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哭得像個小孩一樣,與先前的叛逆決絕判若兩人。
陳文博很能理解,青春期的孩子有叛逆心理是很正常的,何況說林天行還擅自給她安排了婚姻大事。
「乖,誰都有叛逆的時候。你爺爺應該也能理解,這世上沒那麼多乖乖女。或許過一段時間,你就會發現,這樣的爭吵沒有意義。」
「人都有自己的價值觀,有時候也談不上誰對誰錯。或許你剛才的話是重了些,等你氣消了就後悔了。」
「要不給爺爺打個電話,道個歉什麼的?」
陳文博像是一個心靈導師,又像和藹可親的大哥哥,耐心地寬慰著她。
「怎,怎麼聽你,說,說話···像三十歲左右的,的,過來人?」林佳抬起頭來看著陳文博,還在抽泣哽咽著,說話都不利索了。
「我早熟。」陳文博回答得很乾脆,把手機遞給了她。
林佳遲疑著,但還是搖頭,長長嘆息了一聲,沒有接過電話。
她想了想爺爺的脾氣,恐怕聽不進去自己的道歉,只會叫她趕緊回家。
陳文博無奈,只得又向李青回撥了電話。
原來李青晚上要出去和新交的女朋友風花雪月,讓陳文博將法拉利開回校區。
「老三,不厚道啊。悄悄交了個女朋友,到現在都沒給我們介紹,這是打地道戰呢?」
「去去去,我也想給你介紹一下,你自己看看你是不是忙得像個旋轉陀螺?動輒百年不見人。」
「今晚我有空啊,不介意帶上我這個電燈泡?」
「改天吧,今天是關鍵的夜晚。」
李青將「關鍵」兩個字咬得很重,還有著男人才能理會的笑意。
陳文博瞬間恍然,心想你踏馬這是不是太快了一點,才好上沒多久啊。
於是,在夜幕將至的時候,陳文博將林佳照顧得服服帖帖,看到她安然入睡,這才驅車來到了學校。
在將鑰匙還給李青後,李青鄭重道:「你成了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有好處,也有壞處。」
「所有的教師都知道你了,再一看點名冊,很高興地發現你幾乎沒上過他們的課。」
「不少老師放話了,即將到來的一月初期末考試,你要是不考得驚天地泣鬼神,就等著重修吧。」
陳文博摸了摸鼻子,隨意問道:「不對啊,不是還有補考?」
「那是對其他人,你是逃課天王,不一樣的。」李青笑了,一臉的幸災樂禍。
有陳文博墊底,李青都算得上乖乖學生了。
來到了重本大學卻不好好讀書,成天在外面不知道幹什麼的人,還真的不多。
「行,你趕緊滾蛋吧,我到時教你什麼是驚天地泣鬼神!」陳文博沒好氣地笑罵一番,直接揮手作別。
原來不經意之間,這一學期就到了末尾,期末考試即將到來。
今夜寒風不盛,微涼的空氣沁人心脾。
月華皎潔如水,灑下大片若羽毛般潔白的清輝。
整個世界籠罩在銀色的月華下,有一種朦朧的美。
陳文博坐在湖心亭,難得靜下心來,平靜欣賞月色下的荷花湖。
可惜已是冬季,早已沒有了荷花,連碧葉也不見兩片,滿是枯黃與蕭瑟的味道。唯有池中的水藻,清淺依舊,兀自成詩。
等了沒太久,一個健壯,一個瘦弱的身影出現在了湖心小橋上。
自然是王德新和李武興。
「老二,聽說你回學校,我可是馬不停蹄地放下手中的活計來見你。」李武興手裡提著一大包零食,看起來十分吃力,有些氣喘吁吁的。
「對啊,嘿嘿,這次老四連女朋友也沒帶,簡直難得。」王德新抱著一箱啤酒,說話卻臉不紅氣不喘的,一點也看不出疲乏。
兩人很快來到亭中,放下手中的東西。
「哎喲臥槽,好累啊。」李武興齜牙咧嘴的,不停活動著肩臂,直接坐在了環繞小亭內部的長凳上。
「我記得國慶你不是還在想著鍛煉,要跟我學形意拳?哪怕沒學,你至少也在鍛煉啊。」陳文博有些無言,心想李武興一定是將鍛煉這回事徹底拋諸腦後了。
「唉,又是社團、又是暴風城,又鄰近期末考試了,一直在複習啊。」李武興長長嘆息,不是他毅力不堅,著實是時間太過緊迫。
「說起來也是,自從都有了自己的圈子和事情之後,我們一個寢室都好久沒聚一聚了。」陳文博也是心有所感,輕聲嘆息道。
哪怕是在這個清幽的夜晚,也只不過到了三人。
至於和聯誼寢室全員相聚,更是再沒有過。
「不說這些,喝酒!」王德新最是直爽,也沒那麼多傷感的情愫,直接撕開了酒箱上的膠帶封條,遞給兩人一瓶。
陳文博接過來,隨意看了一眼。
雪花啤酒,酒精度低,口味清新淡爽。因為其便宜的價格,更是受學生階級和低薪階級的喜愛。在2002年塑造為全國品牌,因泡沫豐富潔白如雪,口味持久溢香似花,遂命名為「雪花啤酒」。
陳文博有一瞬的恍惚,這款廉價的啤酒,也就是父親興致來時,最喜愛的啤酒。
不是因為其真有多麼好的口感,純粹是因為價格問題。
在自己小的時候,父親如果心情好,就會給自己五元,讓自己去買一瓶雪花啤酒。在晚飯的時候,他就會喝上一瓶。
父親的酒量並不很好,一瓶啤酒也會上臉。喝醉後,他就不像平日嚴肅,會搓自己的臉,帶著醉意夸自己如何爭氣了,如何聽話了。他還會講,作為自己的父親,他如何驕傲自豪了,別人家的孩子算什麼?
在自家孩子面前,什麼都是浮雲。
然而陳文博想一下自己的成績,真的當不上爭氣兩個字。
至於聽話,陳文博小時候就活潑好動。又是習武、又是爬樹、到河裡洗澡、摳龍蝦等,時常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消失個半天出去瘋。回憶起來,母親黃文蘭有一次找了自己很久,急得都哭了。在陳文博回家後,第一次被生氣的母親打得亂跳。
那時的陳文博,還在怨母親不好,自己只不過是出去玩,沒必要這麼誇張吧?
而如今想起來,慢慢都是愧疚和感動。母親的關心總是這樣,你無視它的時候,它不過如此。而當你去深思,你將會發覺那一幕幕往事,都能輕鬆戳中你的淚點。
如此不爭氣的自己,在父母眼中,卻是獨一無二的。
不知不覺,陳文博的眼中有了晶瑩的液體,眼神迷離和朦朧,像是能看到遠方的父母。
淚中帶笑。
「老二,你怎麼了?」李武興有些奇怪,用開瓶器開了啤酒金屬蓋,要與陳文博碰瓶。
「沒事。」陳文博從回憶中清醒過來,也不覺失態,微笑以對。
「砰」
三隻手,三瓶啤酒,來了個親密的碰撞。
「我先幹了,你們隨意。」
王德新最是豪爽,直接拿著啤酒,仰起頭「咕咚咕咚」就往嘴裡灌。
他喉結隨之蠕動,不時有少許酒水順著下巴灑落到衣襟,也是不以為意。
直到一口氣幹掉一瓶之後,他才抹了把下巴,打了個酒嗝,大笑道:「哈哈,雖然沒什麼酒味,但還是痛快!」
陳文博見狀只是一笑,直接用牙齒咬開了啤酒蓋。
他望向天空中那一彎亘古永存的月亮,雖然它也有弦月眉月滿月之分,但卻始終在每一個夜晚靜靜存在著。
縱使被烏雲掩蓋,也有破雲而出,灑下清霽月華的時候。
那遠方的親人,你是否也在與我共賞這一輪弦月?
陳文博倚坐在亭子的欄杆上,對著明月高高舉起手中的廉價啤酒。
「縱使隔了天涯,也能共了明月。」
陳文博仰頭痛飲,清爽淡薄的麥芽酒味充斥著整個口腔,一口氣從食道涌到胃中。
不知道為何,李武興看陳文博這個武夫倚坐飲酒的姿勢,想到了魏晉名士。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慷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
李武興遲疑片刻,也舉起了手中的啤酒,高聲補充道:「唯有雪花!」
酒味極淡的啤酒,在三人各異的情懷下,飲出了劍南春燒的快感。
「曹操的好詩啊,再來。」陳文博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寂寥蕭瑟的弧度。
「帳小青氈暖,杯香綠蟻新。醉憐今夜月,歡憶去年人。」李武興皺著眉頭,嘴裡「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仿佛雪花的低酒精也有些承受不了。
「醉憐今夜月,歡憶去年人·······」
「好一個醉憐今夜月,歡憶去年人。」陳文博輕聲感嘆。
可是在去年,他還是三十歲,何人可憶?
「那來一句豪放點的,三個大男人傷春悲秋,也不是個什麼事。」
陳文博笑著,給李武興出了個難題。
「……%#&&@」李武興支吾著嘴,臉上一片紅,有些醉眼迷離,看來酒量著實不行,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嘴裡叨叨著什麼,不知所云。
「算了,只管痛飲,詩人倒了,咱也聊不了什麼風花雪月。」
「與君共賞千古月!」
「干!」
兩個酒瓶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玻璃碰撞聲。
李武興上頭了,不甘落後地將手中酒瓶也湊了過來。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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