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此話當真?」蘇文雙目亮得像狼一樣。
他本來就有做文抄公的打算了,再鼓搗出一些經典來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余成這樣激他,完全是讓他表現嘛。
在這個世界,他把自己定位為文化傳承者——這裡與他原來的世界有幾百年的差異,數百年文化就這樣缺失了,他不散播開來,豈不是辜負了穿越者這個身份?
他也想看看地球的那些經典文章能在這個世界發展到什麼地步!屆時,他這文化集大成者會有什麼樣的地位呢?
想想都有些小激動了呢!蘇文看到了無比明亮的前途。
聽到蘇文有些懷疑,余成笑了:「我堂堂一個老師,還會騙你一個學生不成?只要你能寫出貼近剛才所說的主題的古詩,水準又足的話,我不單給你薦稿,我還為你寫個序,把今天的事說一說,記敘這幾首詩的由來。如何?」
蘇文大喜過望:「這個好!這個好!那我就先謝謝老師了。」
余成翻了翻白眼:「你就這麼自信?」
不是余成自信,是他對原來地球的那些大牛無比信任。
大神永遠都是大神,哪怕換了一個世界,都難以掩飾他們那些遮不住的光芒。那句話怎麼說了?你就像黑夜裡的螢火蟲,就算賣豬肉也是那麼帥滴!
聽到余成承諾作序,謝天行嫉妒得不行,他可沒有這樣的待遇。
掃了自信滿滿的蘇文,謝天行冷哼一聲:「蘇文,你不要把牛吹上天去!你以為古詩是那麼容易寫得好的嗎?」
「蘇文,好好想,我相信你可以的。」這時候坐在蘇文不遠處的馬文強出聲支援他的朋友。
蘇文向他點頭微笑,掃了一眼全場,同學們的表情不一,有的期待,有的淡然,有的不屑,還有羨慕嫉妒恨的。
余成一臉笑意,目光錚亮,有期待,也有鼓勵。
蘇文在謝天行那不屑又嫉妒的臉上掃過,並不多想,也不吟唱了,倏地坐下,拎起筆來,在作業本上扯下一張空白的紙,唰唰幾下,寫下了幾行字。
文不加點,一氣呵成!
在眾人奇怪的目光下,蘇文捧起紙張,噗的吹了一口氣,一臉的笑容,自信地站起來,穿過教室,來到講台前,雙手把紙張遞給了一臉疑惑的余成。
「老師,我這詩不單切題,我還銜接剛才的話題,那就是如果文武聖人沒有從五嶺坡逃出來,被俘虜了,臨死前會寫什麼斷頭詩。我想我這首詩能作為他的心聲!」
「文聖人的心聲?」余成大為吃驚,覺得蘇文口氣太大,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了。
在眾人翹首以待的目光下,余成低下頭,目光慢慢轉到手中的紙上,一行行詩文跳進了他的眼眸——
「辛苦遭逢起一經,干戈寥落四周星。」
開頭就是個人出處的敘述,余成作為科班出身的文藝青年,品鑑詩文的功力不淺,想起蘇文是假託文天祥所作,立刻聯想到文天祥的遭遇了:文天祥作為南宋科舉狀元,「起一經」是要精通一種經書,並不容易。
之後一句是國家動亂,「四周星」是什麼意思,余成也能夠理解,是說動盪了四年。
「四年?這個不對。」余成皺起了眉頭,文天祥與蒙古人打了十幾年的仗,可不單四年那麼輕鬆而已。
「咦?也不對。蘇文剛才說假設他在五嶺坡被俘。如果我沒有記錯,那是公元1278年,文天祥好像是1275年開始抗元,算年頭的話,正好是四年。四周星的說法也貼切。這個講究,夠講究!」
余成有些驚訝蘇文用詞的精切了,再看下去,還是一句鋪敘:「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點點頭,又搖搖頭,余成覺得這句雖然深沉,卻算不少精彩,心想蘇文不是要寫敘事詩吧,敘述詩不是那麼好寫的,如果沒有白居易寫《長恨歌》與《琵琶行》的那種水平,只怕都是平庸之作。
有些失望的余成又看了一句:
「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
「這句有點意思!」余成微微點頭讚嘆,這句詩比較貼切,仔細品味,還很精妙,同一個名詞代表了地點與心情,有重複感嘆的韻味。
「妙!妙!」余成很文藝地開始搖頭晃腦了,一邊欣賞,一邊琢磨詩的出處,「惶恐灘好像有出處,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說文天祥是jx抗元兵敗的地點,在那個地方他好像把妻女都丟失了,之後跑到fj去。不過這零丁洋是哪裡?沒聽說過呀!」
想到這裡,余成來不及看剩下的詩句,猛地抬頭,面向蘇文,直接問道:「蘇文,這零丁洋是哪裡的出處?」
蘇文聞言愣了一下,他本以為寫下這千古名詩,余成看了之後應該拍案而起大呼好濕好濕的,沒想到他卻糾纏零丁洋這個地方。
仔細想了一下,蘇文也猶豫了,在原來的歷史時空,文天祥五嶺坡被俘,從船上轉移的時候經過伶仃洋,這才寫下這首詩。在這個世界,卻沒有這段歷史,也不知道他所在的gd行省有沒有伶仃洋這個海域呢。
不過看余成樣子,作為一個粵州的文藝青年,身在gd行省還問這麼一個出處,那麼伶仃洋這地方十有八九是不存在的。
想到這裡,蘇文斷然說道:「老師,為了感嘆零丁,我也只能想當然耳地寫出零丁洋了。」
想當然耳!
這話翻譯成白話文的意思就是:我想他這樣,他就這樣!
余成氣結了,指著蘇文苦笑不得:「你以為你是誰?蘇東坡?孔融?」
「相當然耳」這一主觀臆斷的話來頭不小,《後漢書》寫孔融看到曹操打敗袁紹兒子後,曹丕納了袁熙的妻子甄氏,就寫文章說「武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曹操問這事的出處,孔融說:「以今度之,相當然耳。」
他說看現在的情況,我就是這樣推想的!
這樣的典故還涉及到名頭更大的蘇軾,此君參加考試寫了一篇文章,主考官都說很好,只不過其中有一個典故連大名鼎鼎的歐陽修都想不出出處,就問蘇軾是從哪裡看到的,蘇東坡倒也乾脆,直接說:「想當然耳!」
現在蘇文竟然也想效仿先賢,余成哭笑不得之餘,又有些惱怒:這傢伙真把自己當一號人物了?
哼了一聲,余成不想看到余成那理所當然的面目,低頭看手頭上古詩的最後一句。
慢慢的,他愣住了,臉色由平靜轉為緋紅,唰的一下目光大亮起來,拿紙的手微微有些抖動,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文字,擦了擦眼睛再看,字跡依然清晰,意思也非常明確,嘴唇也哆嗦了,不停地念叨詩歌的最後一句: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人都會死的,我要留我愛國的丹心映照史冊!
倏地,整首詩活了過來,一個偉大人物的形象也躍然紙上,從古代走來,慢慢走進人心,滌盪人心,升華人心!
「好一個『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好!好詩歌!」余成激動起來,拳頭重重砸在講台上,發出砰的聲響,把底下的一些學生嚇得不輕。
這次蘇文只是寫沒有讀出來,大家都不知道余成手中的詩歌到底怎麼樣,不過看余成那激動得要吃人的模樣,他們用腳底板都可以想得出是一首好詩!
至少,比之前兩首要好,否則余成不會激動至此!
唰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了蘇文身上,後者淡定地坐在樣子上,臉現微笑。
《過零丁洋》一出,還有比這更好的明志的斷頭詩嗎?
文天祥那種儒家文人的風骨,譚嗣同都要略差一籌,那種激盪人心無所畏懼的震撼,更不是汪精衛這種人所能望背的了。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余成低聲呢喃,熱淚盈眶,心中有一塊壘,堵住了胸腔,想要吶喊,又想呼嘯,他覺得這不應該是蘇文寫出來的詩句,而應該是由文天祥本人所作。
也只有文天祥這個至情之人,才能發出這等嘔心瀝血一般的吶喊。
這是一種風骨!
這是一份人格!
這是彪炳千秋的丹心!
歷史可以沒有文天祥,因為會有其他人站出來;世界可以沒有華夏帝國,因為還會有某某帝國代替。
但是,人世不能沒有這樣的吶喊——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少了它,就少了一份真情,一份丹心,一份精神!
余成激動得不能自已,課也不上了,大手一揮讓學生自習,他在講台上來回走了好半天,最後才深吸一口長氣,目光落在教室後面的蘇文身上,光芒閃亮,非常複雜,有震撼,有不甘,有敬佩。
慢慢的,余成走到了蘇文身邊,輕聲地問:「蘇文,這詩真是你寫的嗎?」
蘇文猛然抬頭,一字一頓地說:「老師,我如果說這是文天祥寫的,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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