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太姑奶奶的目光落在了三個女孩兒身上,帶著幾分審視,裘怫低著頭,仿佛能感覺到目光從身上掃過時帶起的穿刺感,有種被人看透的錯覺,心中不免一駭,越發不敢抬頭了。
別說是她,就連一向活潑的裘怡,今兒也裝起了鵪鶉,縮著手腳不敢亂動,想是雲姨娘私底下叮囑了什麼。
也只裘慎,受蘇氏薰陶久了,大方端莊的任由蘇太姑奶奶打量,秀麗的小臉蛋一本正經的端著姿態,至於心裡是怎麼忐忑,卻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蘇太姑奶奶並沒有過多的注意三個女孩兒,活到她這個年紀,什麼樣的女孩兒她都見過了,幾眼已可將面前的女孩兒們性情品貌看個大致,更多的,還得看以後的相處,也只裘慎讓她多看了兩眼,卻不是因為這個女孩兒有什麼特殊之處,而是她一本正經端著的姿態,讓蘇太姑奶奶想起了蘇氏幼時,這母女倆真是像到了極點。
「你教出來的姑娘,都是不差的,以後,看各自的造化吧。」看完了女孩兒們,蘇太姑奶奶總算是給了蘇氏一句話,沒說照應不照應,三個女孩兒她一視同仁,將來如何,看造化。
態度有些冷淡,但蘇氏已經很滿足了,蘇太姑奶奶一向就是這個脾性,能說上一句「不差的」,就是對蘇氏的善意。
「我們娘兒幾個如今都在伯府里安頓了,什麼時候姑母覺得冷清了,只管叫她們來說話,這三個姐兒別的不會,討人喜歡的本事都還成,素日裡,我也只靠她們逗個笑了。」
「膝下有幾個孝順的姑娘,這是你的幸事。」蘇太姑奶奶端起了茶盞,長聲一嘆,「且珍惜吧。」
「是。」
想起蘇太姑奶奶當年便是因為無子才被夫家休棄,蘇氏便分外理解這「珍惜」二字,有些感慨,也有些惆悵,依蘇太姑奶奶這般不同俗流的品格,也不能落得一生圓滿,身為女子,在這世上實是極難極難的。又見蘇太姑奶奶端了茶,只拂了拂茶葉,不飲,便道:「姐兒們明兒的拜師禮還未整理,我且先帶她們回去,明兒一早,再來給姑母請安。」
蘇太姑奶奶並不挽留,只略一抬下巴,示意身邊的僕婦將早就準備好的三隻香囊拿了出來,道:「讓姑娘們拿著玩去。」
來見長輩,有見面禮拿,這是應有之意,也不用蘇氏吩咐,以裘慎為首,三個女孩兒依次接過香囊,齊齊脆聲道:「謝姑祖母。」
當著長輩的面,不好打開香囊,但裘怡還是下意識的捏了捏,裡面硬硬的,也有些分量,該不會是金銀錁子這樣的東西吧,雖然實惠,可未免有些俗氣。她忍不住偷瞧了兩個姐姐一眼,卻見裘慎直接將香囊掛在了身上,裘怫也是有樣學樣,裘怡心裡一沉,趕緊也把自己的掛了上去。
等出了容溪堂,走在最後面的裘怡到底沒忍住,把香囊翻了開來,果然裝的是金銀錁子,兩金三銀總共五個,都做成了小馬小猴小貓小狗小豬的式樣,談不上精緻好看,勝在分量十足,每個都在八九錢上下,比尋常四五錢的金銀錁子重了一倍。
裘怡頓時就垮了小臉,她雖然年紀小,卻也聽雲姨娘提點過,長輩對小輩看重不看重,只看見面禮便知曉,若是看重,那禮物不在於貴重不貴重,卻必是精心準備的,若是尋常以對,講個面子情,那麼男孩兒多是文房四寶,女孩兒多是小首飾或針線等物,最最次等的,便是拿金銀錁子充數,可見是全然一點兒不放在心上,隨手抓了一把而已。
「二姐,你得了什麼?」
待回了雍容院,裘怡忍不住就進了裘怫的房,伸手便去翻裘怫腰間掛的香囊。
「管他是什麼,都是姑祖母的一片心意。」裘怫恰到好處的一轉身,避開了裘怡的手,順手摘了香囊,交到了葛覃手中,刻意鄭重的叮囑道,「長輩所賜,且收好了,不可怠慢。」
葛覃面貌瞧著忠厚老實,卻是與裘怫自有默契,當下就很是恭敬的捧著香囊進了裡屋,只差沒把香囊頂在頭上了。
瞧著這對主僕恭敬莊重的模樣,裘怡怎麼也不好再搶,何況葛覃比她年長几歲,個頭高了許多,捧著香囊差不多到頭頂位置,她要是想搶,還得跳起來,未免太不雅觀了,哪裡肯丟這個丑,只得悻悻作罷,自找台階道:「我的交給姨娘收著去。」
說著話就出了門,裘怡的小臉蛋才往下一沉,哼了一聲,藏什麼藏,指不定也跟她一樣,就是幾個金銀錁子。
卻不知裘怫也在後頭搖頭嘆氣,裘怡長在雲姨娘手中,到底小家子氣了,真是可惜。
「姑娘……」
葛覃從裡屋探出身來,手上還捧著香囊。
裘怫笑了起來,喚來靜女,道:「你將香囊送去給母親,請母親給我收著。」
靜女驚訝的看了一眼裘怫,若有此意,方才三姑娘在的時候怎麼不說?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姑娘怎麼想怎麼做,不是她能置疑的,於是應了一聲,捧了香囊去了,但過不多時,就又捧了回來。
「夫人說,這是太姑奶奶所賜,就讓姑娘自己收著。」
裘怫點了點頭,這才打開了香囊。她讓靜女走這一遭,不過是表個態,其實早就知道蘇氏不會收,嫡母骨子裡很大氣,才不會攢著庶女這點東西。只是作為庶女,少不得要小心些,否則天長日久,讓嫡母以為她心大了,那才是要糟。
香囊里果然也是兩金三銀的金銀錁子,小馬小猴什麼的,裘怫並不太在意,她只很滿意這份實惠,蘇太姑奶奶不愧是寄人籬下多年,其實最知道該給什麼見面禮才最有用,像她和裘怡這種沾了嫡母的光才能在伯府寄人籬下的便宜外甥女,手頭上肯定是會很拮据的,不管平日裡是想買個什麼,還是吃個什麼,穿個什麼,除了定例,便都要托人,既然是托人,自然得有打賞,手頭上沒點現錢怎麼行,千萬別說月例,她和裘怡的奶娘都沒跟過來,屋裡沒有掌事媽媽,月例肯定不能交由幾個丫頭管著,更沒有姑娘親自掌錢的道理,所以都是交給嫡母收著的,要攢私房錢哪兒那麼容易。
至於裘慎那個香囊,裡面裝的肯定就不是金銀錁子了,身為伯府正牌的表小姐,有親娘,有親娘舅,還有親外祖母,裘慎怎麼都不會短了銀錢,不管想要用什麼吃什麼穿什麼,都比裘怫和裘怡兩個庶女要方便且容易得多。
再說了,蘇氏當時求照應的話都說明了,蘇太姑奶奶明面上是沒怎麼應和,擺了個一視同仁的姿態出來,但暗地裡,裘怫不信蘇太姑奶奶對裘慎沒有照拂,有句話怎麼說來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蘇太姑奶奶作為棄婦,這麼多年能在伯府里安安穩穩的過著,全是託了老侯爺和老夫人的福,沒有這對兄嫂的愛護,她怎麼可能有今日,嫡母作為老侯爺和老夫人的掌上明珠,蘇太姑奶奶無論如何都是要給情面的。
這些門道,裘怫都看得明白,也想得明白,裘慎得了什麼,她不好奇,也不探究,她只管安安分分的拿自己應得的一份,不管是好,不管是壞,有,總比沒有強。有,就代表別人還把你放在眼裡,沒有,那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那廂里,蘇氏也正看著裘慎的香囊,口中卻對裘慎道:「二姐兒是極聰明的,你多看著她點。」
有個聰明的又知道分寸、守得住本分的庶女,對嫡母來說,也省心得很,在閨中姐妹們處得好了,將來出嫁,彼此也是助力。作為母親,蘇氏可憐這些女孩兒,尤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沒有父親,沒有兄弟,日後,各自出嫁,也只有自己的姐妹,還能算個依靠了。
裘慎撥弄著從香囊里滾出來的一對玉珠,心不在焉道:「我懶得理她。」
小小女孩兒還不懂得母親的一片苦心,她只知道這個庶妹太虛偽,明明聰明得什麼都懂,偏偏要裝出聽話安分的乖巧樣子來騙取母親的愛護,她最討厭這種心機深的人了,尤其這人還是她的庶妹,看到這個庶妹,她就忍不住會想起李氏那個女人,那女人就是個瘋子,所以她覺得,裘怫乖巧的外表下,隱藏的是和那女人一樣的瘋狂,早晚有一天會爆發出來,給她、給母親帶來天大的麻煩。
「總歸你們是姐妹。」蘇氏長嘆一聲,「裘家這一房,也只剩下你們姐妹仨了。」
裘怡雖然會討好人,但蘇氏冷眼瞧著,這姑娘行事有些隨了雲姨娘,卻又沒有雲姨娘的隨份認命,氣量太小,眼大心空,將來只怕沒什麼前程,獨獨裘怫,讓她還有些期望,畢竟,是裘一鳴一手教導出來的,雖然年紀還小,但有時候她瞧著,竟是在裘怫身上能看到幾分裘一鳴的影子。
被蘇氏這麼一說,裘慎也想起在裘氏族中她們母女被裘氏族人欺壓的日子,又想著母親答應了裘氏族中過繼一子,才換來了她們母女得已入京投奔伯府,心中不禁難過起來,不忍再拂了母親的意思,便道:「我曉得了,娘您放心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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