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加林停下車子,給他們揮揮手,打個招呼。他倆顯然也看見了高加林,已經先後向他走過來了。
張克南和黃亞萍很快走到面前了,高加林看著這個在「人生之路」里和自己配成cp的女孩,忍不住在心裡搖搖頭。
「人生之路」里黃亞萍可是明星張嘉倪扮演的,也沒有故意抹黑扮丑,容貌俏麗,落落大方。而眼前的黃亞萍只是個普通城市女孩,頂多算得上是秀麗,善於打扮,中上之姿,跟明星張嘉倪真是天上地下。
對比自己的劉巧珍,立馬就更明顯了。個子矮一頭,身體曲線也不明顯,眼睛不如巧珍大,鼻子不如巧珍挺,臉上還有幾個痘痘,唯一的長處是牙比巧珍白。看來回頭得督促巧珍天天刷牙!
見了真人,高加林對黃亞萍頓時就沒什麼興趣了。他鎮定自若地把劉巧珍介紹給黃亞萍和張克南,全無自卑或遮掩之情。
倒是黃亞萍和張克南有些鄙視高加林,居然混成了農民,還打算娶個農村媳婦。
黃亞萍寒暄幾句,就以熱情地口吻對高加林說:「加林,你進步真大呀!我看見你在地區報上發表的那幾篇散文啦!真不簡單!文筆很優美,我都在筆記本上抄了好幾段呢!」
高加林笑笑,不說話。那些散文他早不記得了,如果對方真的問起來,他還真不知道說什麼。
「你還在馬店教書嗎?」張克南明知故問。
高加林搖搖頭,笑呵呵地說:「不教了,已經被大隊書記的兒子換下來了,現在已經回隊當了社員。」
黃亞萍立刻焦慮地說:「那你學習和寫文章的時間更少了!」
高加林哈哈一笑,說:「怎麼會呢?時間更多了!」
「加林哥寫了好多詩,在國家最厲害的四個雜誌上發表了八首詩,賺了一百七十塊稿費,我們現在去縣城取稿費,慶祝吃飯!」劉巧珍感覺出來張克南的不懷好意,頓時把自己已經說得很流利的那段話又重複了一遍!
高加林倒沒有在這兩個路人面前炫耀的意思,他連忙開口解釋道:「這些詩不是這兩天才寫的,已經陸續寫了三四年了,只不過這些日子有時間,所以整理了一起投的稿!」
「真的?」黃亞萍震驚不已,「你在什麼期刊上發表的?能讓我看看你的詩嗎?」
張克南更是一臉的懷疑人生!
「要不咱們找個地方坐下說吧,這裡實在太吵了!」高加林見事情已經鬧大,只得順從。
「這個」張克南顯然有事,他看看車站,有些尷尬。
「你們出差去嗎?」高加林問他倆。他隱約地感到,他兩個的關係似乎有點微妙。
「我不去。克南要到bj出差。我們也是碰巧遇上。」黃亞萍似乎極力與張克南撇清關係。這讓張克南心裡很不爽,轉頭瞥了黃亞萍一眼。
「你還在副食公司當保管嗎?」高加林問張克南。
「不。前不久剛調到副食門市上。」張克南說。
「高升了!當了門市部主任!不過,前面還有個副字!」高亞萍有點嘲弄地看了看張克南,不以為然地撇了一下嘴。
「要買什麼菸酒一類的東西,你來,我儘量給你想辦法。我這人沒其它能耐。就能辦這麼些具體事。唉,現在鄉下人買一點東西真難!」張克南對他說。
張克南的話當然是帶著炫耀,來彌補自己剛才受驚嚇的心靈。高加林也自然聽出來了,他卻絲毫不在乎,多條朋友多條路,吃這種乾醋毫無意義。
「哈哈,一定一定!」高加林拍著張克南的肩膀,笑著說。
張克南倒有些詫異高加林的開闊胸襟,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正好車站的廣播員讓旅客排隊買票,黃亞萍連忙說:「哎呀,喇叭響了!克南,你趕快去買票吧,我們就不送你了!祝你一路順風!」
高加林也給張克南揮手告別,然後三人就撇下張克南,自顧自走了。張克南自嘲地嘆口氣,只好轉身進了車站。
三人來到縣文化館的閱覽室,這裡最為安靜,即使是今天是縣城繁忙的集市,這裡依然沒有什麼人。
三人坐定,劉巧珍小心翼翼地把四個信封依次取出,擺到黃亞萍面前,不無炫耀地說:「看看,《詩刊》、《詩林》、《詩潮》,還有《綠風》詩刊,一共四家,都是最好的雜誌。」
黃亞萍也算是個文藝青年,哪能不知道這四家刊物的大名,這都是令她高山仰止,可望而不可即的頂級詩詞刊物。就算是她做夢,也沒有奢望過自己的詩能發表也這種刊物上。可高加林居然做到了,而且一次就八首詩!他是詩仙轉世投胎嗎?!
黃亞萍比劉巧珍更加小心翼翼地拿起信封。劉巧珍的小心翼翼只是因為她把高加林的東西看得很珍貴,而黃亞萍的小心翼翼則更帶著對詩詞的崇拜和敬仰。
這讓高加林也不免消去了從「人生」原著裡帶出來的對黃亞萍的蔑視,說到底,黃亞萍只是個猶豫不定的現實主義者而已。現在哪個城裡姑娘會願意嫁到農村去?絕大部分城裡姑娘都會做出黃亞萍一樣的選擇。
黃亞萍慢慢抽出信紙,看著編輯對高加林詩的讚美,激動萬分,忍不住問道:「加林,能不能把這首詩寫下來讓我也瞻仰一下?只看主編的讚美,我就已經能想像這首詩有多麼的神奇!」
高加林微微一笑,拿出筆和紙,把那首《飛鳥與魚》抄寫到紙上。
高加林心裡慶幸,還好黃亞萍要的是這首詩,要是她要別的詩,他說不定真的記不得了。看來回去一定要把自己發表的詩背得滾瓜爛熟,否則真說不好會露餡。
黃亞萍拿起紙,帶著瞻仰的心情,開始小聲朗讀起來。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當她讀到最後一句。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魚與飛鳥的距離,一個翱翔天際,一個卻深潛海底。」
黃亞萍忍不住悲從心來,眼眶也濕潤了。
這首詩感覺句句都說在自己心上,為什麼自己喜歡的人當了農民,不喜歡的人卻被父母硬要撮合。這可真是明明就在面前,卻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黃亞萍幾乎立刻就做出一個決定,那就是要想盡辦法把高加林弄到城裡來。這樣優秀的人不應該當一個農民!
黃亞萍掏出手絹,來擦擦眼眶。
高加林已經目瞪口呆了,他發現自己完全低估了現在的文藝青年。這就讀了一首詩,怎麼還哭起來了?
黃亞萍抹去眼淚,穩定了一下情緒,這才說道:「加林,你這首詩寫得太好了!超過我讀過的所有的詩!我想拜託你一件事,能不能讓我在廣播站里朗誦這首詩,讓全縣的人都聽一聽,欣賞一下。」
高加林想了想,這也沒啥,不過他還是叮囑道:「行呀!不過這首詩已經投稿給《詩刊》了,就在最新一刊發表。你廣播的時候最好提前說明一下,免得有人動什麼歪心思。」
這一點黃亞萍當然能理解,她立即答應下來。
劉巧珍總覺得黃亞萍有些不對勁,見詩也看了,眼淚也抹了,就打算趕快拉著自己的加林哥走,於是開口道:「加林哥,你不是還有小說要寄嗎?咱們趕快走吧,一會兒郵局就該關門了!」
「你還寫了小說?短篇中篇還是長篇?打算寄到哪裡?」高加林還沒來得及說話,黃亞萍就已經一連串兒的問句來了。
劉巧珍頓時發現自己說錯話了,懊惱得要命。
高加林只得解釋道:「中篇小說,打算冒個險,投給《當代》雜誌試試!」
「《當代》雜誌?!」黃亞萍又激動的叫了起來。
劉巧珍開始討厭這個人了,她為什麼總是一驚一乍?還似乎能更明白加林哥的優秀之處,用誇張的語氣來表現出來。劉巧珍也能感覺出來,高加林對於黃亞萍的激動也在竊竊自喜,只是面子上不表示出來而已。
「呵呵,只是試一試,八成不行的!」高加林見黃亞萍有先睹為快的意思,連忙提前出言打消,「要不是今天實在時間來不及,我一定讓你給指點指點!」
「我哪有資格指點呀!」黃亞萍給高加林翻了個白眼,但更像是拋了個媚眼,「你要是有空,上我們廣播站來坐坐嘛!你畢業後,進縣城從不來找我們拉拉話。現在是大作家了,架子更大了!」。
兩人握手告別時,黃亞萍猶豫了一下,對高加林說:「加林,我真的想和你拉拉話。你知道,我也愛好文學,但這幾年當個廣播員,光練了嘴皮子了,連一篇小小的東西都寫不成,你一定來指導指導我!」
她的邀請是真誠的,高加林也能感覺出來,只是旁邊的劉巧珍不知為什麼,心裡感到很不舒服。她拉著高加林,示意趕緊走。高加林只得說了句:「有空我會來的。我走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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