端的事情要怎麼開口。若是羅隱問起她為什麼知道這些,進而懷疑起她,她又該如何應對,如何打消對方的猜疑。
沈靜秋十分慎重的問道:「羅世子可聽說過元一大師?」
羅隱挑眉,「元一?那個妖僧!」
開口就是妖僧,看來羅隱對元一的觀感並不好。沈靜秋微微鬆了口氣,「雖然是個妖僧,不過不可否認此人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若是我猜的不錯,元一如今正在東山寺掛單。」
羅隱等著沈靜秋的下文。
沈靜秋端著酒杯,有些忐忑,「剛才我出梅林的時候,見到一個人,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七皇子軒轅端。」
這句話果然引起了羅隱的興趣。
沈靜秋繼續說道:「據我所知,七皇子似乎不信佛,也從不拜佛。突然來到東山寺,還是朝後山小屋而去,羅世子認為七皇子來東山寺所為何事?聯想到元一也在東山寺,貌似這二人有某種聯繫啊。」
羅隱問道:「沈姑娘究竟想要說什麼?」
「不知皇上的身體最近可好?」沈靜秋大膽的問了一句。
羅隱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冷冽狠辣,同之前白衣飄飄,宛若嫡仙的模樣是判若兩人。就連鎮定如沈靜秋,也被這眼神給嚇住了。不過沈靜秋很快反應過來,「羅世子莫非認為我包藏禍心?」
「沈姑娘突然問起皇上的身體,這讓本世子不得不多想。」皇上身體有恙,知曉此事的人甚少。因為皇帝的病,其實不能算病。就是每晚每晚的驚悸,睡到半夜,就會從睡夢中驚醒。說是被噩夢困擾,可是皇帝並不是每晚都做噩夢。找別的原因也找不出來。太醫們只能開些安神的藥方,但是對皇帝的病情無絲毫幫助。
沈靜秋鎮定一笑,「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之前不知道,這會見了七皇子,又得知元一在東山寺,想也想得到宮裡應該是出了事情,又聯想到七皇子的身世,能夠讓他這麼費心的,除了太后就是皇上。太后鳳體安康,那麼就剩下皇上。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沈姑娘不僅說的對,還很大膽。但是這些事情並非是你能議論的,為安危計,沈姑娘還是莫要行險。」羅隱很誠懇的勸道。
沈靜秋鄭重道謝,「多謝羅世子關心,你的話我會放在心上。我並不是要行險,只不過是想提醒羅世子一聲,小心七皇子。畢竟羅世子同太子殿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相信羅世子並不願意看到太子殿下身邊多出一位競爭者。」
羅隱點頭,「多謝沈姑娘這番好意。這個人情我承下,以後定有回報。」
「羅世子太客氣了,你幫我救出哥哥,對我來說是莫大的恩德。能夠幫到羅世子,是我的榮幸。羅世子你忙,我就不再打擾你,告辭。」
沈靜秋這回是真的告辭離去。
羅隱沉默的坐在原地,手微微一抬,就有個青衣護衛出現在身邊。羅隱吩咐道:「派人盯著七皇子還有妖僧元一,本世子要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另外,你去通知宮裡,就說正陽消息走漏,小心防備。」
「屬下遵命。」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3s 3.694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