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廢立
殿試後不久,賀嵐按例授從六品翰林院修撰,衛鶴鳴授七品翰林院編修,在外人看來,這兩人正是年少得意的時候。
景朝的翰林院是極為清貴的地方,又時常御前行走,在帝王面前展示的機會便不知比旁人多了多少。
更何況,景朝的翰林學士一直有著「儲相」的雅號,也是唯一一批位不及五品仍能上朝覲見的官員。
而帝王似乎也對這兩位年輕才俊分外照顧,將榜眼越過了去,卻時常召這兩人入宮閒談——這突如其來的聖眷令人眼紅不已,而這二人卻越發的謹言慎行起來。
衛鶴鳴心裡清楚的很,他們與帝王幾次交談,都有一皇子在旁傾聽,卻並非是太子,而是最受寵的四皇子楚鴻。
衛鶴鳴對楚鴻從來都沒有好印象,一直以來的評價也都是聰敏不足驕橫有餘,實在不是一個儲君的好料子。
可楚鴻生母得帝王青眼,而太子近幾年的表現卻連平平無奇都稱不上,幾次三番在大事上游移不定,接連受挫風度盡失,前兩日還被文御史參了一本行止失儀,實在是位置不穩。
楚鳳歌撐著頭嗤笑:「他倒是聰明,那群老臣早就成精,太子不出大錯,他們怎麼也不會貿然站到老四的隊裡去。」
衛鶴鳴給他續了一杯熱茶,輕笑接話道:「我與賀嵐則不同,我們年紀小,又有些虛名,又是內定的未來家主,若是趁現在將我們籠絡了,將來剛好得楚鴻的用。」
皇帝這是在給自己的愛子明目張胆的拉攏新勢力。
楚鳳歌冷冷總結:「他做夢!」
前世先生隨了楚沉他早就忍夠了,這一世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先生再與旁人拱手稱臣。
衛鶴鳴笑眯了眼:「何必這樣大火氣,聖上的算盤打得響,成不成還得看另一回事呢。我不表態,聖上還能強逼我結黨營私不成?」
太子再駑鈍,也是皇后嫡出,四平八穩的正統,皇帝想換,也要看看這群大臣肯不肯。
據他所知,前世廢太子這事便折騰了不止一次,最後成倒是成了,整個朝堂也亂的不像樣子。
楚鳳歌看他的笑的模樣,眸中顏色就軟了下來:「他逼不得你,我總是要護你的。」
衛鶴鳴心道你現在才幾斤幾兩重,前世你的那些老底我還不清楚麼,也就軍事上強寫,還多半是成年後自嶺北徵發來的。
至於錢糧……若不是小爺我給你管著、拼老命給你賺銀子,估計謀反之後你那點家底就掏空了,守不守得住江山還是另一回事呢。
想到這衛鶴鳴又有些好奇,前世楚鳳歌究竟坐了多久的江山,若當真沒坐幾年就被趕下皇位去,那也太對不起他當年的作者半死不活的身體為他勞心勞力了。
楚鳳歌再了解他不過,一見他眼神遊移就知曉他早就魂游天外,不知想些什麼去了。
果真是先生。
楚鳳歌也不去打擾他,安靜地注視著那熟悉的五官和面龐。
果真不應該告訴先生他是誰。
先生對「年少」的楚鳳歌幾乎毫不設防,又因著前世的因緣全心全意地護著他,為他著想。
這是前世他千百次渴求著的。
卑劣?
他就是這樣卑劣,哪怕是不對等的付出,哪怕是欺騙來的情感,他也要攥到手裡。
因為不能失去。
決不能。
衛鶴鳴這頭還飄忽不定地想著楚鳳歌穿龍袍的模樣,卻聽見窗外有節奏的三聲輕叩,瞬間回過神來。
楚鳳歌已然冷冽了氣息,眯眼看向窗外,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
衛鶴鳴急忙沖楚鳳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悄聲道:「是賀嵐。」話罷忙示意楚鳳歌尋個地方躲躲。
楚鳳歌眸色漸冷:「他常這樣來找你?」
衛鶴鳴左右看看,將楚鳳歌塞到了屏風後,道:「不常,有急事才來。」
他幼時同楚鳳歌關係好是一回事,如今在朝為官,他仍深夜同楚鳳歌密談,那便是另一回事了,還是不要讓賀嵐知道為好。
楚鳳歌驀地一笑,眼底神色變幻:「我這樣子,可算是你的姦夫?」
衛鶴鳴隨口應道:「王爺這是哪門子的姦夫,頂多是姘頭。」
這才去窗口將賀嵐放進了屋子。
&麼這樣慢,你已經睡了?」賀嵐在窗外一臉百無聊賴,一撩下擺,自窗口翻了進來,正落在窗口安置的榻上,毫不客氣地找了個舒適的位置躺下。
不知是不是因為要來夜探衛府,他並沒有穿那一身慣穿的淺藍色長袍,反而一身藏藍色的衣袍,看著他不似平時虛弱文秀,反而沉穩成熟了不少。
衛鶴鳴笑道:「深夜來客,未曾準備。」
賀嵐一手撐頭,神色倦憊,卻挑眉環視了一遍屋子,目光停留在桌上兩個瓷杯上,其中一個還冒著些許熱氣:「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衛鶴鳴道:「家姐先時來過。」左右這些年衛家都是聲稱衛魚淵臥病在床的,他這謊扯得也還可以。
賀嵐摸了摸下巴,也不再多問,只眯著眼道:「我是給你來通風報信的。」
衛鶴鳴問:「什麼信?」
賀嵐神色終於多了幾分認真:「太子的差事,出了問題了。」
衛鶴鳴心下一頓,果真該來的還是來了。
&陣子他不是領了治水的差事去?」賀嵐說,「那堤壩昨日塌了,今日消息才送到京師——聽說還不是被洪水沖塌的。」
衛鶴鳴順著問:「不是被沖塌的?」
&幾年遂順的很,哪來的洪水。」賀嵐緩緩展開摺扇。「聽說大理寺正在查,情勢對太子……不甚有利。」
若是堤壩被洪水沖塌了那還好辦,洪水迅猛,非人力能及,太子最多被申飭一番,倒也不會有什麼大事。
可如今沒有洪水,好好的一個堤壩,說塌便塌了,這事才更難辦。
若不是因為太子中飽私囊辦事不利,那便是有人蓄意陷害,無論是哪個,都能掀起朝堂的一陣血雨腥風。
&堤壩塌的不是時候。」賀嵐總結。
衛鶴鳴卻笑了笑:「終歸比洪水來時再塌的好,否則到時候遭殃的便是百姓了,如今補救到還來得及。」
賀嵐沒想到他說的卻是這個,盯了他半晌,忽然笑著搖了搖頭:「你啊你……總之我給你透個底,此事雖與你無關,明日朝堂上還是小心為上。」
衛鶴鳴鄭重一揖:「多謝。」
衛家賀家雖然同為清流世家,但衛家人丁凋敝,高官更是僅衛父一人,男丁甚至只衛鶴鳴一人。而賀家卻在朝者眾,消息也要靈通許多。
這等事賀嵐都肯來提醒他,實在是一份不小的情誼。
&我之間,還說什麼謝。」賀嵐擺了擺手,臉上的笑意猶在,眼底的閒適卻漸漸消融。
&當真想謝我,不如還是讓屏風後的那位出來見上一見罷。」
室內忽的靜默下來,楚鳳歌自屏風後坦然走出,步履從容如閒庭信步,一身玄色滾金的衣衫帶著無形的壓迫:「賀公子。」
賀嵐的眼卻冷冽了下來,慢吞吞坐直了身子,規規矩矩行了一禮:「下官見過文瑞王。」
衛鶴鳴頗為尷尬,笑著道:「我並非有意唬你,只是……」
&庇逃犯,是何罪責,你可清楚?」賀嵐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衛鶴鳴一頓,他沒有想到賀嵐是這樣的態度。
賀嵐神色冷凝,話語是前所未有的尖銳:「據下官所知,聖上並無旨意召王爺回京,王爺可知自己如今形同逃兵?」
楚鳳歌挑了挑眉:「軍法我比你清楚的多,賀公子這樣說,又待如何?」
隨著身量五官的成長,他前世今生兩輩子從殺伐里磨礪出來的氣息漸漸透了出來,只站在那裡,就讓人感到有些心悸。
&請王爺不要連累旁人。」
賀嵐的話楚鳳歌並沒有接,他默了片刻,轉頭對衛鶴鳴道:「我今日且先告辭了。」
衛鶴鳴頓了頓,一拱手:「來日我向你告罪。」
賀嵐搖了搖頭,看他的神色頗為複雜:「不必,只是……你還記得我當初問你的話麼?你究竟是誰的臣子?」
衛鶴鳴抿了抿嘴唇:「此事我自有決斷。」
賀嵐神色變了又變,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咽了回去,又變回了那副疏懶的模樣。
&子。」
他輕罵了一聲,又翻窗戶出了房間。
這一夜三人不歡而散,衛鶴鳴打算第二日找賀嵐好生談談,他心知賀嵐並非不懂變通之人,卻不知為什麼如今對楚鳳歌的敵意這樣大。
卻沒想到第二天朝堂上又生波瀾。
而這場風波,讓衛鶴鳴跟賀嵐都沒有了談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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