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山河謀 第二十四章兩姓聯姻一

    「令姜姐姐和三姑娘來了。」

    魚歌與謝道韞剛到凝暉閣,便聽到這樣一句話。謝道韞拉著魚歌的手落於座上,魚歌抬眼望去,看見王徽之旁邊坐了個不認識的人,轉過頭,又看到角落處有個十來歲的束髮童子,不理會席間眾人,只專心低頭習字。魚歌有感於王謝兩家士人風度,便低下頭來,問謝道韞說:「姐姐,坐在東南角習字的公子是誰?」

    謝道韞抬頭望去,笑了笑,說:「是王家少公子,名為獻之。」

    魚歌點頭,想起很久以前,曾在書上看過:黃伯思《東觀徐論》云:王氏凝、操、徽、渙之四子書,與子敬書俱傳,皆得家范,而體各不同。凝之得其韻,操之得其體,徽之得其勢,煥之得其貌,獻之得其源。

    正想著,只見王獻之旁邊的王凝之說:「獻之,還在習字吶,快收了,令姜姐姐來了。」

    王獻之聞言「哦。」了一聲,魚歌心底覺得獻之可愛,便多看了幾眼,只見獻之將最後一個字寫好,擱下筆,一旁的小廝把筆墨紙硯收了下去。獻之抬起頭來,正好對上魚歌含笑的眸子,笑著向魚歌點頭示意。

    魚歌看著王獻之,心中一顫,幾欲呆了,眼前這孩子滿身的風骨氣度,竟與苻萇兄長一般無二。魚歌想起之前那個逼真的夢境中苻萇來與她告別,差點沒按捺住情緒起身離席。

    「三姑娘,三姑娘!」魚歌聽見有人叫她,回過神來,問:「何事?」

    只見對面的王徽之笑著說:「前些日子戴兄遊歷至山陰城,在歌舞坊得聽見三姑娘譜的曲子,幾次邀我引見都不成行,正好借著今日詩會,我來向三姑娘引見一下我這位戴兄。」

    魚歌心不在焉,聽完,更覺滿腹狐疑,只向對面邀酒道了一聲:「戴兄。」算作相識。王徽之身旁的那個人莞爾一笑,也向魚歌舉杯,算是回禮。宴會間,有舞姬為之前魚歌在歌舞坊譜的曲子編了舞,而鼓琴的人正是那位「戴兄」。

    魚歌手執酒盅,隨音律輕扣小几,屏息凝神聽著,一曲終了,忍不住大讚一聲:「妙!」手臂揮舞間酒灑了一身,眾人見狀一愣,接著大笑出聲。魚歌也笑,趁機向座上的人請辭,回屋去換衣服。

    謝道韞看出魚歌有心事,便也起身一起離席,隨她回去。兩人拾階而上,踏在木階上噠噠作響,魚歌眉頭微皺,說:「姐姐,那個『戴兄』是何許人?」

    謝道韞聞言,接道:「這人名叫戴逵,字安道,是徽之隱居剡縣的好友,據說此人博學多才,善鼓琴,工人物山水,是位頗有名望的名士。」

    魚歌聞言,忽而想起多年前查閱資料時曾看過王徽之和戴安道的故事,便收回了想要問謝道韞自己能不能不回席間去的話,匆匆換好衣服,隨她回到席去。一行人年歲相當,對酒當歌直到月影初上之時,魚歌執酒坐到琴邊,輕扣琴弦,低聲吟唱:「春鶯婉囀流光,相思落弦上,劍氣渾脫處,慨然擊節高唱。我願數盡詩行,尋你的模樣,落筆風流處,隱見絲弦遺芳。夢起天地玄黃,至車馬熙攘,白石遣思腸,淡抹疏影暗香。今世古卷泛黃,相逢亦不枉,舊譜試新腔,繁花暈染滄桑……」

    席間眾人見狀笑道:「三姑娘醉了。」只剩戴安道坐在席中靜靜地看著魚歌,記下她口中所唱之曲,手中所鼓之音。

    聽著席間吵鬧,魚歌伏在琴案上沉沉睡去,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鄴城外的曲水旁,只是心底知道,亂世之中,那個她重生、長大的地方,她再也回不去了。

    長安,淮南王府上,鄧羌看著苻生,只覺得眼前的人陌生至極,恍惚間又覺得或許這才是苻生。忽而聽見府中小廝的聲音,「郎主,宮中來人了。」

    苻生杯中的茶未喝完,反手把茶潑了出去,坐在石凳上,問:「在哪兒?」

    小廝答:「在外庭候著呢。」苻生聞言揮手讓小廝下去,庭院中只剩下他和鄧羌兩人。苻生站起身來,說:「鄧兄,你我自幼便私交甚篤,總不至於為一個女人置氣。不過須臾我要入宮去,鄧兄請自便。」說完,便走了出去。

    鄧羌手握茶杯,直到茶水冷去,才起身離去。俗話說人走茶涼,而在苻生這裡,人未走,茶已涼。

    前秦皇帝苻健召令諸子入宮。諸子入宮前,苻健手中拿著小箋斜倚在榻上,心中尋思道:三羊當有六眼,少了一隻眼,這指的,莫非是三子苻生。思忖間,諸公子入宮來,苻健看著眼前的兒子,覺得都比不上長子苻萇。問諸子天下之事,苻健眯著眼看諸公子滔滔不絕,更襯得寡言的苻生不比尋常。

    梁家,小廝們把迴廊上的燈籠一盞一盞點亮,明明滅滅間,只見迴廊之中,梁懷玉披著披風被女奴擁著走在前面,一路生風,著水的衣裙地上拖出一條水漬;梁夫人身邊擁著幾個女奴隨後,一路喋喋不休,數落梁懷玉沒有女兒家的樣子。梁懷玉不理會,徑直回到閨房中,坐在桌邊喝著熱茶,見她母親仍在絮叨個不停,便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頓,梁夫人見狀斂了聲氣,正欲發難時只見梁懷玉站了起來,解開身上的披風往內走去。

    梁夫人見狀跟了進去,邊拍著桌子嘴裡不停念到:「我說的你聽進去沒有?」

    梁懷玉把懷裡的披風扔給女奴,坐在銅鏡前向她母親道:「我出門去見誰你們都要管,怎麼不讓我去死了?」

    梁夫人聞言拍著桌子大罵:「你這混賬東西!你這混賬東西!」說著作勢就要去打梁懷玉。

    梁安從書房出來,路過梁懷玉住的小院,聽見裡邊亂做一團,便問:「女郎屋中是發生了什麼事?」


    女奴向梁安福了一福,說:「夫人正在屋裡教訓女郎呢!」

    梁安聞言皺了眉,說:「這麼大的人了還當小孩子教訓,也真是……」說著,走近了小院內,走到門邊,只聽見屋中梁懷玉道:「鄧羌有什麼不好?我嫁他又如何?非得要我嫁給淮南王苻生那個獨眼小賊你們才甘心嗎?」梁安聞言,腳步頓在門口,心底騰起怒氣。

    屋內,梁夫人聞言,一時停下了手,看著眼前的女兒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心也軟了下來,坐在梁懷玉面前說:「玉兒,娘知道你心裡苦,可是這可是皇后親自指的婚,哪是你說要嫁鄧羌就能嫁給鄧羌的。」說著,梁夫人不竟想起了今日送梁懷玉回府的那位公子,那人滿身放蕩不羈的模樣,倒是和自家女兒極相襯。

    「他說他去求淮南王苻生,請淮南王上疏請強皇后收回成命……」梁懷玉小聲說著,忽而聽見門口一聲巨響,回過頭,只看見梁安的手重重地捶在門框上,梁懷玉小聲喊了聲:「父親。」

    梁安滿腔怒氣走了進來,一耳光抽在梁懷玉臉上。梁夫人驚叫一聲,差點跌坐在地上,忙起身來,拉著梁安的手邊哭邊問道:「你這是做什麼,啊?」

    梁安大怒,指著梁懷玉對梁夫人罵道:「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梁懷玉手捂著臉,偏過頭來,滿眼是淚,看著梁安,說:「父親……玉兒怎麼了?玉兒就是想嫁給自己想嫁的人,這也有錯嗎?」

    梁安聞言再次舉起手來,梁夫人見狀忙把梁安抱住,說:「玉兒自幼到如今,你連一句重話都捨不得說她,如今她是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你竟下得了這樣重的手!」

    梁安一揮袖子,罵道:「荒唐!」指著梁懷玉道,「你知道我暗中籌劃了多少嗎你就讓人去去求淮南王悔了這門親事!」

    梁懷玉聞言,想起之前不小心聽到父親與叔伯議事,不禁怒火中燒,出言不遜道:「籌劃了多少?若不是你無能,你會拿你親生女兒的終身大事來做賭注嗎?」

    梁夫人聞言心頭大驚,忙緊緊地抱住氣急的梁安,生怕他揚手又給梁懷玉一巴掌。邊抱住梁安,邊向梁懷玉示意讓她不要再講下去。

    只見梁懷玉起身來,放下捂著臉的手,看著梁安,止不住哭腔地說:「父親,是不是這多年來,我都只是你心中的一枚棋子,就算舉足輕重也只是一枚棋子?所以你可以不顧我的感受,不顧我以後會過得如何,只要我能為梁家換來榮華富貴,其他的都不重要,是否如此?」說著淚流到臉上,一片火辣辣的疼。梁懷玉定定地看著梁安,見梁安滿臉鐵青不答,便噙著淚跑了出去。

    東晉,山陰城外,謝家公子接到謝安傳來的消息,讓他們家去。王徽之在屋中知道謝家要回山陰城的消息,也讓屋中的家奴收拾東西。戴安道坐在屋內寫著東西,王凝之身著白袍臨窗而立,月影映在他身上,將他影子的影子拉得更長。

    戴安道落筆,說:「寫好了。」

    王徽之轉過身來,接過戴安道起身遞給他的東西,看著曲譜,王徵之問:「你確定從胡地傳過來的那支說是魚小妹譜的曲子,和三姑娘來山陰之後彈得曲子系一人所譜?」

    戴安道答:「無論用詞曲調皆獨具一格,應該不會錯。」

    王徽之笑了笑,說:「有勞戴兄了。」說完,送戴安道回房休息。王徽之回房時遣開隨行的書童,獨自一人踏著月光,順著曲水小徑,一路往高處走。正巧魚歌酒後睡不安穩醒了過來,覺得身上熱得慌,便穿著薄衫,獨自一人走了出去。

    魚歌手裡捏著紈扇走在樓閣外的小徑上,看到一個如玉的身影拾階而上,認出了那人是王徽之,魚歌便躲到假山後,等腳步聲漸近跳了出來。王徽之見到魚歌,笑道:「怎麼是你?」

    魚歌一愣,不是我還能是誰?想著想著笑了出來,小聲問王徽之說:「子猷兄可是來找令姜姐姐的?」說完不等王徽之回應,兩眼眯成月牙,笑著轉過身輕輕踱著步子回住處去。王徽之看著魚歌背影,輕輕喚了聲:「魚小妹?」

    魚歌回過頭來正要應答,忽而記起在此處不應該有「魚小妹」這個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擠出了個尷尬的笑臉來,問:「子猷兄這是在叫誰?」王徽之擺擺手,魚歌不知何意,便轉過身來飛快地逃回房內。

    月上中天,魚歌翻來覆去不成眠,忽而聽見窗外傳來一陣琴聲,仔細辨別了方向,竟是從王徵之處傳來的,不過須臾,似有應和之聲,聲源不遠,就在樓上,是,謝道韞……令姜姐姐心中掛念的王家公子,竟是子猷兄嗎?魚歌想著,腦中一片混亂,心底卻響起一個聲音:是時候,是時候回大秦去了。

    長安,梁府內,一眾女奴見梁懷玉跑出去也跟了出去,梁懷玉跑到馬廄旁,牽了馬出來,想翻身上馬卻幾次爬不上去,只看著馬兒直哭,哭著哭著,口中喃喃道:「苻萇兄長,你快來救救玉兒,求你快來救救玉兒。」無人應答。

    梁懷玉哭了許久,往回走,走到花池邊上,想起少年時,魚小妹最喜歡坐在花池邊上,魚小妹發呆時,苻萇兄長總蹲在花池邊靜靜地看著魚小妹。梁懷玉自知掙扎無用,逃不出梁府去,便脫了鞋,坐在花池上,抱住自己。想到苻萇,想到自己往後的命運,又堪堪哭出聲來。

    原來少年不識愁滋味,幾次從馬背上摔下來摔成重傷都不曾落過的淚;如今識遍愁滋味,前十餘年未落盡的淚都攢到了此時。

    哭的累了睡了過去,醒來,梁懷玉獨自回了屋去,才進屋,梳洗罷坐在床邊,便聽到門外落了鎖。梁懷玉聽著落鎖的聲音,心底不為所動。想到今日所想所做,哪怕是最難受時心底想的仍舊是苻萇而非鄧羌,只覺得自己負了鄧羌對她說過的要娶她的話。

    而此時的鄧羌,獨自坐在塔樓上,心底十分不暢快,正對月飲酒,搖晃著酒袋,見裡邊沒了酒,便抹了抹嘴把酒袋從高樓上扔了下去。轉過頭來,只見一匹馬從洛陽方向奔來,到城門前止住。鄧羌冷笑一聲,心說:這時才到。

    城門外的馬匹只是等了等便進了長安城來,那騎馬的人沒有一絲停頓,直往皇宮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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