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此刻詭異地安靜了下來,只聽得見周鵬略微急促的喘息聲。
簡白突然似笑非笑地問道,「為什麼呢?為什麼是宋成一直打掃呢?」
「為…為什麼?」周鵬聽到這話後有些發懵,本就扭曲的臉看起來更猙獰了。這需要什麼為什麼麼?他是老師,不是只要他高興就好了嗎?
周鵬的臉此刻顯得有些青紅不定,眼睛因為憤怒而往外突起,讓人看了就膽寒,「簡、白……你有什麼資格來問我為什麼?」
一直緊盯著這邊事態發展的宋成眼神又重新黯淡了下去,對啊,他有什麼資格?
但簡白不僅不懼周鵬像要把她吞噬掉的神色,反而向他逼近了一步,氣場全開。
明明比周鵬要矮那麼一頭,卻硬生生地做出居高臨下的意味,「這話好笑了,你這意思是。你是老師,就要高我們這些學生一等了?。」
難道不是嗎?
這不僅是周鵬內心的想法,也是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在學校要乖乖聽老師的話,別惹老師生氣。」
「我會定期找老師聯繫的哈,要是他跟我說你在學校調皮,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是老師嘛,老師怎麼會有錯呢?盡胡說。」
「老師今天打你了?…打得好!肯定是你太皮實。下次再碰到這種,我還得去給你老師點動手的手工費吶。」
從他們背著書包開始上學的第一天起,這種類似的話他們便不知道聽了多少次。
在這個年頭,人們對老師大都有近乎盲目的信任感。也許再過個幾十年,大家會對這種將老師神話的做法感到很滑稽。但不可否認的是,在現在,老師早就被推上了一個高不可攀的位置。
可現在,居然有人妄圖將周鵬從神壇上拉下來。
不同於周鵬感到威信遭到挑釁的憤怒。這些坐在位置上,滿面彷徨與緊張的學生卻透露出一種隱秘的快感。他們牢牢盯住周鵬,不肯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的表情。想要憑藉蛛絲馬跡,來成為他們曾經扳倒過這個人的證據。
在此時此刻,即便之前再反感簡白的人,都對她產生了絲敬佩之情。這是第一次,第一次居然有人敢和周鵬對峙,而且還隱約占了上風。
但痛快不了多久,這些圍觀的學生想到簡白以後的學校生活,心情又詭異的沉重。
如果換一個人,被周鵬刁難,他們可能只會慶幸這個被為難的人不是他。可是如果是簡白……
那是不是也意味著,真的沒人可以扳倒周鵬了呢?
周鵬的臉此刻已經因為憤怒而扭曲的不成樣子,他感覺自己的眼睛已經漲的發熱到要爆。
他能感受到此刻周圍的學生,投向他身上的異樣目光。
不同於以往的尊敬中夾雜的害怕與緊張,這次的眼神中含有太多他厭惡的東西。
質疑、憤恨、嘲諷、解氣……
想到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他甚至恨不得能夠將簡白活吞下去。
「簡……!」
周鵬未盡的話卻被余富的乾咳聲打斷,頓時他一口氣只能憋在那不上不下,快把他慪死了。
余富是他們的物理老師,也是六班的班主任。他已經年逾五十,和周鵬不同的是,他並不是什麼本科出身,他當初讀完初中就出來教了初中,到在現已經從教三四十年了,可以算是這個學校里資格最老的老師。
他和周鵬的關係一般,也就面子上過得去。主要是周鵬不爽余富總是倚老賣老。而余富也看不慣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不過因為余富脾氣好,在學校也是個公認的好老人,所以就算他再看不慣周鵬,也不會故意去刺激他。
上課鈴還沒響,但幾十年來養成的習慣。余富還是早早的就來到了教室,準備下節課的監考。
剛進教室,就覺得氣氛很奇怪。周鵬和一個學生站在教室後面,氣氛詭異地僵持著,教室里的學生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到來。
余富有些無奈的乾咳兩下,來提醒教室里的人,他的存在。
周鵬一看余富走了進來,之前未說出口的狠話,也不得不憋屈地收回去。
「你給我等著,考完試再收拾你。」周鵬嘴上放著狠話,心裡卻沒有絲毫的底氣。
因為余富在場的緣故,他擔心他和簡白的爭執,會被傳到校長的耳朵里。可就這麼走了,似乎顯得有些狼狽。但情況所迫,他眼下只能這麼不痛不癢的放兩句狠話後,找個機會從後門溜走,好儘快結束這場鬧劇。
可是簡白會這麼輕易地就放過他麼?
「老師,先別忙走,我有話問你……」簡白喊住了正想往外跨的周鵬,然後轉頭換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對剛進來還摸不清楚狀況的余富說道,「正好余老師也在,就讓他也來參考參考吧。」
「簡白,你到底想幹什麼?」周鵬背對著余富,咬著牙齒壓低聲音,惡狠狠地問到。看似兇狠眼神中卻飄過一抹慌亂。如果今天這事被余富看到了,再被傳出去,那麼學校里他之前一直努力維持的名聲就真的會毀得差不多。
「不是有句話說,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簡白一副我聽不懂你在問什麼的樣子,裝作一副強顏歡笑的模樣探頭看向余富,
「余老師,我沒記錯吧?」
余富摸不清頭腦,只能跟著簡白的節奏走。見她突然發問,也不知道要幹什麼,就迷茫地點點頭。
「那老師,在考試之前,請你回答我幾個問題吧。」簡白抖著唇強作鎮定地直視著周鵬的眼睛。
「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一樣都是你的學生,差別卻這麼大呢?」
周鵬咯噔一聲,心道要糟。事情發展得太快,他甚至來不及想應對之策就已經被簡白一字一句的逼到了死角。
「因為我們成績差?因為我們沒給你家送禮?還是因為我們不想參加你的補習班?」簡白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直接帶上了哭音。
此時被簡白緊盯著的周鵬腦袋卻空白一片。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卻能看見,簡白望向他的眼神卻越來越冰冷,到最後像是看死物一般……
余富皺眉,這話是什麼意思?
周鵬當年從省城三中回到他們瓊川中學時,的確引來許多人的非議,覺得他是在省城混不下去了,才回來的。
但那時候,周鵬卻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跟楊校長哭訴,說他真的是因為對母校懷有什麼深厚的感情才回來的。
當時他在一旁聽著這人把自己捧得這麼高,就覺得很不靠譜。不過礙於楊校長跟他也有幾年的師生情分,就沒有多言。
可現在?他掃視了下教室里的學生,見他們對簡白的話不僅沒有疑惑不滿之類的情緒,反而還隱隱透出痛快。
六班是整個年級最好的班,平時他的全副精力基本上都投入了他的班級。而對於九班這個班,他是真的不太上心。
一個是因為的確他的精力有限,第二個則是他也不太瞧得起這個自視甚高的周鵬。外加周鵬控制欲極強,隱隱透出一種所有科任老師都要聽他的意思,他就更為不喜了,連帶著這個班,他也是愛管不管的模樣。
比如今天搞得這個什麼模擬考,之前他們什麼消息都沒聽到。今天早上才突然來跟他們說要搞個考試,讓他們配合。當時他也滿心不爽,不過卻同樣懶得跟這種人計較。
不過今天這情況,可能是城府如此之深的周鵬,打死都預料不到的。
「這位同學,你先別急,過來我們慢慢說。」
簡白面上不顯,心裡卻一笑,上鉤了。
余富和周鵬不和,早就現了雛形。此刻有抹黑周鵬,讓他失了面子的機會,余富又怎麼能放過呢?
周鵬不是最在乎他那層皮麼?那她還非得把他皮扒下來踩踩看。
「余老師,我在管教我的學生,你這樣……」周鵬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裝出一副氣惱的模樣,想要讓余富知難而退。
可余富才不管他,他還不相信周鵬能把他怎麼著了?轉頭看向簡白,「別怕,你繼續說。」
「余老師……「簡白看向余富,眼裡透出滿滿地信任與依賴,似乎終於找到個能說的上話的人了。
「余老師…我們家沒錢,不能給周老師送禮,也不能參加周老師課外的補習班,你能跟他說說不,讓他別因為這個針對我不?」
「這不都是自願的嘛?老師也不能強迫啊。」余富皺眉,這有點過了吧。雖說老師收禮的情況屢見不鮮,可像周鵬一樣吃相這麼難看的卻也少。
而且他之前還在楊校長面前把自己吹噓得這麼高尚,這要被捅破了,可就真好看了。
周鵬氣急,指著簡白的鼻子罵道,「我什麼時候強迫你了?」
簡白裝作被嚇得一抖,側著身子就往余富身後躲去。
余富安撫似拍拍她的手,「別怕,你說就是。余老師會為你做主的,如果我不能,那我們就去找校長。」
簡白紅著眼,囁嚅著小聲道「他沒有說,可我們都知道,如果不送禮不補課的話,就會像宋成一樣,每天都要做值日,作業也會被老師撕爛,更會被周老師責罵的。」
「周老師,是這樣嗎?」
「我……」我tm是因為這事為難宋成的麼?周鵬心裡氣得發顫,可他現在要怎麼解釋這種情況?他如果將他為難宋成真正的原因說出來,他不僅會在這個學校混不下去,他甚至會在這個城市都混不下去。
余富一看這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誰是宋成?」余富偏頭去尋找當事人。
角落裡的宋成顫顫巍巍地舉了舉手,「我…」
周鵬拿余富沒辦法,不代表他對宋成也沒辦法。
周鵬也不說話,就猙獰著臉惡狠狠地盯向宋成。他知道,通常只要他這麼看他,宋成就會害怕到只會發抖,話一句都說不出來。
宋成也沒讓他失望,果然在他目光的注視下,吞吞吐吐,一句話半天都抖不清楚。
余富皺眉,「到底怎麼回事?」
此刻簡白才明白,何謂怒其不爭,哀其不幸了。她知道不該怪宋成,宋成年紀還小,而且又被周鵬壓迫得太久。可不管心裡怎麼為他開脫,都忍不住有些失望。
宋成無助地看向簡白,卻見她略顯失望的移開了目光。
是對他失望了嗎?對他的懦弱?
簡白已經為他做了太多了,可他連這一步都跨不過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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